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此刻,在我颈间的手慢慢的松了下来,我听见余尘的声音仿佛如我一般穿越千年而来,“长宁,你可愿答应小白一件事。”
长宁目光变得宁静而柔软,他道:“无论什么我都应你。”
她指着我说道:“我要她坠身修罗,永世不得超生。”
长宁凝视着我,眸光像是深潭,我看他伸出手掌,开始捻决,我知道他是起了杀意,我问道:“你真的要亲手送我入修罗吗?我本为妖身,一入修罗,便真的是上泉碧落永无相见了,只要你点头应我一句,我便如你当初为改命轮那般的亲手碎裂魂灵坠身修罗,你愿意见我如此吗?”
他看着我突然弃了法决,余尘唤出灵剑横刀于颈间,“长宁,今日你若不亲手送她入修罗,我便自毁于此,与你相绝。”
长宁眉目一拧,“小白,收剑——”
“杀是不杀?”
灵剑刺破她的皮囊,鲜血渗出的那一刻,长宁不及多想,闭眼再次捻决,他已有了计较,只听一声:“丫头——”
苍邪冲破禁咒,唤出全身灵力为我挡去了长宁的这一击,本就是殊死一击,他又是以己身灵力冲破的禁咒,此时再为我挡下这一击,已是强弩之末了,我扶起他,感觉到他周身的灵力开始外散,我知道这是大去之势,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我看了一眼长宁,又朝着余尘看去,“我本想就这样的结局也好,让你真正成为迦兰若,可是你不该逼我的,夜歌——”
余尘目光也些许的不安,她往长宁身后躲去,我却一步步的朝着长宁走去,“灵猫一族有一道不为人知的禁术,可以调换魂灵,修改记忆,你幻化为雪妖之身,又让叶九儿用禁术将寒山暮中我的魂灵与你的相换,叶九儿再换做树姥姥引我入幽冥,料想我定是活不了多久的,可你不曾想到长宁甘愿坠身修罗逆转命轮,而我又借此重走千年,所有被你抽走的记忆又都阴差阳错的回来了,若非……”
我顿了顿,看向长宁,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茫然无措,看到了慌乱,看到了我不愿看到的一切,我轻轻地抚上他的脸,冰凉一如往昔,“我恨你当时不信我,恨你当时让我渡魔,恨你将我彻底的赶出你的世界,恨你灭了巫族,更恨你要了商然的命,可是我也怕啊……”
话还未完,余尘便将我从长宁身边推开,冷声道:“我才是迦兰若,只有我的身体里才有他亲自种下的仙骨。”
我笑了笑,“是吗?可你不知……”我反手指向长宁,“他的身体里也有我的妖骨了——”
长宁身子微微一动,夜歌却是真的慌了,语调有些焦急的说道:“谁说我不知,我的妖骨我自然知道,你只是一只雪妖,莫要再狡辩了。”
“狡辩吗?”我捻决自眉心处,不再看夜歌,只问长宁道:“当初妖骨是你亲自所放,许诺永世不相离,我曾玩笑,若然你负我,我定亲自要回妖骨,如今,我是否能取回了?”
长宁面色愈发苍白,他本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此刻却如凡夫俗子一般被爱恨纠缠,生死不得四字原来也有一日会出现在他的身上,我捻决唤出全身的灵力,要从他的体内取出妖骨,怕是不易,就在我捻决至一半时,长宁突然声嘶沙哑的说道:“小白,收了灵力,我还你。”
他自心口生生的将妖骨抽出,妖骨在抽出的瞬间迅速的飞回我的体内,此刻我方才觉得我和他倒真的是干净了,我扶起苍邪,转身欲走,长宁开口道:“小白……”
我冷声打断他,“世尊,在下燕三,切莫再认错了。”
我飞身离开之时,他的云冠掉落,一头的银发飞散在风中,眼中瞳色猩红的看向夜歌,夜歌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长宁,惊惧的开口唤道:“长宁,我是你亲自验了仙骨的迦兰若呀——”
长宁的声音仿如魔音,“我送她的东西,你也敢偷——”
长宁以灵剑自她心口将仙骨抽出,夜歌痛的再也顾不得其他,痛吟道:“即便我不是她,可我也是你以心头血浇灌而生的雪兰花仙呀,而迦兰若不过是冰原雪水所化,为什么……你宁愿爱上那个妖精也不愿爱我呢?”
