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埋葬后的第三天,是扶山日,要去坟山上做一个拿地契的仪式,做完仪式后,就好似给老爷买地置房在哪,永久有个安身之处。
接着家里还要躲回避,让老爷的魂魄最后回家来看一次。躲回辟的时辰也是请端公先生掐算,自然少不了高老爷,高老爷根据老爷的生辰八字与那天咽气时的时辰,把这个时辰掐算出来。说在这个时辰里,阎王爷会批准老爷回家,让他回来对这世作最后的了断,从此没有牵挂,安心在那个世界。
不然时辰耽搁着,老爷的魂魄回不来,就无法了断这世的恩怨,自然不会在那个世界安心,时间久了便会生怨气,自然会对活在世上的人有影响,所以每家希望后代越来越好,自然不敢怠慢这事。
二丫家为了让老爷的魂魄回来,早早地按照高老爷的吩咐做作准备。首先恢复老爷在世时家里的摆设,让他重温一下有家庭的温暖。其二在老爷经常睡的那床上,照人形模样铺穿好他常穿的一套衣裤,再在头部放上他平时戴的雷锋帽,并把裤脚塌下床沿,对齐脚踏凳上的鞋子。摆好老爷这身常穿的衣装,晃眼一看,好似老爷又坐在平时坐的床沿上,哪知却是一个空壳在哪,又惹得奶奶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孟大婶不要伤心了,今天是孟大伯最后回家的日子,让他知道你这样伤心难过,他去了那边也会不安心。”还是幺妹的妈妈在旁劝着奶奶。
“是啊!孟大婶你最好高兴点,去了那边的魂魄,他们说在人气旺的地方,胆子非常的小,只要有点点风吹草动,就会惊跑去多远,你这样伤伤心心,会吓着孟大伯不敢回家,既使他回来,也会不安心。”王伯娘说起这魂魄有声有色,似乎她见过魂魄被吓着一样。
“奶奶别哭了,我要老爷,我要老爷回家。”二丫一听老爷可以回家,便朝奶奶要起老爷来。
奶奶没有像往常嫌二丫烦人,而是停住哭声对二丫说:“丫头啊!奶奶啷是想要老爷活着回来,可人死如灯灭,啷是不能起死回生啊!奶奶不哭,就让今天最后一次回家的老爷高兴点,留点好的念想。”跟二丫说完,奶奶强忍住思念老爷的痛,把铺好在床上的衣裤又仔仔细细地重新整理一遍,直到满意才带着恋恋不舍的心情离开床边,去帮爸爸把做好的菜摆在床边的三抽桌上,这些饭菜是专门做来招待老爷与跟着他回来的魂魄,这是准备三。
二丫看着做了那么多好吃的菜,她好想吃又不敢问奶奶要,她知道这是专门做给老爷吃的,她咽了咽口水,魂魄真的可以吃这些东西吗?除了菜饭,还有酒、烟及火柴,这也能用上吗?她在好奇中既觉神秘又有一点害怕,以致大气不出地紧跟在大人身旁,也想看看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奶奶把长条凳拉过去放在桌前,接着点燃三抽桌上的蜡烛与香,屋子里顿时升起一种神秘的气氛,燃烧的蜡烛时大时小,燃烧的香也不断释放袅袅青烟,似乎正招着老爷的魂魄,让人有点毛毛骨悚然。
这时二丫看到桌上的一双筷子没放好,便伸手过去,哪知眼尖的奶奶瞅见,急忙制止她:“又是手欠,这不能动。”
二丫急忙缩回手。又看见奶奶用另一盒火柴点燃手中的纸钱烧在桌旁的地上,烧过纸钱后并把双手合在脸前对着墙上老爷的遗像,默默念道:“老头子,人活一口气,魂吸一口气,今天是你最后一次来家里,酒席跟你摆好,希望你吃好、喝好,走时能留下一点印记?好让我们知道你回来过,从此你去到那边后,希望你有灵,好好的保佑我们这一家子平平安安,保佑你的子子孙孙有出息。”
说完拜了三拜,离开桌旁向后让王伯娘作最后的准备。王伯娘双手端着一个装有干石灰粉的细筛子,她要把筛子里的石灰粉均匀地铺筛在房间里的地上及凳面上。
三抽桌的桌面上也有,只不过在摆饭菜时,提前在上面匀匀地筛铺了一层石灰粉,再一次到位摆上需要的东西后,不能再乱动,说是动着就不能看岀老爷是否来过,这就是奶奶不让二丫乱碰的原因。
脚踏凳放鞋前也是提前筛好石灰粉才放上去。
王伯娘又要继续铺筛石灰粉,她把条凳面、桌?、桌旁的石灰粉铺筛好后,便喊屋里的人员赶快撤离,她好把屋里能筛的地面全铺筛好。
二丫也跟着人往外面撤。
只见王伯娘弯着腰,一边筛一边后退着,一直退到屋门槛外,屋里全是白“哗哗”的石灰粉铺了一地,让屋里的恐怖感又增加一份阴气重的白森森。
只听“咯咕…嘎”的一声,心慌慌的二丫吓了一跳,真以为老爷的魂魄来了,她多么希望自己能看见老爷的魂魄,老爷是她最亲的人,她不怕老爷的魂魄来,而是怕这屋里被活人布置的摆设。还好她定眼一看,是铺筛好屋里石灰粉的王伯娘正拉门来关上,并在关上的屋门前,插上一蓬提前去山上砍来的荆刺。
插上荆刺的屋门前,无形间又多了一份清冷的阴气,让人一看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存在那,连二丫家的上下邻居家的门前,也有这种阴气重的感觉,似乎那团转就是聚集了许多看不见的魂魄,等着吸取你的真气,不得不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一直说她是无神论者的杨阿姨,从二丫家撤出来后也不敢带着仙咡回自家屋去。她说自己是不怕,可一看到荆刺插门,她感觉背心会发凉发麻。
