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小时以前,我刚过完二十岁生日,我妈借花献佛告诉我老太太在朝阳路第九大道给我留了栋宅子,非得到我二十岁的时候才能给我,钥匙就是从老太太脖子上抓的那把。
此刻,我已经在朝阳路上转了第十圈了,我想就连鬼都不知道第九大道在哪,第十二圈的时候,电话响了,“三太子,我这都婚纱及地了,你人怎么还没到啊,干脆我让婚车直接去接你得了。”
闭眼都能想到电话那边的女人一定是翻着白眼,一副世界大战都不及她结婚重要的气势,方向盘一打,踩下油门,“你急我干嘛?又不是我娶你,我保证你一会儿下葬的时候,我一定在旁边埋土。”
“行啊,到时埋深一点,千万别让我出来,对了,尘爷也还没到,不如赌一局,我这有个泳池,直升机也备着的,晚到的那人,高空三十米……裸跳——”
“OK,你现在可以给她电话,让她脱衣服了。”
在我电话通讯录里,她是连少,现实中她是连小小,国际艺术品大盗通缉名单中的一员,世界排名第三,前两位已经在土里已经在土里埋了半个世纪,在通缉名单里,除了两个X和厚得跟拿破仑传记一样的失窃名单,其他资料一无所有。
我、余尘、连小小就像是水、阳光、空气,凑在一起才是一个世界。
摩尔酒店是一座中世纪的古堡,三位国际顶级建筑大师耗费三年设计完成,从它打下地基开始就在不断的烧钱,用连小小的话来说,修建初期,几乎每天都是一卡车的英镑直接往火炉里丢,建成之后,成为各大名媛往来之所,她们用四十万甚至更多的透支限额在这里完成一日游,只为在杂志版面上赢的一席之地,它就如同这座城市的白宫,你走进去,就是一步跃于金字塔顶端。
而连小小的婚礼就在这座金字塔的顶端举行,她不惜重金包下了顶层的空中花园,为此她舍弃了两件卢浮宫藏品,所以在我看来这次她是真的要把自己给嫁出去了,我一直以为在她眼中爱情是遥远而荒谬的神话故事,可是当她把婚纱照发给我看时,我突然幼稚起来,认为神话也许真的存在,只是跟真实的苦难相比过于美好而遭人怀疑,我是个多疑的人,所以速食爱情对我来说更加靠谱些。
摩尔酒店的门童是中英混血,笔挺的定制西装感觉更像是封面模特,他温暖笑着向我走来,我将车钥匙给他,然后互相亲吻了脸颊。
从专用电梯直上顶层,我以为门口迎接我的会是一身白纱的连小小,没想到却是与我同样黑色礼服的余尘,她单手抱胸,右手朝刚出电梯的我递上一只红酒杯,“喝点酒再脱衣服,免得着凉。”
我干脆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语气肯定的说:“连少给我打电话时你就到了。”
“可以这么说,但更准确的说那时门口的泊车美男正在跟我调情。”
我把空酒杯往电梯里一扔,有些难过的说:“我以为他喜欢的是我这款。”
余尘柔柔的笑了笑,像是刚把猎物分尸完的狮子,手指在我礼服领口滑过一直滑上了脖子上那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他喜欢所有把别墅和跑车穿到身上的女人。”
我十分佩服的拍下三掌,做最后总结性发言,“有钱真好。”
招呼客人的连小小见我俩凑在电梯口说得正欢,提着裙摆就往我们这边冲了过来,脸上的腮红让她看起来像个熟透了的苹果,跑过来抓起我的手有急匆匆的往高台上跑去,余尘拦住端酒的服务员,接下来的剧情仿佛了然于心,“给我准备一条毯子。”
面对在场目光好奇的宾客,连小小将我推至中央,“燕三小姐,我家三太子,名媛圈里泰斗级的人物,在座的没有不认识她的,今天我结婚,她特仗义,直升机三十米,裸跳,算是为我祝福了。”
