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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瑞雪已残玄鹤至

如今水莲台上再见商皇,虽知我同水莲台上的宫娥所站位置已是最末端,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连头也不敢往上多抬一分,只好老实的低垂着头,希望这祭月礼赶紧结束,可是在这世间,事与愿违的事情总是数不胜数,而我似乎从未得到上天眷顾。

幽冥帝君入座之后,右手微抬,“请,九天上神。”

水莲台上信步而来的两位上神,一人名唤西陵,掌管风雨,一人名唤岚禾,乃天君侧妃,西陵上神本就随性洒脱,因而一人前来,虽是这祭月礼上的座上宾,可他来此却独独只为了幽冥的忘忧晨露,西陵好酒,天界皆知,而岚禾却是仗着自己是代天君之权来此观幽冥祭月,竟带了二十多名仙娥,当初安排入这水莲台的名额是本想将她所带仙娥减去一半,留于宴生城内招待的,却不想本她以天君之命相压,此刻见她华服加身,头戴凤冠,俨然一副天后之姿,虽坐于帝君下首,眉眼间竟是傲然,最好笑的是那西陵上神,在她身后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想来也是一个不拘小节之人,刚一落座便把脸转到了另一边,仿佛与旁边之人并不认识一般。

随后自月亮河的河底乘着海鱼而出十二位白发老者,他们皆是闭眼而出,携带着一身月之光华,这应该就是传说中守护月亮河的十二祭司,全部都是活了上万年的神龟之身,他们一步步的登上水莲台,帝君起身,伸展衣袖朝着盘旋的火龙挥去,瞬息之间,火光尽灭,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幽冥真正的天色,黑暗无光,像是无边无际的墨池,天地之间似乎只有自己,天地之大,似乎又全是幽冥,威严在黑暗之中尽显,没有人会去祈求光明,这才是真正的无妄国界。

直至十二祭司双手合十齐力在水莲台上摆出五星矩阵,矩阵一出,明月缓缓冲破黑暗,所有的月光似乎都被吸入五星矩阵之中,随之光亮重启,十二祭司捻诀再次重回月亮河底,唯有正中央熠熠生辉的五星矩阵昭示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月亮的银尘缓缓地落于矩阵之中,然后我看见一身赤红霓裳的九秋儿轻轻击掌,“起舞——”

上品女妖们编排了一年之久的祭祀舞缓缓而出,火龙再次盘旋于天,火树又恢复了它原有的光亮,配着激昂的鼓点,这一舞,犹如阵前厮杀的泣血乐章,帝君嘴角轻扬,竟不顾在场众人的目光径自将九秋儿拉自怀中,耳鬓厮磨间不知许下何种承诺让她喜笑颜开。

舞毕,九秋儿正欲开口唤出下一舞,却不想被天妃岚禾打断,她微抬,抚上额角,似乎对方才之舞甚觉枯燥,“听闻曾有一位火凤后裔下嫁于幽冥帝君,不知今日可曾入这水莲台?”

帝君举起酒杯放于唇边,半晌后方才回道:“天妃想要见她?”

“据传火凤后裔能御火为花,今日有幸代天君驾临幽冥,不知能否讨要几只花火带回天宫了?”

帝君往座椅上慵懒的靠了下去,微微闭上眼睛,似不再答话,场面陷入极度尴尬的境地,岚禾的脸色也愈发的冰冷,似有不欢而散之势,就在此时,九秋儿突然开口,朝着岚禾礼貌一笑,“天妃乃是幽冥贵客,梦君是宴生城中上品宫妃,自当亲迎。”

见岚禾的面色稍有缓和,她朝着一旁候着的宫娥吩咐道:“速去云影殿将梦君请来。”

她兀自以为自己拿出了帝后典范,殊不知闭着眼似在小憩的帝君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我不知九秋儿是如何想的,帝君避而不答便是要在这水莲台给这天妃立威,她如此急切的安抚,到让幽冥落了个下乘。

不多时,我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火凤后裔,我在宴生城里生活了百年,这却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上品宫妃,我以为她定是如九秋儿一般夺目耀眼,带着显赫的身世,位列上品宫妃,必是有着一丝身为翘楚的傲气,可不曾想她竟是坐着一方白玉的轮椅由着宫娥推车而入,众人眼里不禁浮出一丝异色,她身着浅绿的罗裙,仿若水中浮萍在这嫣红的光束之下,显得微乎其微的渺小,她脸色苍白,应是久病之躯,眸色黯淡彷如陨落的星辰。

岚禾得意的笑道:“原是断了翼的火凤,不见了当年的神威,不知天君见了你如今这副病容还剩几分欢喜。”

这岚禾也实在可恶,纯属给脸不要脸的类型,一步步得寸进尺,九秋儿也没有半分要偏帮的意思,好像准备隔岸观火一般,至于帝君……我知道他一定没有睡着,他在纵容或是隐忍,不过不是为岚禾,而是至今没有看清形势的九秋儿。

梦君轻咳了几声后,说道:“看也看了,我可以走了吗?”

岚禾见她这副一再退让的模样兴致愈发高涨,“千年前你是何等风光,天君誓要娶你为后,你却甘愿自断羽翼去做幽冥的宫妃,可惜啊……始终敌不过那邪魅的花妖。”

一阵剧烈的咳嗽,她伸出芊芊玉指,直指岚禾,“她乃东辰天镜的女主人,若论仙姿在你之上,你若提她还要称一声上尊,身为天妃竟连这点礼教都不识吗?”

