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小城人叫它酸花,开花的季节也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日子,因为这花可以吃。在温暖的阳光下,专门摘花朵卖的人采摘下红似火的花朵,鲜艳艳地装满竹篮、眼兜,带进城来卖。他们不仅卖花朵,还卖一头留有竹结,而另一头无竹节的竹筒。
他们以一分、两分的价钱卖给孩子们一大二丕碗,如要竹筒的再加三分钱买上一节,回家把花蕊摘掉,舀水在水瓢中轻轻涮一下,装到洗过的竹筒里,放上一撮大人们已经削碎的红糖,从筷子兜里,抽出一支筷子插进竹筒,开始不停地上下“的吱”“的吱”的通捣起来,一会红糖与花朵在孩子们的期盼中捣融在一起,变成紫红色的快乐渣液,这时抽出筷子往嘴上一勒,酸甜酸甜伴着满足的笑容,好过瘾!再继续勒下去舌苔、嘴唇及嘴的两角变成紫色的大花嘴,个个尽量张着如花猫的小嘴,傻傻地比谁的嘴更紫更花,这无忧的可爱,自然是世上难买的童趣,花可以年年在开,可童年的快乐,过了那一年那一时段却不再回来。
所以,这也是二丫的快乐!在这花满街头堆着卖的日子,一切在花中悠然自得。
二丫喜欢花,也喜欢站在酱菜厂办公楼后这塌突向外的地上,高高地看着不断变化的周围。特别那沟壑里的坡地上的植物,随着季节的交替,上演它们每一季该上演的盛宴。春天,白色的梨花映衬古梨树下,这一块黄,那一塌黄的油菜花,空灵含蓄、上下交相呼应得如诗如画;深沉稳重的古漆树带着浅纵皱裂的的沧桑枝干,如一幅淡著缟素的水墨泼画,迎阳而旺。夏天,郁郁葱葱的梨树、漆树的枝叶与树下周围地里暗绿色带穗、带叶的苞谷杆们各具风姿,摇摆娇羞。秋天,满沟的树枝枝条缀满的果实与斜坡地里的苞谷杆上的硕果,挂着收获的喜悦,随风微笑,竟相辉映。冬天,苍劲古雅的枝干与休整等待的斜坡地,一起与小城进入银装素裹的洁净世界,守候这个季节的童话,与雪再造零距离的浪漫。
看着看着把头往下一勾,突出地下面凹进去的地方,竟是一所露天的茅私,两边方便的人一览无遗,自然的害羞让二丫急忙转身离开。
茅私很简陋,挖一方形的大坑,坑底及周围的坑墙,抹上煤炭灰与石灰拌的灰浆,坑口搭上不宽的四块长条形石板,中间俩块靠拢,缝中砌一道石块堆的隔墙,隔墙上有一个被人为捅开的长摓,还有一个大指拇大的洞,那是因为时间久了,灰浆自然松动而形成。蹲坑便是放在坑上的石板之间的缝隙,有一脚宽。整个茅私的围墙有成人高,半边墙体以下因湿气重,里外的墙面糊满绿色的苔藓。门朝中山路开,却没注明哪边男,哪边女,知道的男人进左边门,女的进右边的门,不知道的,提着裤腰站在门前左看看,右看看,进错了,没人还好,如有人便惊慌中带着尴尬的红脸朝另一边跑去。二丫便会跟着一帮小孩高声喊道:“羞,羞羞不要脸,耗子咬到肚脐眼,羞,羞羞不要脸,耗子咬到肚脐眼。”
方便后出来的人,准会带着解脱后的温怒,拉下一张马脸便一声吼过来:“叫那样,你几个私娃娃在板膘,看老子敢不敢凑你们。”
说完佯装捡地上的石子,“哗”地一下,小孩们便各自朝自家屋里跑去。
这茅私在小城算好的,小城有的只搭几根木棒棒,看到的二丫,直接不敢踩踏上去,生怕一不小心掉进坑里,裹上臭气熏天的糞水。
二丫也怕冬天下雪、下凌,一不小心也会滑摔在地上,沾上坑边的大糞,让内心的恶心感几天也挥之不去,连吃饭也觉有那味道。夏天,粪臭味中绿头苍蝇“嗡嗡”地在身旁扎堆狂飞狂舞,坑里半坑暗绿色的粪水、粪便中的蛆虫成堆堆、成窝窝地蠕动。坑边还有地上也是四处蠕爬上来的蛆虫,这一条,那一条,横七竖八地乱爬乱钻,肉肉的、白白的,一不注意还会让你踩到,脚感软绵绵似无声的炸弹,让你在惊慌中提脚让步,哪知等你的炸弹又是一脚底板的屎,准会让你爆出一句“天啦!今天运气真丑。”出了茅私,一边走一边在地上搓擦着一直到桥边,下到沟壑水边洗鞋底。
你只关注你的脚板,那知旁边观注你的人,却在看你的笑话“哈哈,那人踩着屎了。”
人吃了东西不可能不方便,面对这,二丫也怕蹲着蹲着那蛆会往脚背上爬。所以,一切便在恶心肉麻,心惊胆颤中快速解决。
茅坑是天然的,中山路在没铺路时也是天然的。
当从奶奶口中知道,要把小城所有的街道铺成柏油路,二丫便看到有施工队在街两边先砌起有石挡阶的人行道,路便有了大致方向的雏形,挡在这路上的一切阻碍物自然要被铲除。
包括中山路同样要铺成柏油,二丫也非常的期待,希望尽快铺上柏油,那阴雨绵绵的时候,街道也就没有那么稀了!