人群一片哗然,觉得这就是一个玩笑而已,当我从高台上走下直奔天台上的直升机时,他们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才微微有了些变化,直升机起飞的轰鸣声带来了一片起伏不断的掌声,直至升至高空,机舱门打开,我身旁的安全人员脸颊开始抽筋,他想要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因为太过紧张,看起来更像是面瘫患者,当我接近舱门的时候,他突然拉住我,双手摇动,嘴巴一张一合,虽然螺旋桨的声音太大,我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但从他的表情大概能猜出,他觉得我是在找死。
为了能让他稍微安静一点,我正对着他拉下了后背的拉链,礼服脱落,他撑大了眼睛,微微仰头,我转过身脱了内衣,不用看也知道后面那双眼睛已经撑到最大限度了,不用深吸口气或者任何准备,就像是跳三米跳台一样,纵身一跃,空气中的阻力让我能将风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晰,游泳池渐渐在我瞳孔中扩大。
冲入水中,干净利落,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溅起的水花刹那间变成水面一道道涟漪,从高空坠下再浑身****的游荡在水中,这种刺激感官的事情就跟跟醉了酒一样,整个大脑就像开始了一场摇滚乐队的演出,各种重金属砸进大脑皮层,我破水而出,笑得像个疯子。
余尘手法迅速,在我出水的瞬间,毛毯就披到了身上,“啊——”我兴奋的冲她叫唤了一声,披着毯子抖了抖耳朵里的水,顺手拿过服务员托盘里的酒,对着正朝我走过来的连小小高喊着,“姓连的,你要敢不幸福,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可是……我的祝福之持续了短短不到一个小时。
或许,我不太适合给予别人祝福,又或许我们三人活得太过逍遥自在,总有一个魔鬼尾随我们身后,他说,上帝把最好的都留给了你们,现在你们还想霸占幸福,做梦吧,除非你们英年早逝,否则这一生都别妄想幸福这两个字。
这场空前盛大的婚礼,在牧师手捧圣经和众多圈中名媛的见证下,新郎以一条简短的信息将它变成了各大杂志版面的最大笑话。
——商业联姻并不是我想要的爱情。
快要接近凌晨的时候,一早准备好的烟火突然在夜空中绽放,璀璨夺目的烟火一次次的照亮布置完美的空中花园,鲜花仍想刚送来时那样娇艳欲滴,香槟和蛋糕却像被抛弃的美人形单影只的自怨自怜,原本喧闹的婚礼如今只剩泳池边上呆坐着的一白两黑三道身影。
空了的酒瓶滚落在地上,连小小打了一个嗝,擦了擦鼻子,“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俩但凡出席婚礼都是一身黑色礼服了,其实婚礼跟葬礼没什么区别,最后都是要默哀的,只是今天可惜了,我没死成。”
余尘十分认真的说:“那就让他死。”
连小小又打了一个嗝,“我们是文明人。”
我觉得她还是很理智的,“那就把他阉了。”
连小小突然就不打嗝了,眼睛一亮,“这个方法好。”
我们达成一致,开车往目标人物家奔去,我在前面开车,后面那俩人正兴致勃勃的研究阉割手法以及术后恢复等种种匪夷所思的医学难题,就在两人为手术工具以斧头还是锯子为主而争论不休的时候,我竟然莫名其妙的开到了朝阳路去,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后座的连小小突如其来的叫了一声,惊得我一个激灵方向盘不由自主的往左边的人行道上一打,踩下刹车,“你鬼叫什么啊你。”
连小小一拍座椅,“我他妈突然发现我好像爱上他了,阉割手术还是暂缓好了。”
余尘给了连小小一个白眼,指了指街道边的号牌,“也只能暂缓了,前面那位你能解释一下,你把我们带到这阴森森的第九大道,是准备碎尸吗?”
