那股雷霆来得极快,邓万春情知不妙,当机立断下令将张铁枪一伙拿下,若不然等大批铁枪营的军卒赶到,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收拾。但数十名铁枪营军卒摆起枪阵,张铁枪一夫当关,二十余名滚刀营军卒一拥而上,张铁枪挥枪横扫,枪尖一点,火花闪烁,霎那间十几柄刀应声断为两截!
这还是张铁枪留有余力,只断兵刃,若不然连这些军卒的肚子恐怕都得被划出滚落血珠。剩下的八九人面面相觑,又有二十余名刀盾手强行冲杀,但他们同样被张铁枪阻隔在一枪之外,七十斤的镔铁重枪被他舞得虎虎生风,枪尖划过,盾牌好似豆腐块一样“咔嚓”折断,受到气劲冲击的军卒倒飞出去,仅仅两个照面,地上便躺了二十来名军卒,张铁枪悍勇无匹,当真是无人可撄其锋。
李东福脸色铁青,那逼迫得越来越近的铮铮铁甲终于让他无法再保持从容的姿态,他竖起右手,四指并拢,食指微弓,这是下令弓手放箭射杀的手势。抢占了各个制高点的弓箭手果然钩箭搭弦,数十支利箭破空袭去,张铁枪一声暴喝,长枪挑起一块盾牌,枪尖一震,盾牌四分五裂,各挡住了三五支利箭,他自己则刺出一个枪旋,将剩余的十几支箭悉数挑落,钟大佑、杨韬略等人亦是拔刀出鞘,挥刀格挡,两轮下来地上散落了上百支箭簇,而张铁枪一伙毫发无损。
张铁枪冷笑道:“还有什么手段一并使出来,爷爷在此接了。”
站在前列的数十名滚刀卒和刀盾手畏惧张铁枪武勇,不敢上前,而与此同时,那逼迫的行军动静已经清晰可闻,大批披甲军卒从左、中、右三条街道涌出,滚刀营及福禄营的队伍后列急忙调转刀盾布阵抵挡。但走在最前端的铁枪卒气势夺人,长枪逼迫行进,滚刀营的卒长能够清楚感受到己方无论是兵力还是战斗力都远不及对方来得凶悍,不敢强硬抵挡,步步后退。
这一退无疑是自乱阵脚,原本还算齐整的滚刀营和福禄营变得混乱。这些想必弓箭手是看得最清楚的,三股洪流自三条主要街道奔涌过来,由滚刀营与福禄营合计一千四百军卒组成的防线触之即溃,倘若张铁枪等人真个撕破脸皮,不顾军令自相残杀,这一千四百军卒恐怕不消半日就要被全灭在此。
李东福脸色阴晴不定,洪郡守连忙打圆场道:“张都尉,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多伤和气?依本官看来,不如各自收兵回营,既然诸位不信任本官,那不如将此事上奏到北阳城,由刺史韩大人亲自定夺,你看如何?如今乃是非常时刻,城内军民当上下一心,协力御寇,勿要轻起摩擦啊。”
洪承宪的话说的在理,张铁枪再是蛮横无理,也难以从中寻到破绽,正进退两难之时,楚平安在柳菁菁的搀扶下出列,他虽然身上又披了件衣服,但腥红之色依旧十分显眼,他对着洪郡守拱手道:“这位莫非就是宁武郡郡守洪承宪洪大人?”
洪承宪不敢怠慢,当即回礼道:“正是本官,不知壮士是……”
邓万春在他身侧低声耳语,洪承宪拱手道:“原来是楚都尉。早就听说楚都尉是如何如何英姿了得,本官起初不信,但今日一见果然是青年才俊,能为我宁武郡效力,实乃本郡的福分。”
洪承宪绰号洪三帽子,三顶帽子里就有顶是高帽子,他吹捧人的本事,在宁武城里称第二绝没人敢称第一。
楚平安道:“不过是个小卒子,承蒙洪大人惦记,当真是在下三生有幸。但在下有事想请教洪大人,不知洪大人能否赐教?”
洪承宪挥手道:“楚都尉请讲。”
“敢问洪大人先前李大人下令格杀勿论的时候,为何没有站出来制止,而现在我们的人到了却又出来充当和事佬?”
“敢问洪大人为何只凭李大人的一面之词就要将我带回郡守府严加审讯,而不是将李大人拿下,送到我们北大营来审理?”
“敢问洪大人当真是秉公办事,没有半点的私心,没有半点的偏袒吗?”
楚平安接连问了洪承宪三个问题,他身体虚弱,声音并不宏亮。但四下沉寂,他的声音的确是传达在了每一个人耳中。
洪承宪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宋老二喝道:“问得好!洪大人,你能否回答我平安兄弟的问题?”
邓万春冷哼道:“强词夺理。”
张铁枪大怒道:“你这鸟人,俺险些上了你的当,俺不再听你聒噪,兄弟们,将这三个鸟人统统拿下,谁敢阻拦,一并给俺绑了!”
邓万春沉声道:“大胆!张武夫,你这是要以下犯上吗?”
