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酱菜厂里飘出的浓浓的酱香味,分散了二丫的注意力,她跑上几步又跟上王伯娘。
酱菜厂,不认识的人总认为它是一个山包,那知进了大门,里边宽着呢!是小城比较平坦的地方之一。
进门左边是一幢青瓦白墙的两层办公楼,右边靠围墙是一座比成人还高的灶,二丫的眼睛刚好看到添加煤炭的炉洞口,炉洞口里旺盛的红色正有力地燃着,说明需求仍大于供给,这是专门煮酒用的灶。不经意间,一大股不好闻的酒糟味带着呕吐后的馊臭,直接呛入二丫的鼻孔,扰乱胃部的正常秩序,连连让她打了两个干呕,不得不捂着嘴,急忙绕开那挨着灶边的那一排只有瓦顶、后墙的酿酒的简陋厂房。厂房是简陋,可它让丑小鸭似的苞谷子升华为天鹅绒般的清纯清亮,还带有一股让人着迷的醇香,难怪老爷总喊二丫递酒来,让老爷喝喝赛神仙,二丫说不是神仙,是酒疯子,生气的老爷戳了一下二丫的额头,小丫头你不懂。
二丫闻着清纯清亮的苞谷酒是醇香,可入口却是又辣又冲又呛的刺激味,一点也不好喝,为什么总有人迷恋它这刺激性的回味?
“老爷我也要喝。”看着老爷把酒倒出抿了一口,坐在老爷身旁的二丫,闻到碗里飘出的酒香味如一碗诱人的红玫瑰桂花蜜,她便伸手去。
“小丫头啷是不给,可以给小子沾一点。”老爷用筷子敲了一下二丫的手,接着用一支筷子尖,从装酒的小碗里,沾了一点点到三弟嘴里,三弟的脸立马皱得跟水波纹似,头像货郎鼓一摆,满脸的愁苦状,盯着老爷楞楞地看到,看得老爷开怀大笑。
“要不得,娃娃小了点。”奶奶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妈妈自然心疼,可不好说。
对于二丫,她一直想尝尝,她趁老爷不注意,端起酒碗就喝了一大口,哇!满口火辣辣的酒味直冲食管而呛下胃去,紧跟着一股热量似乎从胃部通透全身,让细胞在血管里沸腾燃烧,哈哈……不一会,胃的难受伴随着头部的晕呼呼让二丫想吐,可又吐不出来。
看到的妈妈带着责备与心疼:“唉!嘴馋,让你嘴馋,总认为你老爷在吃好东西,不分给你吃,这下喝醉了,舒服了。也好,什么东西要让你试试后,才知道锅儿是铁的;才会吸取教训。下回还喝吗?”
难受的二丫摇了摇头,这分钟想吐出来,可吃进去的东西,要拿出来,还是难啊!
奶奶把二丫领到门外,又进屋抬来半撮箕炭灰,拍着二丫的后背:“吐吧!吐出来啷是就好了。”
看着二丫急促的胸脯喘来像只池塘边的小青蛙的腮,嘴里不断冒岀“呼眦呼眦”的粗气,直往外打干呕。
“唉!你啷是只打雷,不下雨,吐啊!”奶奶心一急便伸食指进二丫嘴里,在喉咙处一捣,“哇”的一声,二丫便翻江倒海般地吐了一大堆。
“好了,能吐出来就好了。”奶奶松了一口气,似乎是她在吐一样。
吐后,二丫进屋和衣倒在老爷、奶奶的床上,晕呼呼中一觉拉到第二天清晨。起来后无大碍,老爷眯着眼笑咪咪地看着二丫:“还喝吗?”
