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的红衣听得那一声尖叫，猛地掀帘冲进了净房。只见屏风之后，身着小衣的林然，满脸难以置信地盯着手里的衣衫。
那衣衫，白色的缎面，袖口绣着青色的盘枝连兰，衣襟与袖边包了同是青色的包边，很是素雅出尘。与之搭配的，还有一件白缎镶红边的中衣，一条白缎的襦裙。这样样件件搭配在一起，分明是女儿家的衣衫。
林然只听自己从牙逢间挤出几个字来。“这衣衫？”
“是王爷亲自为公子备下的！”红衣看了那衣衫一眼，笑着应道：“不，现在应该改口称姑娘才是！”
“王爷亲自备下的？”林然心中一寒，原来，刘舞阳早就认穿了她的身份，只不过未曾说破而已，自己却浑然不自，仍在那边沾沾自喜，得意自己女扮男装蒙蔽别人，原来，被蒙蔽的不过是自己而已。
“嗯，一个月前，王爷说有贵客远道而来，暂住塞外江南别院，命婢子将衣衫备下，果然，姑娘便来了。”
一个月前？原来，那么早，刘舞阳就识破了她，而她却一无所知，像个跳梁小丑般在他面前蹦达。林然怅然失神地跌坐于条凳上，久久难以平复。
“姑娘，还是婢子为您更衣吧！”红衣想着适才王爷已派来来催了两趟，再看着一脸苍白，神情呆滞的林然，喟叹一声，上前为林然更衣。
既着女装，那箍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缚胸也没有再用的必要了。林然木木地由着红衣将衣裳一层层地给她穿上，心中难以言明是什么境况。
更衣完毕，红衣将林然引至外间，于妆台前坐下，拿过一条大棉布巾，为林然将长发绞干，一番巧手翻飞，梳妆打扮一番，初进镇西王府的那个蒙尘少年，便化身为秀雅脱俗的美人儿。林然望着镜中那温婉又不失娇俏的模样，不由再一次感叹沈云汐的秀美无双！也难为沈云汐了，丢了这一副上好的容貌，硬是去占着她那人老珠黄的皮囊，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
“姑娘，时候不早了……”红衣打断了林然的神游，提醒她王爷已经久等了。
“走吧！”林然心道事情既到这一步，便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晚宴设在中楼大堂。
中楼处在前院和后院之间，平日里是刘舞阳的歇息之所。前院是待客接物之地，后院是女眷起居之所。
林然到时，刘舞阳已在中楼大堂久候多时了。刘舞阳望着款款入内的那名女子，哪怕心中早有准备，端得是也惊艳了一番。
轻云斜飞的倭堕鬓，左额前赞了个白玉花钿，云鬓飞斜那端，插了支同是白玉花架的步摇，银丝吊玉的耳坠，行走间，耳坠和步摇一步一摆，相映成趣。沈云汐本就肤色白皙，再配着那一身素雅的衣衫，整个人宛若那云端仙子，却因那衣衫一角悄然而露的一抹红边，却在素雅中生生点缀出一份俏皮来。
林然一进屋，便见刘舞阳站在膳桌上首，望着她，眼都不眨一下。林然颇有些尴尬地避开了视线。
“请姑娘入座！”红衣将林然引至膳桌旁，于刘舞阳右边第一顺位坐下。
一声恭请，将刘舞阳惊回了神来。待得刘舞阳坐定，使女们便上前来给二人布菜。
林然很是不习惯，吃个菜，还非得要丫环们去给夹过来，有不是没有手。
刘舞阳与林然也相处过几日，本又是洞察入微之人，见林然这般模样，哪有不明白的，当即将手一挥，服侍的一众人等便退了个干干净净，偌大个大堂，只留刘舞阳和林然二人。
“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林然抬眼看了刘舞阳一眼，道。
“愚兄这点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刘舞阳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然。林然蓦地面色一红，是啊，以刘舞阳的武功，自己这手下败将哪里能动得了他分毫，不然，自己也不至于坐在这里与他四目相对了。“自然，云汐妹妹的身手还是不错的，只可惜了，不曾习过内功，不然……”
“哐当”一声，林然舀汤的瓷勺自手中掉落，跌在盘沿，一弹，蹦落到桌上。林然大惊失色，又眸死死地盯着刘舞阳。这刘舞阳，到底还知道些什么，莫不是连自己为了长公主一事而来都知道了？
“怎么了？”刘舞阳却好似没有注意到林然的反应，好暇以整地看着她。
林然憋着一口气，许久才吐了出来。“你如何知道？”
“自然是妹妹自己说与我听的！”刘舞阳微微一笑，道：“这回张掖一路，妹妹一直嚷嚷让沈云汐回来，愚兄能力所及，又怎能不行举手之劳，达成妹妹这小小的愿望？”
她嚷嚷？林然一怔，好吧，好像回张掖途中那几日，自己神情恍惚，好像梦到了许浩，嚷嚷过要让沈云汐回来，感情让这刘舞阳听去了，以为自己想恢复女儿身罢？可是也不对，红衣分明说，刘舞阳一个月前，便着人准备她的衣裳了，显然，那个时候刘舞阳便已知她的身份了。这个腹黑王爷，差点就让他拐进去了。
“只怕不是在下嚷嚷，而是王爷早有所谋罢？”林然冷冷一笑，道：“听闻，王爷可是上月便着人为在下备这女子衣衫了，怎么可能是这几日才知在下乃女子之身？”
“云汐妹妹误会愚兄了！”刘舞阳面色一肃，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确实，愚兄早就得知妹妹的身份，但绝非愚兄对妹妹有所图谋！”
“哦，是么？”林然哪里肯信。
“沈家有女唤云汐，豆蔻年华正妙龄，不吟曲赋不司琴，算盘一摇天下惊。妹妹名噪大江南北，愚兄若连这都不知，也太孤陋寡闻了。”刘舞阳叹息一声，接着道：“江南沈家跺一跺，大楚皇朝抖三抖。江南沈家，这天下，谁人不知道，谁人不晓！”
难道说，刘舞阳曾见过沈云汐？可是，自己这女扮男装，若不是相熟之人，分明是认不出来的，因着与沈云汐全然不同的性格，自己扮成男装，神情气韵，与原本的沈云汐完全不同，连绿裳都大叫小姐换了另外一个人，若是路上，定然不敢相认这样的话来。便连那章后都不曾认将出来，为何到了刘舞阳这里，便怎么轻易地露了馅？“你如何得知？”
“妹妹想知道？”刘舞阳问道。
废话！林然在心里白眼一翻，口中却道：“自然！”
“妹妹可还曾记得塞外江南？”刘舞阳语气幽幽地问道：“可还记得愚兄的塞外江南如何得来？”
林然摇摇头，心道，你的塞外江南，与我又有何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