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气候比前几天较暖和,这也是冯婉莹出院的日子。
二丫、彬彬在家吃过中午饭后,嘟嚷着要跟随奶奶去医院接冯婉莹,看着俩小个如蛇似地缠人不放,缠得不耐烦的奶奶只好没好气地大声粗声吼气地嚷了起来:“啷是泼烦,都走,都走,但是要牵好我的手哈。”
看着奶奶答应了,俩个高兴得笑开了花,急忙相互牵好手来抓奶奶的手。奶奶甩了甩左手:“不牵这只,啷是哪只。”
就这样奶奶的右手牵住彬彬后,仍叮嘱二丫要牵好彬彬的另一只手。
出门时,二丫看见奶奶的另一只手里提着竹篮子,便要去掀盖着的那块有点旧的蓝布。
“掀哪样掀,那是饭;那是饭,你这丫头啷是手欠,一分钟也闲不住。”奶奶急忙很小心地甩开。
原来里面是要送去给冯婉莹的饭菜。
一进医院的大门,一股呛人的消毒水的味道直冲鼻腔,让不适的二皱了皱鼻子,并用另一只空闲的小手蒙住口鼻,像一条蚯蚓一样,弓着身子随奶奶来到冯婉莹的病房。
病房里的冯婉莹弯着膝,右侧着身子躺在病床上,正用那双陷成大眶又虚弱无神的眼望着进门的一老俩小个,毫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一点谦恭的笑意,二丫不知道这谦恭的笑意是不是对奶奶的感激?可二丫看见她露出笑意的脸毫无血色,就像在鹅蛋上表糊了一层带有人脸的灰白色的纸,幽幽地泛着僵尸一样的寡青,着实让盯着她看的二丫吓了一跳,让她内心一感觉是大白天见鬼的害怕,这是几天前的冯婉莹吗?才两天的光景,一个美丽鲜活的女人,竟被折磨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难怪让奶奶可怜她、心疼她。
她仍是女人与母亲,特别是她见到彬彬出现的那一刹,她又换了一个人似,双眼竟闪着如拨开沉重云雾而透出光芒的欣喜,让她的精神集中高涨起来,便从床上挣扎着,使劲用右手支撑着上半身翅坐了起来,左手一把揽过走到病床前的彬彬,边笑边流下无声的泪水把头靠在儿子的肩膀上,紧紧地揽住他,泪也许作为母亲这样让彬彬看到,更多的是对儿子的愧疚,也是她这辈子对儿子的愧疚。可她也是身不由己,谁也不想这样啊!
二丫站在病床的床脚头处,用手扶着床脚头冰凉的铁围杆,讷讷地看着冯婉莹母子俩,也不敢喊她一声孃孃;也不敢出一声大气,生怕惊扰母子俩的团聚。
病房里其他的病人与家属,也是带着满眼的同情,看着母子俩。
奶奶急忙低下头,擦着泪﹕“我把东西啷是收拾一下,好回家吧。”
其实刀子嘴豆腐心场的奶奶也不想继续面对那伤心的场面,借口去收床头柜上没有几样的东西。
这时,冯婉莹放开了搂紧的彬彬,也许太激动,不得不让虚弱得如一片纸的她喘半天气后,才慢慢移脚去套上地上一双半新的蓝色布鞋。二丫一看那旧轮胎做的鞋底可厚笨,立马认出那是奶奶的鞋。再看垫的泛黄的白垫单是医院的,冯婉莹盖的被子也是家里那天妈妈抱的那床,看着能被风一吹就倒的冯婉莹,巴家的二丫自然不敢提这些都是她们家的。
出了医院一定是去冯婉莹家,没有多长的回家路,老是走走停停,停停又走走,对于二丫来说好慢,对于冯婉莹来说,竟是那样漫长,更何况住的房子也不是她的,家对她来说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好不容易在磨磨蹭蹭中到达冯婉莹借住的屋子,二丫看到屋子里很乱又冷,少了往日的整洁与温馨,特别离窗一截的回风炉尽剩燃过心的粉色冰凉,那块好看的窗帘布也随主人似地,无精打采地塌秧着一只角,坠挂在窗前。看着这一切,仿佛先前的一切就像是梦,现在的一切让她有点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要帮这样的女人?
