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路往西的地势也是微微地越来越高,形成的慢脚坡一直到县政府的大门前,在这也是中山路的西尽头,继续向西延伸的那条小巷叫煤炉巷。
在路的尽头与它竖穿的街,叫新街,是小城的老街,街两边民房全是斜坡毛草顶、木板墙的民居,听奶奶讲,那个时候住在这房子里的人都是些穷人。
新街与中山路又在这交汇成丁字街口,朝北形成慢脚坡延至猪鬃厂门口断头,向南的新街是一段大斜坡,斜陡着一直向下朝南而去,在向南的新街中段,建设路由东向西平缓横穿而过,在这形成一个十字路口,横穿的建设路也是小城较平缓的街道。在这段两边的住房,随地势斜陡交错排列,奶奶讲这段是小城以前有钱人聚居的地方,难怪这周围的房子与小城其它的房子在建筑风格上大同小异,可实际上这些房子建得更有特色。
不仅分为全木结构与土木结构,还均有两层、三层。
土木结构的楼房左右的山墙,全刷有白色的石灰粉,屋前屋后全是上好的厚木料做的木板墙,正面墙体凹进左右两边山墙,形成楼上带围栏的晒台,晒台下便是用青石铺的石台阶。
全木结构,除了瓦,整幢房子全用木材建造,样式与土木结构基本一致。
在这里的所有房子,只要是用到木材的地方全漆上朱红色的漆,一幢依偎一幢,前前后后横竖排立,它们不仅依着地势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而且还古色古香,让昔日的住户依然沉淀在这古韵里,显示他们曾经的过去,后来住在这里住的房主,作为剥削阶级的那一层,有的被下放到小城周围的乡下劳动改造,有的搬到跟二丫他们一样的公房里去住,房子又被重新安排现在的住户,再后来这些房子又还给了曾经的房主。
不管怎样,二丫最喜欢看这些带有地方特色的房子,有它们在二丫觉得家乡就是家乡,它就是与别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所有的这些带有地方特色的房子是二丫眼里最漂亮的房子,她不仅喜欢看它们,而且还喜欢看这些屋子的屋顶,因为屋顶上青青的斜坡瓦间长满细长的茅草随风摇曳,这些茅草不仅让整幢房子有生气,而且在屋顶有限的空间中,随季节的交替,尽情展示纤细的身姿,直到枯萎也没有多少人发现它们的存在。
只有二丫发现屋顶青瓦间的茅草好漂亮,它可以无所顾忌地随风摇曳出最美的舞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是一个不谙事的小女孩眼里,永远好看、永远飘逸的小草。
每回被奶奶牵着走在街路上的二丫,总要回头望望路过的这些房子,还有房子屋顶上长的草,特别最感兴趣的还是这新街中段的这些房子,她总要多望上几眼,在望的过程中,她觉得有一幢当街的两层楼房背后,从远远看去只露二楼晒台以上部位的那幢房子与别的房子不同,晒台里的正面窗户拉上了窗帘,拉窗帘对于像二丫家这类家庭来说,是极为奢侈,因为布很贵,穿都穿不好,谁家还会舍得用一大块布去做窗帘,所以让二丫非常的好奇,想看看住那屋里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从此二丫对这幢房子非常的关注,每次从这路过她都要有意看上几眼,总希望看到什么?可什么也没看到,每次的失望不会影响她的情绪,她仅仅是好奇而亦。
中山路公房是小城最长的公房,它坐北朝南,居住在公房里的住户很多,以房中间脊梁下的土墙为界,挨家挨户、背靠背南北两面都住满了人家户,看似嘈杂,其实每家每户的门一关,便有自家的生活空间,她家、他家仅仅是左右邻居,想和谁家处好也是要靠一种缘份,才能坐在一起,摆天摆地。
公房的门很有特点,每家一道笨重的木板门,让门轴自然卡在进门右边靠墙的木门头与木门槛边上的小窝中,只要关门、开门,笨重的门便“嘎咕…吱咕叽吱…咕”地响起来,这声音特别在清早有远有近不断此起彼伏,奶奶总说又有人家户起床开门了,可二丫才不管谁起床,只觉得这些声音很悦她的耳,以致会在不经意间,用两只小手拽撮着自家木板门上的两扣相琏的铁门栓,一下开门一下又关门,惹的听不下去的奶奶,总抄起墙角的高粱梗做的扫帚,要拍打过去,每到此时二丫一看奶奶要打人的架势,便霎的一个转身很灵活地跨过门槛,笑喜喜地在奶奶的骂声中跑了,留下奶奶仍在屋里骂骂叨叨。
公房的楼上、楼下面街各开一道向外推的窗户,住户在住进公房时,窗格上都装有玻璃,后来搬进去的住户在住的过程中,有的人家户不小心把玻璃弄破,因玻璃贵,便找纸板代替放到窗格上。有的干脆不换,把碎小的玻璃捡走,用面粉加水在炉子上加热搅成浆糊,表刷在牛皮纸上再表到窗户破洞的那地方。有的人家干脆破了破了,热天好,透气又凉爽,冬天那严寒里的冷风,冷飕飕地从窗格里蹿进去,阵阵寒风浸刺肉体,屋里再生有火,也像住在冰窟窿里。
玻璃通透,公房又在路边,人来人往的,要想不被人看见你家在做什么?便会找报纸、牛皮纸、家里学生用完的作业本扯下来,刷上浆糊表到玻璃格上,这样行走的人就不会看到。
二丫家的玻璃格表的是旧报纸,是爸爸从单位回家探亲时带回来的,它们是爸爸单位上,过时不用的报纸。楼上的墙与顶在过年前,爸爸一回来,就会把去年表的已经发黄破损的扯掉,然后再表上新带回来的旧报纸,楼上的房间又会换然一新。
说起生活,经济属于供给制是限量供应,买什么都得凭票,肉票、油票、粮票、布票,凡跟日常生活相关的物品都要票,票票票…谁家没有多余的一张!谁家都不够用!