长宁突然轻笑起来,这一笑却让夜歌感觉冰寒陡峭,“我羽化之时她还只是冰河雪原的一抹灵识,神妖皆惧我时,她不过一抹飘摇的灵识,却是大言不惭的要我先别羽化,多留下陪她一些时日,或许那时的我真的寂寞得久了,也真就如她所愿的留下下来,后来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看见一片雪色的花海,并给这花取名雪兰,我当时觉得一抹灵识怎的还会做梦了,可我不知为何还是放在了心上,后来我以心头血浇灌,便有了你,夜歌,神魔之乱,冰原崩塌,你和她皆失了踪,我散出灵识,在整个万象虚空中搜寻,甚至亲自下了幽冥去寻人,自那时起我要寻找的人从来都只是她,直到在月亮河底发现了已经幻化人形的成为幽冥药灵祭司的小白。”
夜歌茫然的跌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说着:“从来……都不是我……从来都不是我……”
“你我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终究是要还的。”
百年之后东圣边境
四人一队的士兵在边境上游荡了许久,风沙四起,突然间,一座茶楼在不远处出现,为首的那名圆脸士兵狐疑的看来半晌,“应该是这里了,去是不去?”
其余几人互相对看几眼后怂恿道:“管他了,都这个时候了,要不去看看,我们这么多人说不定能成呢?”
四人当下决定便朝着茶楼走去,他们不知道当他们离茶楼越来越近的时候,连带着整座茶楼都已消失在了飞舞的黄沙中。
我刚起了个大早,还以为有生意上门,换了身男子的装束,准备迎客,谁知看到的就是五个呆头呆脑的士兵四处张望,还没等我这个主人家开口,其中一个圆脸士兵问道:“你是掌柜的?赶紧的,给我们哥几个上几个下饭的小菜,再切上几斤牛肉,来两坛子女儿红。”
在他身后一个细眉清瘦的士兵提醒他道:“老大,这里是茶楼,怕是没有酒喝吧。”
圆脸士兵恍然大悟一般的说道:“哦,是了,这是座茶楼嘛,那就来一壶雨前龙井好了。”
我挑眉细细将四人看了个清楚,笑道:“实在是抱歉,我这里不卖茶,只卖故事。”
另一个浓眉大眼的士兵似乎觉得十分有趣,“有意思,你要故事,我这里多的是,先跟你说一个什么了……我想想啊……”
最末的一个麦色皮肤的士兵冷声接口道:“我这里有一个,困情百年,自残己身的故事。”
方才还未想到的浓眉士兵仿佛来了灵感一般的接着说道:“我这里也有了,碎裂仙骨,下坠地狱的故事。”
圆脸士兵接着道:“封住法力,亲下十八地狱。”
细眉清瘦的士兵正待继续接话,我冷声制止道:“怎么?你也有吗?”
四人突然朝我跪下,清瘦士兵涩声道:“他……哭了,我们从未想过会有一****在我们面前哭了,他将寒魔注入体内的时候没有哭,碎裂仙骨的时候没有哭,就连毫无法力的从十八层地狱一层层走出时都没有哭,可当他让雪兰花海重新盛开时,他哭了,他哭着说任这花儿开的再盛,您都不会回来看了。”
我转身背对着他们,许久之后轻声道:“古沙,你们回去吧,四大战神齐聚,我这小小的茶楼怕是招待不起。”
四人皆知我已将他们认出便都现出了原先的模样,圆脸的是烈焰,浓眉的是重火,最末的那位麦色肌肤的是闷罐子封血,细眉清瘦的自然就是古沙了。
烈焰见我不愿再多说,复又重重的说道:“世尊这百年……过得很苦。”
我微微一叹道:“你们所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
四人齐声惊道:“尊母——”
“四位怕是唤错了人,我叫燕三。”
见这四人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看了看四周,扬声喊道:“鹿长凤——”
无人应我,复又再唤了一遍,当我喊到第三遍的时候鹿长凤才带着一位老者急急地走了进来,我一看来人,秦北王府的大管家。
心下莫名不安的问道:“秦老,是不是连小小出事了?”
秦老看着我,重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