岚禾被她一激,气得脸色铁青,“若非世尊赐她仙骨,她凭什么在我之上,梦西庭,算起来她也是你的情敌,你这般为她说话,难道是被她欺负怕了?倒真是个贱骨头。”

若之前只是一些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可她最后那三字“贱骨头”甚是让人寒心,我朝着梦君走去,早已忘了隐忍二字,本欲低调行事,可又看不惯九秋儿这般座上客的姿态,“天妃虽是幽冥贵客,却也不要忘了这里是幽冥,梦君贵为幽冥宫妃,你辱她,便是辱整个幽冥。”我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楚,不仅是要说给岚禾听也要让九秋儿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此时作壁上观实不明智。

我意欲明显,九秋儿自当明白,她冷哼一声,拿出帝妃的架势将我轰退,“小小的一名掌宫,哪里轮到你来说话,天妃常伴天君一侧,礼仪教养皆为上层,岂是你能置喙的?”

她贬了我以此给岚禾一个台阶下,岚禾虽是蛮横却也深知此处乃幽冥,一昧的撒泼耍横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她便也借势而下,领了九秋儿这个情,可是言语恶毒倒是半分不减,“不过是个畜生吼了几句,我自是懒得搭理,梦西庭,你既然来了,便给我做上几朵花火再走吧。”

梦君迟疑半晌,见那主座上的人仍是半闭着双眼似是睡着一般,便径自唤出周身灵力,想着赶紧把花火做出,好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空中的火簇缓缓地飞至她的身边,她微微扬手在火簇中轻轻一摘,火焰在她的掌中如同泥团,不多时,一朵朵枝繁叶茂的花火便盛开在她手中,远远看上去,倒别有一番景致,我见众人目光都已随她掌间的火簇游走,便准备趁着这个空当好离开,眼角一动,不经意间看到岚禾正不露痕迹的从袖口中幻化出结满了冰霜的箜篌,她看着梦君狡黠一笑,我暗道不好,只见她伸出指尖轻轻拨动箜篌,寒气凝结为利箭,笔直的朝着梦君的方向飞去,不及多想,我唤出瑞雪,将所有灵力聚集在指尖,反弹而出亦是利箭一支飞奔而去,两柄寒箭正对相撞,轰然一声,寒气四散,水莲台上便已布满冰霜。

岚禾气急败坏的瞪了我一眼,一鼓作气又朝着梦君弹出两音,若刚才只是试探,此刻她便是存杀意,两音夹杂着浓厚的杀气迅猛地朝着梦君袭去,我道行尚不及她,此刻再是如何弹奏也是无法阻挡她的攻势,千钧一发之际,我高举瑞雪朝着她琴音攻去的方向扔了出去,水莲台猛然震动起来,琴音阻断,瑞雪碎裂,帝君睁开眼来腾空朝着瑞雪碎裂的地方飞了过去,长袖翻飞,他竟将瑞雪的碎片一片不落的接入袖中,此时天空一声巨响,火龙纷纷散开,像是受到了极为恐怖的惊吓一般。

帝君眸中寒光尽现,刹那间,幽冥竟然飘起了雪花,众人脸上写满了惊惧,亘古以来,幽冥没有白昼也没有冬日,此刻落雪,不知是何先兆。

雪花越下越大,直至一只红眼白雀衔着云冠缓缓飞入水莲台,西陵猛然起身,抖着声音说了一句,“玄鹤云冠……”后便重重地跪了下去,岚禾听完他说的那四字之后,竟软了身子倒在了一旁,白雪戛然而止,天边好似飘过一方云缎,洁白无瑕却又如寒冰之中折射出的白光一般,照亮了整个幽冥,他自白光的尽头悠然走出,莹白的长袍如天边的白云被他扯下披在了身上,一头的银发随意的绾了个结,苍白的皮肤下似有珠光流动,白雀乖巧的将云冠放于他的发间,西陵在这万籁寂静之中,叩首道:“西陵拜见东辰世尊——”

他淡淡的看了跪在地上的西陵一眼,随后朝着帝君行去,“拿来——”

幽冥帝君冷笑道:“瑞雪已残,便是让你夺回,又有何意义?”

他眸光甚是冰凉,比那冬日里的月光还要冷上几分,伸出右掌翻手在帝君的身前微微一晃,瑞雪的碎片便从帝君的身体中凭空飞起,缓缓地临空于他的掌上,幽冥帝君正欲抢夺,却听他淡然说道:“苍邪,我曾答应她不动幽冥,却能让这百年一次的祭月礼销声匿迹。”

帝君终是停在了原地,双手紧握成拳,沉声道:“长宁,你便是这般太过自负,才让她长埋寒山。”

他不言语只是看着掌中的瑞雪碎片,轻悠悠的说了句,“我竟不知有一日瑞雪会残。”他眸光转动,一丝冷意飘至岚禾周身,“她的东西,你也敢动——”

只听岚禾一声惨叫,四肢便已蒙上了血腥之色,仙骨尽碎,她颤抖着声,忍着痛回道:“岚禾……有罪,但……但……兰若喜食我做的……汤羹,曾……曾赠我……青笛……”

“所以,我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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