张铁枪暴喝道:“去他娘的以下犯上,俺张铁枪眼里只认兄弟,不认什么鸟校尉,鸟郡守,先前你们这帮鸟人仗着人多势众吆五喝六的,以为多神气多威风?现在你们后头是俺们三千弟兄,要聒噪,到俺铁枪营里慢慢聒噪去吧,动手!”
后方的八百铁枪卒,五百巡城卒,五百城防卒,一千两百北大营军卒均是大喝,势若奔雷,那上百杆铁枪几乎已经抵到了滚刀卒、刀盾手的眉眼,数千名军卒的乱战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此时,一队轻骑疾驰过来,领头骑士大喝道:“统统收兵,统统收兵。”
双方军卒均是让开一条通道,让这队轻骑冲到了前列,领头骑士勒马道:“张都尉,还不快快放下兵器,我们手中的刀剑是用来对付敌人,怎可指向自己的袍泽?”
无端生出此等枝节,张铁枪大为恼火,怒道:“你是什么鸟人?胆敢叫俺放下兵器?也要问问俺这杆铁枪答不答应!”
邓万春对他骑士抱拳行礼,转而呵斥道:“放肆!此乃宁州副将韩将军,韩将军在此,张铁枪,你还不束手就擒!”
那韩将军年纪颇轻,仅有二十二三上下,眉目俊秀,英气逼人。
张铁枪大笑道:“宁州副将?俺倒是知道个姓韩的宁州副将,可惜不是这小子,邓万春,可别拍马屁拍错地方。”
邓万春脸色铁青,那韩副将拱手道:“张都尉,两年不见,你认不出小乙我了?”
李东福、洪承宪均是脸色微变,张铁枪奇道:“俺何时与你见过?”
自称小乙的韩副将笑道:“前任宁州副将韩沧涯正是家兄。”
张铁枪咧嘴笑道:“原来是韩家的老二,怎么?你不躲在家里读你的鸟书,反而做了这个劳什子的将军?韩家老大呢?你顶了他的位置,他到京城做京官去了?”
真名韩沧海的宁州副将摇头道:“家兄他自从两年前负于张都尉手上后,方知心性不够,为砥武道,孤身一人前往边镇投军,这两年杳无音信,也不知他当下是何处境。”
张铁枪皱眉问道:“他去的是哪座军镇?”
韩沧海思索片刻,答道:“是怀朔镇。”
张铁枪放声大笑,韩沧海奇道:“张都尉为何发笑?”
张铁枪答道:“俺是笑你兄长此去怀朔,恐怕又要受些挫折。”
韩沧海道:“张都尉此言何意?”
张铁枪道:“俺五年前曾去过一趟边境,挑战六镇高手,俺战遍五镇打了一百场,胜九十平一十,未尝败绩。俺乘胜挑战怀朔镇,虽然有十余人与俺旗鼓相当,但若能战遍六镇未尝一败,那也是一桩大大的壮举。可俺在怀朔镇叫阵三天,无人应俺,俺只当是他们要当缩头乌龟,一气之下强行闯镇,未曾想……未曾想……”
张铁枪面色犹豫,韩沧海追问道:“未曾想什么?”
张铁枪叹道:“这段事不提也罢,后来还是出来了一名威武雄壮的年轻将领与俺交手,俺和他从天黑一直打到了天亮,最后输了半招为他所擒。俺吃了败仗,脸面无光,便来了宁州做这鸟都尉。怀朔镇有那样的高手在,韩老大连俺都打不过,过去岂能不吃苦头,不受挫折?”
韩沧海神情黯淡,张铁枪笑道:“韩家老二,这旧也叙了,你也可以往一边站了,俺还有紧要的事要做。还要叙旧,且等俺把这几个鸟人绑了,在俺帐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慢慢的叙,哈哈,弟兄们,动手。”
洪承宪、李东福、邓万春等人均是脸色大变,这张铁枪究竟目中无人到何等地步,一个小小都尉当着宁州副将的面也敢撒泼,眼见得情况就要再度失控,韩沧海挥手道:“张都尉,且慢,如今八斗大军攻城在即,我们当是齐心协力一同抵御的时候,这时候自乱阵脚,岂不正中他们的下怀?张都尉,还请把私人恩怨放下,以家国大业为重。”
张铁枪指着韩沧海鼻子痛骂道:“俺看你兄长也是条好汉,你这老二怎么就跟娘们似的,如此聒噪?俺要是你兄长,早提枪戳你十个八个窟窿,也好让你长点记性。”
连堂堂宁州副将都阻止不了张铁枪,这场厮杀看来是在所难免。然而就在此时,人群里再度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张武夫,你有胆量就在我身上戳十个八个窟窿,没胆量就滚一边去。”
众人皆是哗然,竟然有人如此与张铁枪说话,而且居然是名女子。
张铁枪一反常态的没有暴怒呵斥,相反他倒有点不知所措的仓惶模样。
两队轻骑左右退开,一名红衣白甲的女骑士策马过来,刚才说话的自然是她,而她,楚平安居然也是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