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送去医院后,围住的人群也就散了。
这时,老爷的自言自语又开始嘀咕起来,恰巧被幺妹的妈妈听到,心直口快的她便安慰着老爷:“孟大伯别急,事已经出了,再急无用,你老人家把身体再急坏,那三娃子也要人照顾,你也要人照顾,家里的人顾哪一头都不行,依我看三娃子没事,会好起来,你看你家三娃子是有福之人,那一对招风耳就生得不错,吉人有天像,你老年纪大千万要挺住,这是三娃子的一道坎,有时躲是躲避不了的,别急啊!”
看着幺妹的妈妈在开导老爷,旁边围着的左右邻居也附合着,安慰着老爷。
“二丫,快把老爷扶回家去。”幺妹的妈妈拉过二丫来扶住老爷。
说完一行人,拥簇着老爷朝二丫家边说边移去,出事的地点只有那张人力车孤零零的停在哪儿,地上洒了一地被撞出来的煤块,小老七右手仍拿着竹竿竖在地上,懵懂懂地还站在哪儿。
家里这几天总围着三弟的伤情打转,眼看三弟的伤情一天比一天治愈,家里总算有点生气,好多天不敢笑的二丫也敢发出点声音了,不然二丫一闹出点声音,总会让心情压抑的奶奶一声吼起来:“丫头家家,啷是能不能稚雅点。”
“你啷是吼她做什啥?能懂就不是孩子。”老爷护着二丫。
家里有病人,除了二丫与大姐,妈妈、老爷、还有奶奶不仅心累,身体也累,难怪奶奶的火气大,每次奶奶要去医院送饭给三弟与妈妈,二丫也要去,奶奶也会吼二丫:“啷是去哪样?莫要去添乱,最好在家给我老实呆住。”
“老婆子啷是又来了,不去就不去,何必把她吼得霉戳戳的,丫头过老爷这儿来,啰那去买东西吃。”说完便从帽子里掏出5分的一张纸币递给二丫。
得到钱,二丫在奶奶走后,也高兴地跑出门。
接下来的日子,二丫老觉老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闷,虽然看见他仍在做活计,似乎精神不怎样好,特别做着做着活总会有气无力,二丫便会喊老爷休息一下嘛!可老爷总说没事,没事。
每天忙着买菜、做饭、送饭去医院的奶奶,却没有注意到老爷的这些变化。
三弟从会吃饭开始,就得到家里的特殊照顾,其他人吃苞谷饭,他一直吃从黑市上买的议价米,楼上木箱里装的一大丕碗米,终于又没有,妈妈特交待奶奶请杨阿姨去买点。
三弟出事那天,杨阿姨带着仙咡去乡下做客,第二天下午回来,听说了三弟的事,随后也去到医院看望三弟。
王伯娘对这事,一直很自责,并说帮人带孩子责任重大,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教训,今后不管带谁家的?一定要以安全为主。第二天在自责中把猪交给了厂里,再由厂里派人赶去食品厂评了,猪被评得特级,王伯娘受到厂里的表扬,厂里又派三头小猪给她养。
老爷还是在焦虑中闷闷不乐,只要奶奶从医院回来,老追着奶奶问医院中的三弟怎样?那样?被问烦的奶奶生气地乱发老爷的脾气,仍没发觉老爷的不同:“你啷是要问我几遍,都说是伤着头皮,让左边的头皮被车轮挂着后,从前额拖撕到耳后,一长条,一长条,身上基本是擦伤,医生讲没有什么大碍,要慢慢恢复,你啷是急哪样?难道你比医生还历害,那你去当医生算了。”
“没什么就好,算祖上有德。”对奶奶的发火,老爷仍迁就着,忍气吐声地自顾往外吐,也不去计较什么?也就是这样才和奶奶相守到老。
婚姻生活里,是得有人让步,不然都跟仇人一样,还讲什么白头到老的缘分?
