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不知萧恒用了什么办法,硬是将小小的命给救了回来,只是此后两人便形同陌路,确切的说应该是萧恒将小小彻底的划归在了他的界限之外,镜月居与萧恒倒真应了那一句:咫尺之间,海角天涯。
天九去镜月居告知小小萧恒下的驱逐令时,他本以为小小定会泪流不止的哭诉,谁知她不哭不闹,只道:“既然萧恒要驱逐我,就让他自己来赶人。”
天九心知这位主子同春色满园里那些姑娘始终是不同的,也不敢强逐,只得将原话又递了回去,不多时,萧恒便出现在了镜月居,小小见他踏进镜月居时不禁觉得好笑,一年都不曾走近这院落半步,如今来了却是为赶她走,她问:“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走吗?”
萧恒道:“你没有任何理由留下来……”
“如果……我不走了。”
“你在天雷瀑布中曾救过我,若你不愿走……我走便是,不过是一座秦北王府,用它来抵你的救命之恩,也算合适,你……要吗?”
那一日,小小转身而出,离开王府时对萧恒道:“你要的,我都给你,而我要的……我自己讨回来。”
后来再见时,小小已为东圣皇后,东圣帝南华君为她一人废黜后宫,在她生辰之日,她退回了南华君为她收集数月之久的异宝,只求一事,巡游秦北。
她头戴凤冠,华服加身,南华君牵着她的手正大光明的入了秦北王府,秦北小王爷不拜国君似乎已经成了东圣王朝的默认了的事,可就在帝后亲临之日,他竟对着东圣皇后恭敬地跪了下去,“萧恒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一世安康。”
萧恒一跪,举朝皆震。
小小俯身在萧恒耳边,“你非要如此凌迟我心?”
萧恒垂首并不答话,小小对身边的南华君道:“华君能否带人退避,我……只求一席话的时间,此后我再不踏出邺城皇宫一步。”
南华君许久之后才默许带人离开,南华君也被称为东圣王朝历史上最为痴情的国君,此事被后来的史官们寥寥数笔带过,却也是轰动一时,甚至被列为王朝史上的禁忌,往后历代君王更是将此事划分为野史之中,不愿承认其真实性。
殿内只剩下小小和萧恒,她未开口让他起身,他便就这般跪着,她问:“若我不开口,你便一直这么跪着吗?”
他答得得体,“于礼法而言,自是如此。”
小小冷冷的笑着,“我竟不知你紫南神君什么时候也尊东圣的礼法了。”
他答得随意,“想尊的时候便尊了。”
小小似乎想到了什么,嫣然一笑对着他跪了下去,迎着他略微惊讶的目光,说道:“你说我们这般像不像在跪拜天地?”
萧恒听了她的话后突然起身,顺带将她也拉了起来,小小得意的问道:“不是要跪吗?怎么这会儿又起得这般干脆了。”
萧恒沉默着看了她半晌,终是叹息道:“南华君该是等急了,你回吧。”
小小轻声问道:“萧恒,我就这般入不得你眼吗?”
萧恒突然认真说道:“这世间能入我眼的女子太多,春色满园里的人进进出出从未断过,你若甘心屈居于春色满园,于我而言不过就是多出一间房而已,只是一旦入了春色满园,就不得再存独一无二的心思,可我知道你要的是我的一句白首不相离,而我能给的只是春宵一刻,你所求的……南华君可以给你。”
她凄然的笑着,眼睛里溢满了雾气,“你……可要想好了,我这一走便也无回头路了。”
见萧恒不语,小小转身背对着他道:“以前都是你将我推开,这一次……换我吧。”
就在小小快要走出殿门时,收于袖中颤抖不已的手被他紧紧地握住了,小小满心欢喜的回头看他,只听他沉声道:“紫南可以尊你,敬你,却……不能爱你。”
他的手松开,背过身去再不看她,“紫南的话,小小记住了。”
故事到了此处,小小突然静默了,我问她后来的情况,她颓然的望着我,伸手捂住了眼睛,好一会儿才慢慢放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三个月后,秦北王府成为了空静方梦的试炼场,秦北王府入得出不得,他独独将天九和秦老留在了门外,只为将我拦下……”说到此处,她已哽咽无声。
在我听到空静方梦时便已知萧恒大概已是凶多吉少,空静方梦是榨取仙灵的灵鼎,一直以来被众多妖族争先抢夺,只因空静方梦能炼神取灵,当神灵之气聚满灵鼎,妖族便可凭此一步登天,归入神族,但因需以神君之灵炼制,因而成功者甚少,数万年间聚满空静方梦升入神族的唯有金蛇夫人一族,可惜如今怕是也无人承继了。
空静方梦数千年不曾现世,怎会……
我疑惑道:“萧恒神修不低,这世间还有谁能将他送入空静方梦呢?”
“我……”
“什么?”
小小看着我,泪眼婆娑,“他是自愿走入空静方梦的,一切皆是因我而起,暮山一难,我重伤至魂飞魄散之境,他为了救我,便进入万象虚空中,同北朝的狼族进行了交换,他愿以己身进入空静方梦,而狼族许他一盏长命灯,为我续魂。”
长命续魂,狼族圣物。
说到这里,我便已经猜到了她此来的目的,“你要换一个他能活着的故事?”
