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小,妈妈整个的身心全在他的身上。
妈妈不高有点圆胖,白皙的圆脸显孩儿肥,黑黑的眉毛弯溜溜的,清澈的双眸透着天生的灵气,特别是那鼻子挺括又娇小,再配上薄薄唇里的一口大白牙,让她平时讲的话清脆而又速度快,脑后常甩两根又长又粗的黑大辫,爱穿暗红灯芯绒斜襟姊妹衣,藏青宽口裤,千层底藏青或暗红的鞋,二丫常见她熟练地把幼小的三弟用抱被与背带裹住,拉紧住靠三弟腋部位置的背带往后一甩,便稳稳地把三弟背在后背,麻利地做这事,做那事。
不知为什么?二丫在心里老怕妈妈,不像大姐在妈妈空闲时磨蹭在妈妈身边撒撒娇,一岁左右还被妈妈抱着拍过许多的黑白照片,二丫现在都五岁了还没照过一张照片,她也从不在妈妈怀里撒娇,特意去亲近妈妈,亲近家里的所有人,她只会看着大姐与三弟在妈妈怀里,在老爷、奶奶怀里,有那一股的亲热劲,她不会,从来不会,她也不会去羡慕他们而心生忌妒。
最满足还是姥爷给的一分两分纸币的零花钱,让她去买零食吃的时候。所以在家里,家人都说她是贪吃鬼,只要有吃的,她是三个子女中最好哄的一个小孩,以致她总是比大姐三弟长得肉嘟嘟的,很少生病。
也许二丫是在吃的过程中,满足自己缺少的那部分关爱,而表现出对食物有非常好的食欲,只要她能吃、能睡,身体好就行,这也许是家里大人们最希望看到的。
挨着老爷案板直放在西边墙的床,是老爷与奶奶的厚木板床,床没有床头,床板上垫着两层垫棉,底层垫棉中央有一大窟窿,边沿缺缺丫丫,奶奶说是那是被狗啃过的,其实是奶奶抠棉花做煤油灯的灯芯留下的痕迹,每回老爷看到都要说:“老婆子,你啷是再抠,你就去睡光扳板去。”
“这破棉絮,不做灯芯啷是做啥?有啥稀奇的,我睡光板板,你同样还不是睡光板板,难道你还睡过别的板板吗?快说,你啷是睡过谁的板板?”只要被奶奶逮着一句话,老爷总是吃不完要兜着走。
“唉!老婆子,你又来了,这板板是你想象能睡就能随便睡的吗?真是老不正经。”老爷总这样慢不经心回答着奶奶。
“嘿嘿,这辈子啷是算完成了,老头子下辈子我和你继续又做一对哈。”奶奶笑了两下又和老爷开起玩笑来。
“啷是你的模样再变乖巧点,啷是有可能的喽!如还是支种样,不娶为好。”这把年纪的老爷还是有诙谐的语言,只不过让吃不过的奶奶又在旁生闷气:“相貌父母给,性格天生成,啷是嫌我长得不好,年轻时你家虽是手艺人,还不是穷得叮当响,你也为除了你,我嫁不出去。”
听到的二丫便会接上奶奶的话,念叨到:“幺妹幺,幺上街,买碗米喂奶奶,奶奶不吃糖稀饭,要吃幺妹的臭脚丫”,更把奶奶气得超起高梁扫帚又想拍过来。
哪知二丫立马躲在老爷身后,她知道老爷会护着她。
这时停电了,奶奶只好放下扫帚,去窗台角拿出玻璃墨水瓶做的煤油灯,借着炉火膛里的红红光亮,撇下一根竹做的刷把芊,伸进炉膛里,一团火焰便从芊尖上燃起,灯也就燃了,一股大煤油燃烧的气味还有煤油的原味便充斥整个房间。
二丫好奇心重,趁没人注意她,也会学奶奶去撇竹刷把上的芊芊,拿去挑灯上燃烧后结起的小红点,奶奶说那是灯开花了,表示过不了多久,家里一定会有来信,二丫知道来信除了爸爸的,便是在省城工作的俩位爹的,那是代表奶奶思念儿女们的一种喜兆,自然不准谁去动这灯花。
“你这小呔呔就是手欠,灯又没招惹你,你反而要去把这灯花挑了,你是不是不想得到你爸爸的来信。”看到的奶奶非常生气。
“奶奶,你没看见这灯花会炸,一炸就到处炸得是黑色的烟灰点,烟灰弄在衣服上,不好洗。”这是二丫的发现,她忙跟奶奶说。
“你啷是会说,洗衣服是我洗,连同你家几娘母的,你看一大晚上,你妈妈又带着俩个娃娃不知又疯到哪去了?”哪知此时生气的奶奶又把妈妈他们带上,对着二丫不停嚷道。
“老婆子你啷是说到哪去了,要就事论事,不要把别的事也牵扯进来,二丫做的没错,她还不是嫌烟灰不好洗,啷是在心痛你。我们是知天命的人,你就不要再生气啦!”老爷想的是比奶奶想得开,想得宽,奶奶能拥有老爷,真是奶奶的福气。