毫不夸张的说当我从余尘嘴里听到第九大道的时候,背后一阵阴风吹过,我开了车厢灯,慢慢回头对后座酒气幽香的两人说:“我那位在精神病院里住了半辈子的外婆……送给我的宅子就在第九大道……”
两人伸过头来睁大眼睛,示意我继续,我也十分配合的降低音量拉长尾音说:“而我今天在朝阳路转了十多圈,根本就没有这个路牌,现在时间刚过十二点……”
两人从喉咙深处发出不可思议的长音,目光严肃的看着我,突然间表情一转,同时开口,“这也……太刺激了吧。”
“我也这么觉得。”我兴奋的一踩油门,车子向着路牌指示的第九大道驶去,越往前开越觉得这条路的孤僻阴冷,就连后座聒噪的两人此刻的屏气凝神,时不时的冒出一句,“这条路上的店面好奇怪……”
余尘本能性的警觉起来,她熟门熟路的在座椅靠背后面找到一个暗格,这是我们三人车里唯一相同的地方,里面是上了子弹的三只左轮手枪,她扔了一把给连小小,剩下的拿在了手上,“或许从这个婚礼开始就是一个陷阱,你们近期手上有犯什么大案吗?”
我突然刹车,紧张的回头看着她们俩,连小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又背着我们接什么私活啦?”
我咽了口唾沫,小声的说:“不是这个,我终于发现这条街为什么这么奇怪了。”
余尘拿眼扫视了一遍车外的环境,“有埋伏?”
“你的条件反射要不要那么专业,你们看这条街上这么多的店铺,可是没有一家店铺是带门的。”
连小小指着车子外的店铺说:“谁说没有,这里不就有一家带门的吗?”
我扭头一看,确实是有门的,还是一扇带着铜锁的雕花木门,这样的安保系统里面不会是一家垃圾场吧,我正准备下车查看一下,余尘指着店铺上挂的一块牌子幽幽地问我,“你说你要找的宅子会不会是……”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纯黑色的老旧牌匾上四个烫金的大字仿佛刚刚写上去一般——燕家茶楼。
我半信半疑的把那把跟了我二十多年的古董钥匙往铜锁里一插,咣的一声,锁开了,我从余尘手里接过抢,推开门,三个人小心翼翼的朝里走去,二十分钟以后,我们三人神经松懈的往大厅的太师椅上一坐,开始闲聊起来,连小小的问题最多,我们仨中属她好奇心最重,我和余尘尝尝告诫她好奇害死猫,她总觉得猫是有九条命的,死都死不过来,而我和余尘的观点是九百条命都不够她花的。
“燕三,你说你外婆留一栋这么老的宅子给你干嘛?这宅子怎么说也有上百年了吧,建在这么中心的路段就没被政府拆掉?我看要么卖了,要么重新翻修搞个私人会所什么的,把我们手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放进这里,你们看怎么样?”
余尘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那里最见不得光的就是一地下室的军火还有几瓶舍不得喝的酒,酒了……放在这里也是便宜你们俩贼了,至于军火……燕三要同意,我没意见。”
我高举双手算是投降,“你当然没意见,宅子又没登记在你的名下,你那里的东西随便一样都能让FBI开枪扫射我的,还把你那座军火库搬到这里,太嚣张了是会死人的。”
连小小难得没有插话,她径自的站起来往大厅正中央的屏风后面走去,我问她,“你要干嘛?”
她停了一下,“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屏风后面好像有道光啊?”
“没有——”我和余尘难得这么默契。
“不是,我有预感……”
我连忙打断她,“你的预感永远都是没完没了的……”
余尘刚刚接了两个字“麻烦。”就听见走进屏风后的连小小突然尖叫起来,我和余尘拔枪往屏风后走去,连小小指着一面与人一样高的菱花镜两眼放光兴奋异常的说:“你们快看,快看镜子里面。”
我们两同时倒抽了一口气,我们站在镜子前面,但镜子里却没有照出我们俩的样子,里面一片黑洞,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我走到连小小身边,把她的抢给她,“我有种感觉,这面镜子会是这宅子里面最值钱的东西。”
余尘接话,“也是最危险的。”
突然,镜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求救声,几近绝望的嘶喊,接着几个人影从镜子里晃过,我们仨同时开枪,随着子弹穿入镜子的瞬间,一阵强劲的疾风将我们一起拉进了镜子中的那片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