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菡的背后是一张桌子,但是那张桌子不能靠,因为对着她背部的是桌角,桌角还放了一支原子笔,笔尖对着她的脊柱第七胸椎,她一直提心吊胆,感觉那支原子笔就像一枚大头针,随时都会扎进自己的脊髓深处。
1.
1963年12月,美国气象学家洛伦兹说,一只蝴蝶在巴西扇动翅膀,有可能会在美国的德克萨斯引起一场龙卷风。进入21世纪,一个城管队长的被杀,暴露了一个电业局长的婚外情。孙治海想起此事就特别郁闷,从昨天开始,老婆就要死要活的,十足一个泼妇相。他本来觉得老婆还有可怜可爱之处,可是现在老婆完全变成了一个河东狮一个母老虎,他对老婆唯一的一点温情也荡然无存了。
还是身边这个女人好,漂亮,聪明,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百依百顺。尤其是她的身体,滑溜溜的就像一条泥鳅,而到亢奋处,浑身扭动,就更像泥鳅了。他喜欢摸她,喜欢品尝她,喜欢压在她身上紧紧地抱紧她,那时候,他恨不得两个人能融化在一起。
当官有很多好处,在此不一一列举,但是也有坏处,倒是值得说一说。比如他们就不能像其他偷情的人那样,大摇大摆地去宾馆开个房。大凡领导,都是经常抛头露面,传出去名声可不好。这也就说明,全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车内做爱窒息死亡的领导干部。
2003年12月5日,辽宁省庄河市一中学突发大火。火灾过后,大连市教育局领导前来调查,却怎么也找不到庄河市教育局长,最后发现这位局长死在车内,身旁还有一名女子。警方查实,两人是因缺氧窒息死亡;2007年6月30日,浙江杭州临安清凉峰镇党委书记徐某某和妇联干部潘某,被人发现裸死于私家车内;2008年6月30日,湖北省公安县审计局内设的经济责任审计局副局长何某和公安县地税局征管股工作人员喻某,被人发现裸死于在车内……教育局长风流而死倒也有情可原,因为不知道车内做爱会一氧化碳中毒而亡,可是徐、潘、何、喻四人就实属不该了,他们只要能经常看看报上上网,看到“车内·鸳鸯·祼死”之类的新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所以说,不学无术,偷情都容易遭遇不测。
孙治海不是个不学无术的人,血的教训告诉他必须做一个“学习型干部”,于是他学会了很多生存技巧,比如在车内做爱时,一定要把窗户摇下来露出一条缝;开空调的话,就开冷风不开热风;开内循环不开外循环……这样就不会把车库内的一氧化碳抽到车厢里。
地下停车场里灯光昏暗,是个隐蔽的好地方,孙治海将车开到一个角落里,刚停好车就转过身凑了过去,两个人的嘴唇立即粘在了一起,他贪婪地吮吸着女人的舌尖,像是一个饥饿的婴儿。女人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一边回吻着孙治海的舌尖,一边喃喃地说道:“这里安不安全啊?”
“没事,没人来的。”孙治海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女人的衣服,手从文胸下方伸进去,一把握住了温润的乳房,女人嘤咛一声呻吟,更加勾起了他的满腔欲火。可就在时候,女人的手机响了起来。
“别管它,”孙治海含着女人的乳头含混不清地说道。
女人呻吟着,手机铃声还在响着。终于,女人忍不住找出手机接听了,就在这时候,又一股快感从胸部开始,倏得传遍了全身,她忍不住一声大叫,连忙挂断了电话。孙治海吃吃地笑着,女人恨得拍打着他的背:“讨厌,你这坏……啊……啊……不要啊……”
电话又响了起来。
“又是谁啊?”孙治海的嘴唇凑向了女人的耳朵。
“不知道,陌生号码。”
“跟你老公离婚吧。”
“我得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说着,孙治海咬到了女人的耳垂。
“啊……坏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就说你不爱他了。”
手机铃声还在响着,女人接通了电话,这次听清楚了,对方问道:“你是叶菡吗?”
“是。”
“哈哈,真的是你啊?打通你电话真不容易。”
“你是哪位啊?”
“这个很重要吗?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啊?搞一下吧?”
“神经病!”
“别装纯洁了。”
“你到底是谁?小心我报警了。”
“祝你快乐,”对方嘻嘻笑着,挂断了电话。
“谁啊?”孙治海问道。
“不知道,一个神经病。”
话刚说完,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个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破口大骂:“你这个狐狸精,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你破坏别人家庭,你还是人吗?我劝你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别再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你是谁?”叶菡愤怒地问道。
“我是警告你的人。”这次是对方先挂掉了电话。
这个女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大,孙治海也听得真真切切,问道:“她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你老婆啊?”