妈妈笑她:“你这种不是怕,是什么?平时就会嘴硬,从这看出你对婚姻的态度也是怕。”
杨阿姨终归有过一段真感情,不然怎能有仙咡。说实在她是有点怕,生怕自己再选不好,还能有几个青春耗得起。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选着心目中的理想男人,说实在她也不是那种太挑的人,主要是见的人离她心目中的标准,相差太大,便会早早地退出来。常让妈妈说她机会一点也不给人慢慢培养,并说这感情是要多接触才有,像她这样还没开始就结束,哪有什么感觉,干脆叫她不要嫁了。哪知她说这叫理智,不祸害谁,她一定会等到那个人的。说得多了连王伯娘也打击她,说她是在大海里捞针,她也不生气,依然我行我素。
看到的妈妈反而说她性格有个性,并祝福她早日把自己嫁出去。
二丫家继续躲着回避,过路的行人看到,远远地尽量靠路的那边行走,似乎也怕无形间撞到那团转聚集的孤魂野鬼。
小城信迷信的老人说,如撞上这样的孤魂野鬼,人会头晕,肠胃不舒服而呕吐。为了驱逐它,会用二碗装半碗水,再抽上三支筷子靠拢,竖放在碗中里,嘴里念念有词:“某人,某天外出路过哪儿,不小心撞到你的龙头,请你高抬贵手放过他,让他好了之后,泼你三晚上的水饭!”
三根筷子如竖了起来,真相信撞上啦!天一黑竟慌慌张张中反手泼了三晚上的水饭。
有一次大姐得了肠炎,上吐下泄,奶奶把三支筷子在大姐身上拍了三次,嘴还念念有词地请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上筷,就拿去碗中站立,站了几次也没把这三根筷子竖起,失去耐心的她竟把筷子撩去一边不管。无意间二丫带着好奇心趁她不注意,竟把这三根筷子并拢竖立了起来。为这事,二丫多久了还嚷着说奶奶是骗人的骗子,是骗人的迷信专家,让奶奶哭笑不得。
屋门前插好荆刺后,爸爸真不知道带着这档人去哪儿?这时在场的施红军开口邀请他带着这档人去他家:“唉,你们看这样子行吗?人也多,去哪儿也不方便,我家地方宽敞点,又是对门对户离得近,时辰到时说过来就过来,挺方便,小孟你看怎样?”
爸爸是有点犹豫,犹豫的是身有孝,不方便串门户,施红军虽然不忌讳,就不知道他的家人是怎样想?
看着爸爸犹豫,施红军又开口邀请道:“小孟别再磨磨叽叽的,爽快点,都是街坊邻,没有什么不好,走,走走。”
说完便赶撵起,大大小小的人朝他家走去。
幺妹的妈妈、王伯娘还有通鼻子家俩口子没有去,他们说等到时辰到,自然会来,说完各自朝自家走去。
大姐上她的学,二丫家全部去了施红军家。
小老七与另外比他大的两个男孩,因他们班组织学生,下午学农送肥下乡,他把肥一送完,就和班上的这俩个男孩连撮箕也不要,就跑了回来。来到二丫家门前看到二丫家这样,也是带着好奇心凑上前来望望。一听到施红军的邀请,三个几步就蹿到施红军家门口守着,王伯娘回去时喊他回家,他把头一个劲地摇着表示拒绝。
这样去施红军家的人,还有杨阿姨、仙咡、幺妹的爸爸,及爸爸的俩个表弟与另一个脸长的堂兄。脸圆的那个说他身体不舒服,说他还是回家算了,时辰到时他就不来了,他跟爸爸告别后也回家了。
除此之外还有俩个爸爸的好朋友,及高老爷。
爸爸的朋友很多,但这俩个是最热心的两个,从老爷去逝到现在他们一直在场。
高老爷必须在,躲回避也是端功先生的功课之一,过一下时辰到还需要他来主持。
说起高老爷那次被抓去游街之事,爸爸一谈起来就觉内心非常的愧疚,总觉得对不住年事高的高老爷。可讲义气的高老爷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从他放出来的第二天一早,又来二丫家把没完成的事做完,还前前后后一直参与掐算出丧的时辰、下葬的时辰、躲回避的时辰不说,连去看坟山的位置,参与扶山拿地契的仪式,样样陪同爸爸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圆满完成。爸爸非常非常的感激,不知道该怎样谢他才好。
在去施红军家的路上,爸爸抓住这空闲的机会,故意放慢步子,专等落后的高老爷,等高老爷走近他身旁,他带着最真诚的心,却用最平常的语言,说出了心中的感激:“大叔对不住了,为我爺爺这事,这一久把你忙坏了,还让你被他们逮去游街示众,让你受罪。”
“不要说这见外的话,哪知道那娃儿会去告嘴,不谈了,事情已过,你爺爺的事算热闹又圆满,你看那天吃饭时的碗,我都偷了一个,嘿嘿。”豁达的高老爷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
偷碗是小城的习俗,偷的这个碗叫寿碗,表示谁拿了谁家健康长寿,如逝去的人的年纪年纪越老,被偷掉的碗会越多。
其实被逮的那天高老爷就知道,是不懂事的小老七去告的嘴,他认为小老七只不过是个孩,没必要与孩子计较,就这样原谅了小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