老爷的焦虑,终于表现出来,似乎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不乐观,想休息了,凡是来家里做衣服的人,老爷借家里不得闲,全部推辞掉,原来接的活,老爷说着客气话让人拿回去,叫他们去别的地方找人再做。
“老爷你怎么了?你不做,我妈妈还要做啊!”二丫有点怪老爷。
“丫头,你啷是不懂,妈妈带弟弟太累,也让她息一息。”老爷知道儿媳还是累。
“老头子,啷是退那样?个个累,就我不累。全部退了,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看着老爷退布匹,奶奶不得。
“我啷是咋个说球你,你一辈子完全钻到那个钱眼眼去,钱啷是苦不完的,我也做球不动,想歇一歇,儿媳妇也让她歇一歇,这次就这样决定,你不听也得听。”二丫看到老爷在奶奶面前第一次当家作主,并发奶奶的火。
“不做就不做,孙子住院,看拿啥交费?”奶奶有点不想放弃,停一段时间,家里要少收许多钱啊!可她仍在想钱,并没有发现老爷的不对。
可老爷的这些表现,被来家里送米的杨阿姨察觉到:“孟老伯,你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我好着呢?啷是没事。倒是要谢谢你,随时都在麻烦着你。”
“孟老伯,不要这样讲,谢谢的人应该是我,我去上班,仙咡长这样大,几乎都呆在你们家,随时连饭也承包了,你说是哪个划算?”
老爷不说话,便把那小袋米放在案板上,有点喘。
“孟老伯,我看你身体是有点不舒服,还是去看医生去吧!”杨阿姨仍说。
“没什么,休息休息啷是就好了。”老爷说这话似乎更没有力气,不得不让杨阿姨担心起来。
这时,奶奶刚好从医院送饭回来,杨阿姨急忙把奶奶拉到门外,把她看到的情况背着老爷向奶奶说了起来,并交嘱奶奶一定要带老爷去看医生,千万不要延迟,交嘱完,说自己还有一点事要做,就走了。
奶奶听后着急起来,进屋就对老爷关切问道:“老头子,啷喊你不要着急,着急会伤身,都跟你说三娃子人小恢复快,没什么大碍?可你…这下啷是好了,走,去看医生去。”
“这个杨媚啷是胡说,我没事,不去。”老爷真病了,从没看见他这样讲话憋着气硬撑,也许他觉得三弟还小,应该先让三弟医治,自己老了,看不看医生并不那么重要。
边说话的奶奶越看老爷越不对劲,一个劲要拉老爷跟她去看医生,可老爷任奶奶怎样拉;怎样横说竖说,就是不去。
被奶奶说急了,老爷把眉头皱来拧成一团,低声无力地求着,撵着奶奶赶快去做饭:“你不要折腾我了!求你不要再折腾我了!我休息休息几天,啷是没得事的,你啷是赶紧走,去做你的晚饭,好给他娘俩送去,才是正事。”
心疼老爷的奶奶实在是拿老爷无可奈何,只好带着拿份心疼,打开案板上的口袋,边看着老爷,边用土丕二碗撮了半小碗米,准备蒸神仙饭跟孙子送去。
就在第二天后,奶奶告诉老爷,再有两天三弟就可以出院回家,听到的老爷病没好,却让自己倒在床上终于起不来,奶奶要去请医生,他面带一脸安详的微笑对奶奶说:“别去,啷是不管用,我知道我的天数到,终于可以交出户口本,让自己好好的休息。”
奶奶失声哭了起来:“老头子,你这辈子做人啷是太老好,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呜…呜呜……”
“不要讲了……人人都想去……想福……就不会……享受到……苦的乐趣,人也就做不成人,那……那……跟动物有何区别!”老爷断断续续地打趣到,逗得奶奶更伤心。
就在老爷病倒床的第二天下午,从未跟奶奶要求过什么的他!突然对奶奶说,他想吃桔子,恰巧让进家门的杨阿姨听到,急忙转身上街朝街上跑去,说她去买桔子。
这,正好桔子初上市,等上街买回来桔子的杨阿姨,把那还有一半多青色的桔子剥开时,老爷却闻着剥开的桔子味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