“不是,声音不像。”
正说着,短信的声音又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全是诅咒、谩骂或者意淫她的信息,此时,她浑身的激情荡然无存,惊恐道:“天啊,难道这么快?”
“什么这么快?”
“人肉搜索啊!我被人肉搜索了啊!”
“铜须”因一夜情被人肉搜索,王菲因外遇被人肉搜索,胡剑陵因嫖娼被人肉搜索……因当第三者被人肉搜索的,前有张美然,后有叶菡。不管因何被人肉,当事人都会很麻烦。叶菡为此想尽了各种办法,欲挽大厦之将倾,可是无力回天。
“你不是去找追远网的编辑了吗?”孙治海问道。
“追远网最近裁员,我认识的那个人被裁了,我本来还想找找其它门路呢,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搜出来了。”
“别胡思乱想了,”孙治海还亢奋着,“来嘛,让我好好亲亲你。”说着咸湿的舌尖又伸进了叶菡温润的嘴里。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叶菡将孙治海推到一边,接起了电话,又是一个骚扰电话。孙治海还在贪婪地吮吸着她的乳头,她一把将男人推开:“你别烦了。”
“不就是几个骚扰电话吗?咱们还是先把正事办了吧。”
“你难道不知道人肉搜索有多可怕吗?”
“有时候也会很可爱的,”孙治海又凑向了叶菡的乳房。
叶菡一把将衣服拉下来,怒吼吼问道:“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被搜出来之后,你老公肯定会跟你离婚,到时候你就永远是我的了。”
“可是我不想离婚。”
孙治海笑道:“亲爱的,来不及了,你老公肯定已经知道了。”
“他……他很少上网的。”
“你家里的电话也已经暴露了。”
“啊?你……你怎么知道?”叶菡惊恐万状。
“我把你家里电话发到网上去了。”
叶菡气得浑身哆嗦,甩手一个耳光抽在了孙治海脸上。
“干吗这么激动?”孙治海说道,“我也是因为爱你才这样的,我让你离婚,你老不肯。”
“哼哼,爱我?有这样爱我的吗?你爱我,怎么以前不说离婚的事?等你老婆发现了,天天跟你吵架了,你就想离婚了,你想让我也离婚了,你的如意算盘打得还真响。难怪,难怪……我让你帮我阻止人肉搜索,你不肯帮忙,说什么不认识人……我算是看透你了……”叶菡气愤地穿着衣服。
“你干吗?你去哪儿?”
“我回家。”
“你现在回家,你老公会打死你的。”
“我爱我老公,打死我也认了。”
孙治海哀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候他才发现,他其实根本不了解这个女人。叶菡拉开车门走了,他看着叶菡一扭一扭渐行渐远的俏屁股,说不出的惆怅与失落。瞥眼看看副驾驶座位,叶菡的鞋垫落在车上了,她会不会回来呢?如果她回来,我该怎么向她赔礼道歉呢?孙治海现在欲火中烧,不管怎么说,最好能先做一爱啊!
车门响了。
孙治海笑了,她还是回来了。
2.
2005年11月16日,甘肃省委宣传部原副部长石星光在家中被杀;2006年4月26日,北京丰台林业局副局长黄朝明夫妇被砍死;2006年11月27日,贵州兴仁县县长文建刚一家六口在家中遇害;2008年10月20日,广东廉江市政协副主席黄兆峦在离家门口不到100米处被杀……领导干部死于非命的越来越多,本市电业局局长孙治海也死了,死亡地点:商业广场地下车库。他坐在驾驶座上,胸前一个伤口,嚯嚯地流着血,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恐。
权聪检查一番,刚想说话却被蒋子良拦住了:“等等,刚才尸体也对我说话了,他说他是刚刚被刺死的。”
权聪白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彭菲菲,说道:“你老公也爱上尸体了。”
“呸呸呸,”彭菲菲说道,“我老公的取向很正常。”
蒋子良转向旁边一个花容失色的女子,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此人正是被人肉搜索的电业局办公室主任叶菡。她双手沾满了鲜血,惊恐地看着几个警察,慌乱地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
彭菲菲走向叶菡,说道:“对不起,有话回局里再说吧。”
叶菡的大脑一片空白,木木痴痴地跟着两个警察离开了地下车库。而此时,蒋子良在孙治海身上又有了新发现,当权聪和洪跃宗把尸体抬下车时,一本书滑落在座位上,那本书本来夹在孙治海和座椅靠背中间,书的封面是墨蓝色的,写着两个大字:《孟子》。
蒋子良说道:“看来我的推断没有错,凶手就是她了。”
洪跃宗问道:“你是说,叶菡就是为了阻止人肉搜索?”