因停电,妈妈只好带着三弟、大姐回家,一进家门就看见,二丫双脚蹬在缝纫机前的独凳上,整个身体一个的卧在缝纫机的机头上,探伸着头用手正够着挑那煤油灯,一大声便闯口而出:“你看看你,又弄得一手黑漆漆,睡觉时又把被子给我弄脏,还不赶紧下来。”
因妈妈的声音,被吓一跳的二丫,急忙丢掉芊芊溜了下来,又躲到老爷身后。
老爷边护着她,边对奶奶说:“老婆子你顺便把灯挂高点。”
奶奶只好从床旁靠墙的三抽桌的箱柜里找出一根铁丝,用铁丝栓住瓶颈口,把煤油灯挂在门与窗户间二丫够不到的墙面钉子上。
就这样,挂灯处的墙面,被它燃烧排出的黑烟熏得很黑,时间一久便会形成烟灰糊在墙面,咧咧啦啦往下掉,自然谁也不敢站在它的下面。
妈妈自然没有听到奶奶的带过,洗洗脚便带三姊妹上楼睡觉去。
桌头的三抽桌面为黑色与柜体均漆成黑色,三个抽屉面与下两边的两个柜子面均漆成鲜红色,它与楼上装碎布头的大木箱及大木床,都是妈妈嫁过来的陪嫁品,奶奶背着人老说妈妈的陪嫁少,又不敢当着妈妈的面提,所以让二丫觉得奶奶总是对妈妈背后一套,当面一套,她虽然怕妈妈也会在此时的奶奶面前维护妈妈:“奶奶,不准你说我妈妈。”
“奶奶没有啊!”不明的奶奶总这样说。
“别看是小孩,啷是认为你们摆你们的龙门阵,她玩她的,其实她的耳朵啷是不得闲,哈哈…这丫头啷是小人精一个。”老爷替奶奶的这种行为笑了起来。
“嘿嘿!鬼丫头,吃里扒外,还是你妈妈好,奶奶啷是白疼你了,不准告诉你妈妈啊!不然不给你吃糖。”奶奶边说,边从姊妹装衣服的斜襟下的包包里拿出两颗硬的水果糖,摊在二丫面前,又想用吃欲封二丫的嘴。
看到的二丫一把抓过奶奶手中的糖,边剥开往嘴里塞一颗后,才对奶奶奶使劲地点着头。
三抽桌在二丫家被当成碗柜与煮饭时的放上木砧板就可以切菜的操作台面,平时还有蒸饭用的木甑子,盐巴罐,不切菜时还会摆一个专门炖制红豆汤的鼓形沙罐,还有一口不算大的熬煮酸菜红豆汤的沙锅,这些物品揩来抹去,早把桌面上的黑漆抹掉而露出木质的本色,变得润滋滋的非常光滑。
沙锅、沙罐的底往外鼓,自然要放竹条铰编的锅圈,才会更加稳妥。象这类的坛坛罐罐及锅,全是由小城特有的沾土烧制而成,它们几乎是小城每家每户的煮饭用具,除了这些沾土烧制的用具,在小城用在生活上的东西还有木制与竹子相互交错地利用在物品的身上,如装水用的木缸、挑水用的木桶、洗脚用的木盆,就是被竹蔑条箍紧周围的。连大小汤勺、大小木瓢,还有竹编的菜篮子、筷子、筷子箩、大小簸箕、大小筛子及扫帚,全是匠心独具的自然品,有时连草、谷草、麦杆、棕榈树皮也是物尽其能地利用上,这些东西全来之自然,最后还是能回到自然去。
金属制品,唯有铁,还有稀奇货的锑。
沙锅新的时候,全身黑漆漆地布满晶亮晶亮的细粒星点,手感很粗糙,有时不注意还会划破手指。用旧的沙锅便有一种闷闷的黑,有一种憨实可爱之相,老是让闲不住的二丫,拿它当玩耍的东西,每当有空锅好好放在桌上时,二丫便会把锅圈抽掉,因沙锅底往外鼓,用手轻碰一下便会左右摇晃起来,摇晃的样子像个不倒翁踉踉跄跄,让二丫很是高兴,往往兴致一上头,什么也不顾,只会用手不停地使劲推锅口好让它在桌面不停打转,看它踉踉跄跄的样子,也许用劲过大,还未转上几圈便一声“哐啷”就载到地上,破成几瓣。
接着奶奶的粗音便跟着唱响:“手欠,从你会爬到走,我的锅啷是被你卖掉几口?你爸从邮局汇来的那几个钱子,够你穿,还是够你喝啷是把我的锅一口又一口的卖掉。”
闯祸的二丫只能怏怏地看着奶奶扫走沙锅碎片。
沙锅常有人用背架子背一大摞进城来卖。
不一会儿,奶奶上街去又买来一口。
奶奶在新买的砂锅里放上一撮面粉,然后加水拌成水糊状,再拿到炉火上加温。不大一会,随着温度的增加,锅里水糊状的面糊便变粘稠,“滋”“滋”地争先恐后地冒着乳白色又透明又发亮的大小泡泡,挤挤拥拥地从锅底往上蠕窜,就像一条条、圆溜溜的、大小不一的圆蠕虫,你走了、散了,我接着来,直到满满当当的铺了一锅,看得你心窝吱吱发麻,肉皮子疙疙瘩瘩,这在小城这叫扑锅。所有被沾土烧制的坛坛罐罐及锅都要这样扑一下,以增加使用的牢度,装在里的水水渍渍才不会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