二丫不好意思地又摇了摇头,难怪老爷说酒有劲,没酒量别去碰它,不然不会如此难受。可二丫喜欢酒的那股醇香,也认为酒是最难喝的东西,可老爷总爱喝它;老爷喝完后,二丫总爱跟着奶奶去跟老爷打酒,不喝单嗅着那股醇香也会让她醉在味里。
酱菜厂不仅做各类酱菜、酱油、醋,也做豆腐、豆芽,还加上酿酒、养猪。所以,酿酒的厂房过去便是做酱油、醋的车间,这些味混在一起涩涩的似盐、似酸、似辣、似甜、似酒,就差一剂苦味,便可在这尝尝生活中的酸甜苦辣。
懵懂的二丫可不知道这些生活中的味,她又看到厂区的正中,几个超大的大簸箕被捂得严严实实,分别以一个簸箕摊晒在两条长条凳上,二丫数了数摊摆的簸箕有七个这是酱菜厂已发窖好的豆瓣,带着霉菌的豆瓣再凉晒几天,就可以做成豆瓣酱。
二丫掀开变成酱色的厚重遮盖布的一角,那带有霉香味的豆瓣,又让她偷偷的往嘴里塞入,味却不是闻到的那种香味,怪怪的让她嚼着嚼着便有恶心感,她急忙低头“呸”“呸”地吐了出来。
吐完便从这些簸箕间如一只轻盈的小蜜蜂飞来穿去,一溜烟地朝最里面的那间厂房飞过去,王伯娘就在那做豆腐。
二丫看到豆腐已成形,全用纱布包裹成厚厚的四方形摊在方形的溥木板上,堆满了专摆豆腐的上下两层的木架子上,正冒着热汽滴着黄黄的膏水。
厂房里到处堆着糊有白色豆浆渍的大木缸、大木盆、木桶、筲箕、木水瓢、豆腐定形时用的四方挡框,全都湿呼呼的摆得非常凌乱。灶旁边两口装有大半缸泛着白色泡沫的膏水,还在飘散着膏水腥臊味的热汽,几只木桶早装满了堆尖的灰白色的豆渣,那是留下来喂猪的最好饲料。
抽好的豆精皮悬烤在进门左边的三个大灶火上的两根平行的粗长竹竿上。离灶火一截远,依次朝里隔半米的距离从房梁上悬挂了三副十字形的木滤架,木滤架的四只角上拴住滤浆用的沙布,把熬好带有渣的浆水,右手用木瓢从灶上的超大铁锅中,舀进去熬好的豆浆,左手拿起滤架角便一摇一晃,豆渣便留在了沙布里,奶白的浆水就被下面的木缸接住。
最后面的那架滤架子的沙布中还装有滤剩的豆渣,一坨地坠在那如奶牛鼓胀的**,正准备让挤奶人,挤下白白的奶水,装在下面的大木缸里。二丫掂着脚尖如刚走路的小鸭子摇摆着,踩着那一摊一洼的湿漉漉的地面,来到滤架旁,探身去捏那坨鼓鼓的纱布,怎么抓也抓不到。王伯娘看到正抓的二丫,急忙过来对二丫说:“丫头别抓了,它水汽重,衣服会打湿的。来伯娘烤豆精皮给你吃。”
便抬手从竹竿上取下一块有点湿润的黄黄豆精皮,烤在二丫身旁的灶火的边上。此时,周围糊满白黄浆渍的火像是完成了它的使命,开始泛白。
这就是王伯娘工作的地方,湿气重、体力活、半夜上班,难怪老是一脸的倦容,哈欠连连,这种辛苦也许就是差着的那剂苦味。
一阵脚步声,进来两个系着土黄油毡围腰与松紧袖套的男人,脚穿的也是黑色的雨鞋,他们把一板一板的豆腐抬出厂房。
二丫一边吃着烤得脆脆焦黄的豆精皮,一边跟着抬豆腐的男人,想看这豆腐抬到哪?厂房门外,他们把豆腐装到板车上,装好直接往酱菜厂的大门外拉,二丫也跟着往外走,走到施红军家门口被奶奶看到喊住了。
酱菜厂也是建在桥边沟壑的西边坡顶上,里边所有的废水都会经过做豆腐的厂房右墙边的阴沟往下排放,大门边的小道边到连接的中山路边是石头砌的挡墙。离大门一截远到沟壑边,没砌石头的部分,种植着七八棵树干粗壮的漆树。二丫常常沿着树与酱菜厂左边办公楼墙跟间的小路,一直走到沟壑边,在这山包两面交汇形成一塌向外突出的平整地,可以俯瞰整条中山路和桥边沟壑的美景。
站在这,山包高过公房。面向东抬头往左略过公房的房顶,可以看见小城最高的山,从高高的山再往左移过来,扫过与它连接的山峰,在那有一断开处,断开处的桠口旁,是一座独立的如圆馒头状的大山包,挨着它向南的是水平的山顶上突起两个带有一定距离的山包。这两座山的山顶全生长着野生的杜鹃花树,每年开花时两座山包红艳艳的一片,从山脚红到山顶,红得如火如荼;红得绚丽而热情,特别那山包就像红色的圆宝石,镶嵌在那映衬着小城如诗如画:“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侬。日日锦江呈锦样,小城倒映杜鹃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