“是。”
“可是孙治海怎么会参与这次人肉搜索呢?”
一句话就把蒋子良问倒了,他心里骂道,一个失恋的人怎么还这么清醒?他没想到,这个失恋的人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说叶菡为了阻止人肉搜索而杀人的话,为什么又要在每具尸体旁丢下一本《孟子》呢?”
蒋子良又是语塞,还好彭菲菲赶紧给老公解围了:“这本书记载了孟子和学生公孙丑的一段对话,孟子说,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无恻隐之心,非人也。而参加人肉搜索的人,都是无恻隐之心的人,也许这就是叶菡的杀人动机。”
权聪惊讶地说道:“嫂子国学造诣很深啊。”
“这哪算什么造诣啊?我不过是在发生两次凶杀案之后,就买了本《孟子》来读,恰好读到了。”
蒋子良自豪地笑道:“有个好学的老婆,比什么都重要。”
彭菲菲弹了他一个凿栗,说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读书使人进步。”
洪跃宗冷不丁又冒出一句:“可是,孟子还跟公孙丑说,羞恶之心,义之端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如果叶菡真的这么在乎《孟子》的话,那她当第三者,不是没有羞恶之心了吗?不是该自杀了?”
彭菲菲开心地拍拍洪跃宗的肩膀:“不错啊,我们家子良真应该好好跟你学学。”
洪跃宗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嫂子,你真会说笑,子良哪用跟我学啊?我们……我们找那个保安问问吧。”
保安姓房,名宇。蒋子良听了他名字之后,忍了半天才忍住没有抬头看看屋顶是否漏雨。
洪跃宗说道:“是你报的案吧?”
“嗯,是。”
“讲讲经过。”
“我当时正在看《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这时候……”
“等等,你别这么诗意好不好?”蒋子良说道,“什么白天黑夜的?”
“文盲,”彭菲菲说道,“这是一本书,大连一个的哥写的。”
“继续,”洪跃宗简短有力地说道。
“我当时在看书,这时候一个女的,就是刚才那个女的走出来,我觉得她好像很生气,她当时在打电话,对着话筒大骂,说‘你再给我打电话,我就杀了你’。然后,她把电话狠狠地挂断了,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又转身走回去。过了一会儿,她又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满手都是血,我觉得不对劲就把她拦住了,问她的手是怎么了,她说‘不是我不是我’,然后让我放开她,我不肯,她就大吵大闹开始威胁我,说让我不得好死。我把同事都叫下来,这才把她拦住了,然后给你们打了电话。”
“好,在这签个字,”洪跃宗把记录本递给了房宇。签字之后,洪跃宗问道:“你们还有问题吗?”
面对如此简短有力的问话,蒋子良和彭菲菲本能地摇摇头:“没有。”
3.
蒋子良审讯犯人时,使用了超心理学的审讯技巧,据说这是美国CIA的惯用伎俩,虽说是伎俩,但是却很管用,蒋子良用此法撬开了好几个硬嘴巴了。但是在叶菡身上,他失败了,他发现老美的玩意儿出问题了。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他将侦讯室里的灯光全部打开,晃如白昼,连他自己都觉得刺眼,叶菡惊慌失措地看看周围,发现房间是如此之大,空间是如此之广阔,顿时产生一种苍茫宇宙茕茕孑立的孤独感。蒋子良将叶菡的手铐松开,让叶菡坐在一张板凳上。这张板凳也有讲究,是木制的,本来是阳光采购来的,质量很好,但是蒋子良硬是把这张板凳往地板上砸啊砸,砸得板凳腿都松了,现在叶菡坐在上面摇摇晃晃,总觉得随时都会坍塌。叶菡的背后是一张桌子,但是那张桌子不能靠,因为对着她背部的是桌角,桌角还放了一支原子笔,笔尖对着她的脊柱第七脊椎,她一直提心吊胆,感觉那支原子笔就像一枚大头针,随时都会扎进自己的脊髓深处。
蒋子良则坐在叶菡对面的椅子里,两人相距不到一米,叶菡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慌乱地看着这个皮笑肉不笑的警察。
“叶主任这几天一定很累吧?”
“嗯?”
“被人肉搜索了,是不是很紧张?”
“是。”
“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接几个骚扰电话吗?”
“你不懂,我的生活全完了。”
“你恨搜索你的人吗?”
叶菡摇摇头:“不恨,恶有恶报。”
“可是保安说,你当时很生气,还威胁他要让他不得好死,你还威胁骚扰你的人,说要杀了他。”
“我那是气话。”
“你手上的血是从哪儿来的?”
叶菡刚想回答,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继而大雨倾盆,天地间澎湃呼啸的声音搅得她心神不宁。她不知道,这音响也是蒋子良的精心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