二丫家门口对面街边的那棵古槐树,粗壮的树干如盆口,印证它存在的历史;苍劲的枝桠高大而优美,印证它生机勃勃的生命力。又因它的存在,映衬着周边的环境驻在美丽的田园风光里,一切那么质朴而又自然。每当花开,花瓣为素白色,花芯为淡绿色的槐花朵朵挂满树枝,一串串、一团团、一簇簇,淡淡的清香随风飘散,老远就沁人心扉,暂时让人忘却身边的烦恼,过好每一天。
天气好时,泥泞的街道变干,树下不时有可惜花的人弯腰捡拾落下的花朵,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上两朵;树上也有淘气胆大的男孩,爬上苍劲暗黑的树干,逞能地坐在高高的枝桠上,不断用竹竿满足他敲打串串、团团、簇簇花朵的欲望,体现他好强霸道的一面。在他的施暴下,急骤落下的花朵、树叶,瞬间如雪如碧玉的翠色铺满一地,热闹的抢夺便让树下守候的孩童,一窝蜂地在树下展开,吵架、打架难免发生。他自然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继续坐在枝桠上隔山观虎斗。
二丫是树下抢夺槐花的孩童中的一员。因人小,她与仙咡只能在别人没注意的边边捡拾。
只见二丫左手提住罩衣边让这形成兜,一下弯腰,一下直走,慌乱地用右手忙着往兜里拾槐花装上。不一会,小小的兜里早装不下槐花,一直在边装边掉。这时她直起身,看了看刚拾的一朵鲜嫩的槐花,深深勾住二丫想立马吃掉它,看着看着便张嘴把它丢进嘴里嚼了起来,清清的、淡淡的花香味便在唇齿间萦绕,咽后丝丝的回甜味让她站在那发呆,挽如一幅画在白纸里的树下的素描画,清纯洁净。
不经意间仰头,正看到树上敲打正欢的男孩,他高高地坐在枝桠上,满脸的汗水淌了一脸,正探身去够他前边的一团槐花,二丫觉得他的胆子真大啊!此时的男孩,回头刚好对视到看他的二丫,他看到二丫停在树下,没有与别的小孩争抢,他大声地朝二丫喊到:
“哎,二丫还不快点捡,过一下可没有好的了。”
二丫知道那男孩是王伯娘的小儿子,小名叫小老七,比她大六岁,是这一帮孩童的头,平时二丫从不与他们玩,他们来摘槐花,只是因为在自家门前,看他们如此热闹的争抢,无形当中受感染也就加入进去,杨阿姨家的仙咡也是。
杨阿姨上班,仙咡便带到二丫家由奶奶帮忙照管。
这时候,仙咡把头上戴的风雪帽取下,帽顶朝下放在地上,两手不停地忙着往帽窝里慌忙乱抓,叶子、花朵抓来堆尖在帽窝里。
突然,小老七停下敲打着的竹杆,因为用力过度让有点長的脸蛋泛着汗水的湿气而变得通红通红,他用右手指着仙咡:“塌鼻子不准你捡。”
一下疯抢槐花的孩童,全部停下刚才像马蜂一样的疯狂,涌在仙咡面前,大声起吼起来“塌鼻子,塌鼻子”。
一下子反应过来的仙咡,适应不了他们这如马蜂的疯狂,“哇”地一声被吓来大哭起来。本能的反抗让她提起风雪帽的帽沿朝那些孩子们甩打过去,越打他们如逗猴一样越起劲,更大声地叫喊着“塌鼻子”,一时仙咡的哭声与孩童们的嬉笑声,飘荡过半条街,仙咡帽窝里的槐花与叶子,瞬间也洒落无几。
屋里做活的奶奶听到哭声,步履轻松地从屋子里像箭一样冲出家门来到树下,一把抱起仙咡边安抚道,边指着树上的小老七嚷道:“小老七,你跟我听好,你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再喊她塌鼻子,再把她惹哭,今天你就呆在树上不要下来,下来我可绕不了你。”
树上的小老七,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带着一脸的嬉皮笑脸,没礼貌的憨憨任性着:“就是要喊,就是要喊,她本来就是塌鼻子。”
刚被奶奶安护好的仙咡又哭了,奶奶只能抱起她朝家里走去,一边过路,一边说到:“今天星期天,他妈妈下班早,过一会奶奶啷是帮你忙,告他的状,不哭了,奶奶可想仙咡啦,仙咡乖,啷是不哭。”
过了路的奶奶转身看到二丫仍站在那发呆看着,便一声喊过去:“别站在那发呆,你啷是快点跟我回来。”
这分钟二丫觉得奶奶好变得快,对仙咡就那样,对自己就这样粗声吼气,她自然与仙咡争宠起来,不断怨奶奶只对仙咡好。可听到奶奶在喊她,听话的她便用双手兜住罩衣里的槐花,低着头掬着屁股,小心又小心地带着她的槐花过街朝家里小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