“是。”
我正准备开口,一旁的鹿长凤插嘴道:“燕家茶楼可以给你换故事,可是茶楼更改的只是故事的过程,改变不了故事的结局。”
他倒是会活学活用,说完了还不忘拿眼示意我,似乎还准备等我嘉奖他,真不知道此刻甩他两耳巴子算不算奖励,她自顾自的说道:“天九告诉我,萧恒早上喂食的鱼池边刚好对着镜月居的床榻边,他能清楚的看到我的一举一动,却也不会被我察觉,天九说那鱼池里的鱼都不知被他撑死了多少条,而秦北王府的那一跪,让东圣王朝的辅政大臣灭了杀我之心,朝堂之上再无进谏之言,他说他不能许我白首不相离,他用他的无可奈何为我换了一盏长命灯,命保住了,心……却要死了。”小小开口恳求道:“霜霜,他不能先我而去的,为了我,试一次好不好?”
她的一句‘不能先我而去’竟让我心口莫名的揪痛起来,我顺了顺心口正欲开口,鹿长凤又一次的抢在我前面开口道:“这不合规矩,燕家茶楼第一天开张就坏了规矩,不太吉利啊。”
我一巴掌拍到了鹿长凤的左脸上,不顾他哀嚎地将他推到一边,“他就一脑袋不好使的伙计,他的话不重要,我是茶楼的主人,这里我说了算,小小,你的故事,燕家茶楼收了。”
燕家茶楼第一笔生意成交之后,又收到了第一笔贺礼,东辰天境的礼官亲送而来,一面漆黑如夜与人同高的菱花镜被四个仙奴抬进了茶楼,礼官道:“世尊令,恭贺燕族现世,奉上幽镜一面,以免姑娘车马之累。”
一面幽镜,四通八达,它是万象虚空各个时空的钥匙,东辰天境倒真是大手笔,可我实在想不出长宁为何要送我如此大礼,我能想到的是他有一万个杀我的理由,却独独没有一个与我交好的借口,我指着幽镜问道礼官,“你们世尊莫不是疯了?”
礼官面无表情的答道:“世尊之令,下仙不敢揣摩,贺礼既已送至,下仙便退了。”
既然是好东西,我自然是要收的,可是……我伸手拦住正欲离开的礼官,“你告诉他,这贺礼是他自己巴巴地送来的,我可没有什么东西回礼给他,让他别后悔就成。”
礼官回东辰的途中,一名仙奴大着胆子问道:“仙君为何不告知未霜姑娘此贺礼乃是尊母所赠呢?”
礼官沉凝片刻后,叹道:“出来时子沐神君交代过,隐去其中内情,只道是世尊的贺礼便可,尊母赠其幽镜也是因她曾替尊母受寒魔所苦,这也算是谢礼,想来子沐神君应是不想再揭未霜姑娘曾经苦痛,才有此一说,总之贺礼既以送出,也算不负尊母之托了。”
火树光亮四起时,我站在幽镜的前方,想着要不要试一次从这里走,或者先抓鹿长凤试试,这个想法一冒出,心口又涌起一股苦涩的惆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变得这般惧怕长宁了,“唉……”
“第一天开张就唉声叹息的,怕是这生意做不长啊。”
他的话刚吐出来我就猜到是谁了,一个转身,人就已经走到了跟前,一身黑色的墨莲长袍,莲冠束发,还未等我开口便拉起我的手,掌心一凉,一串银镯子落在了我的掌心里,“好漂亮的镯子,苍邪,你何时也有这等眼光了?”
火树的光亮在他身上照射出难以言喻的温暖,他道:“我用神龙骨给你打了这个镯子,你本属寒性,却偏偏喜欢火树焱鸟这些可以要你命的玩物,如今有了它,你便可随意调遣世间之火,且伤不着你半分,我也放心些。”
我心下惊喜,戴上镯子朝着窗外不远处的火树盈盈的一招,一团火簇迅速的跃于我的掌心,触感温和似有微微的暖意,“真是个好东西,今日又非我的生辰,反倒一连收了两份大礼,还真就是个吉日了。”
“还有谁给你送礼了?”
我指了指立于一旁的幽镜,“东辰的大礼,说是贺我开张之喜,听着却不甚安心啊。”
他围着幽镜看了半晌,道:“好东西,他既然大方的给了,你就将就着收下吧。”
我欣然一笑,“知我者莫若你。”
苍邪十分赞同,寻了处椅凳坐了下来,“听说你接了第一单生意,要去秦北?”
我摇头叹道:“鹿长凤这嘴巴,一点都不输那些生了娃的妇道人家,真不知还能不能愉快地带他出去了。”
“带,自然要带。”苍邪一脸自然的说道:“盘缠不够就把他卖了,遇到危险就拿他当个肉盾用,实在风平浪静还能当苦力使唤,总归带着又不占地方,我再安排一个人给你,比鹿长凤好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