奶奶在二丫眼里是个好管闲事的人,有时烦奶奶的她老说奶奶是闲事婆婆,可外面的人都说桥边裁缝铺的两个老人家都是好人,可二丫听了老是觉得奶奶不好,老爷好。因为奶奶老骂她,还会打她,这回她看到奶奶对冯婉莹,她觉得奶奶只对外人好。所以,才让冯婉莹与奶奶认识;与二丫认识;与二丫一家都认识。
自从二丫认识冯婉莹,可二丫只喜欢看她,内心却逐渐不喜欢她,甚至她的可怜也让二丫讨厌。
二丫觉得她太软,软弱得人人都想欺负她,为什么她要接受这样非人的折辱,把自己弄成这样,不会打总会跑吧!有时奶奶要去找她,她竟然阻挡,毫不知情的奶奶又觉是二丫无理取闹。
二丫不情愿地又跟着进了冯婉莹的屋,先前嚷着要去医院的热情因为从医院回这的路上,消耗了太多的时间,让她急想着还是回家好,她便拉着奶奶想回家。那知进屋后的奶奶看到满屋子,尽透着阵阵袭人的凄凉,心里一阵阵冒酸,泪便在眼眶里打起转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那酸楚楚的酸水硬憋回胸膛,重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地把抱住的被子放在床头,三下五除二地把床上翻的乱七八糟的衣被整理好,这时又看到床上垫的垫子太薄,想也没想就把床头那床属于自家的被子打开,垫在了床上。
看到奶奶这样,有气无力的冯婉莹虚弱地制止奶奶:“大婶,被子你还是拿回去吧!你们家也不多,还是拿回去吧!能这样对我,我也不知是哪里修来的福。”
“丫头不要啷是这样说话,我也是女人,是女人这病就得保暖,好好养身子,我会来这儿照顾你,听大婶的,有我在,他们啷是不会把你怎样。”听到奶奶这样的粗声细语,被感动的冯婉莹只有掉泪的份。
“丫头别哭,会哭坏身子,哭坏身子啷是对不住大婶哦!”奶奶只好一边说着安慰她的话;一边继续铺着她的床铺。床铺铺好,奶奶叫她躺下安心休养。
安顿好冯婉莹,奶奶又提起撮箕四处寻找能生炉子的柴火,只要把窗前的回风炉生燃,这屋子自然会逐渐暖和,让身心受伤的冯婉莹竟快恢复,不至于落下一些病根,奶奶就是这样想的。
二丫与彬彬自然又跟在奶奶身旁,帮忙着找生火用的柴火。
忽然,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又是一阵急躁的人杂声,瞬间如洪浪一样涌进一大帮男男女女,就把这屋子填来拥挤不堪。奶奶定眼一看到又是三街的那俩个壮实的女人领头,她进屋前的酸楚终于被点燃,一下子爆发的怒气,把二丫吓了一大跳。只见她如一头发飙状的母狮,高高地提起手中的撮箕往地板上一砸,双手便叉在腰,失声吼了起来∶“啷是来得挺快的,是不是今天还要去游街,好啊﹗人住了三天院,现在正睡在床上,我啷是看看谁有那么本事,把她从我面前带走,我就跟他拼命。”
奶奶突然停住说话声,几步跳蹿到床前,弯腰从床底下的木盆里,用右手抓起一条裤子与一条暗红色的碎花裤衩,扬到那些人的跟前。这裤子与裤衩上面竟是浸透着血腥味的血渍,裤衩不讲,单讲那裤子一个裆部及整个的两只裤管几乎被暗红的血渍透染着,看着这样的裤子与裤衩一下子扬在眼前,毫无防备的人群惊吓地倒退两步,有的立马向门外逃去。
只见三街的正组长振振有词地喊道:“别走,事情还没完。”
她想把逃去门外的人喊回来,以此壮她的胆。她的话刚讲完,更把奶奶激来火冒三丈:“没完,那你们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这是血,流了那么多的血。”
“活该,哪叫她作风不检点。”另外一个副组长打断奶奶的说话,并大声嚷到,她认为他们逮着冯婉莹的把柄,才有这样嚣张的底气。
这更过份地激怒着本来发飙的奶奶,让愤怒达到顶峰的她,如翻开的水沸腾不断地骂着他们,明知失态可就是停不下来:“活你娘的仙人板板的该,没有事实根据乱嚼舌根,血崩,也就是子宫大出血,你们知道吗?不知道的啷是去问问医生,都是你们这些龟儿子些干的好事,她来三号,加上你们这一行人不问青黄皂白的折辱她,让她心理上;精神上啷是承受不起,才导致子宫大出血,人差一点就被你们整死求,还在这嚼舌根不说,还要没完没子,滚…跟老子滚,还不滚快点,****家些的仙人板板们,良心被狗吃啰,特别以你俩个烂婆娘为头,女人整女人不说,还整一个孤儿寡母的女人,算求哪样本事。”
奶奶把实情一说,终于让三街的正副组长哑口无言,只好带着那些人在奶奶的粗嗓门的怒声中如丧家之犬离去。
一切又恢复如初,奶奶的酸楚也在这之中被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发泄出去,又让二丫看到奶奶爽朗的一面,二丫对奶奶自然又多了一分不怕她的亲近感,越觉得自己的奶奶是小城胆子最大、最泼又讲理的奶奶,有这样的奶奶她谁也不怕。
二丫和奶奶从冯婉莹家出来,夜也很深,有点刺激的寒风,让二丫打了个冷颤,气候必竟是深秋啊!冷是自然而然之事。
那天过后,奶奶便天天去冯婉莹家照顾她不说,还经常把家里的吃的带过去,无形当中增加家了家里的开支。
刚好又是妈妈当家没几天,手中有权又没有钱的妈妈,只能向杨阿姨求援,尽量让家里的经济保持畅通,过后让自己一刻也不得闲地完全扑在缝纫机上,自然照顾不好年幼的三弟,三弟便被喜爱她的王伯娘带走。
一切看似在理所当然中,一环扣一环地走它该走的程序,有风波也是属于冯婉莹,对别人无伤大碍,可买际呢?
说实在,这一久奶奶大多在照顾冯婉莹,因有奶奶在,冯婉莹的休养便在平平静静中渡过,身体自然恢复得也很快,三街的正副组长从此再没有找过她的茬。
通过冯婉莹,二丫觉得人要善良,但有时也要像奶奶凶悍一点好。
奶奶在冯婉莹好后,仍像走自家丫头家那样隔三差五地去她家看她。天气好时二丫也会跟着奶奶过去和彬彬玩,但彬彬却不愿来二丫家了,似乎他更懂得跟自己的妈妈形影不离地守在一起。经历过这样的风波,奶奶说他比二丫懂事。
就因为奶奶这样无意的一说,让原本亲近的他们的二丫,反而让二丫觉得奶奶只对他们好,无形间拉开了二丫与他们间的距离,让二丫再也不想去他们家。
以后的日子里,奶奶与妈妈还有王伯姨与杨阿姨他们在摆闲聊的壳子中,二丫还是知道冯婉莹的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