可以这样说,有钱没票买不了东西,有票没钱也买不了东西,两者要加在在一起,才能正常使用,缺一不可。
没有谁家会去想做一道窗帘,挂在窗户上既好看又可以遮盖通透的玻璃。
发的布票还不够家里的人穿衣,所以公房没有谁家在窗户上挂窗帘,小城几乎的人家户同样如此。二丫当然会注意到那挂窗帘的那房。
是啊!能挂一块窗帘,够二丫做一件外衣了?更何况平时二丫看到的人们穿的衣裤大都有补丁,特别在肩头、袖肘、腚围、两膝盖前都是人们最爱补的地方,因这些部位在平时最容易磨损。
二丫也常看见奶奶坐在家门前补自己、姐姐还有她自己的衣裤,一边补一边还在嘴里念叨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看到的二丫也会从奶奶针线箩里拿出一根针,缠着奶奶非要用线穿过针眼,她也要补。
奶奶总会撵二丫:“过去,过去不要在这儿,针不长眼睛,啷是会戳着人的。”
“奶奶,你就帮我穿上针,好不好?”二丫撒着娇说道。
“不行,就是不行,这针啷是有什么好玩的。”奶奶才不吃二丫这套撒娇。
“奶奶穿上好不好,不穿我就不走。”二丫又使出她的纠缠人的本领。
拗不过二丫的奶奶只好拿过二丫手中的针线说到:“小祖宗,我啷是怕你。”
只见奶奶熟练地用右大指拇与食指捏住线头捻了一下,便把线穿过了针头,递给了面前还睁大眼睛看穿线的二丫。
接过针线的二丫,带着得逞的高兴又在奶奶身旁找到一块碎布头,像模像样地使起针来。
碎布头是老爷在世时,帮别人加工衣裤剩下的边角下料,大块的还能用的剩布,随同做好的衣物一同交给了做衣物的主人,留下的大多数是小块点的碎布头。二丫家楼上有一个大木箱,里面装的全是碎布头,经常有人来要,奶奶还有点舍不得,不想给。
此时,老爷总会说:“拿嘛,拿嘛,你啷是磨个啥”。
奶奶便不情愿地嘟着嘴,上了楼。
老爷祖籍是四川人,祖上不知从哪一代开始就做了裁缝,老爷自然也是,妈妈嫁过来后也是逐渐学会了,所以二丫家在小城算世袭的裁缝世家。
学会了裁缝的妈妈,总会对人显示她的裁缝手艺是自己学会的,家里从未有人教过她。可她就不知道环境有时可造就人,如没有这环境的耳目渲染,再聪明的她能学会吗?
听到的老爷也不点明妈妈,他知道儿媳妇既聪明,自尊心也强,怕伤了她。他还知道儿媳妇做裁缝有天赋,不需要手把手的教,只要在关键的地方一点,她就会明白,家里将来延续这手艺,非她莫属,说不定还会超过他。
可奶奶就不同了,没教,你不是每天都站在案板前,缝纫机前,不是自己的儿媳妇谁给你站案板前,直接看裁剪衣物,直接看衣物的缝纫。
所以,奶奶也会对人说妈妈不知好呆,不知天高地厚,时时俩人都会上演嘴战,让夹在中间的老爷很是头痛这俩位女人。
“啷是一家人,都是为这个家好。她大字没学几个,就把这手艺弄会,算不错了。”老爷总会这样说。
“唉!老头子,你啷是倒会帮她说话哈,这手艺是我们家的,不是我们教的又是谁教的,啷是要凭心说话。”奶奶是这样说。
“如果你要这样讲,我也拉开来说,爺爺教过我一尺一寸怎么画吗?包包、口口、线条,每一针又怎样缝吗?”妈还击着奶奶。
“这些用教吗?啷是看都看会了。”奶奶说道。
“你老人家终于说出来了,是看会的。”妈妈说。
“看会也好,是你聪明,不看会也好,啷是一家人,我该教的我会教,这个家我有三个儿女,儿子只有一个,不教你我教谁?你不用我教,我还省心,你全部会了,能立起门户,啷是等我入土哪天,我的双眼能闭得紧了。”说到这老爷又说到他将来的事。
妈妈、奶奶听到老爷讲到将来,也都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