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慕容辰便将芷凝送出了将军府，派几个人护送她回凤城。临行前，花落漫天，秋风拂面，一遍一遍吹干芷凝脸上的泪痕。
“辰哥哥，采云真得不是我杀的。你要相信我。”芷凝的眼睛早已哭肿。离开，是她万分不愿的。可是，更让她不愿的是，慕容辰的不信任。
慕容辰淡淡道：“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么？你赶快离开吧，我怕晚一些，公主会反悔。有空我会回凤城看你。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辰哥哥…”芷凝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慕容辰已经转身离开了。泪水又一次滚下，她咬咬下唇，忍痛上了马车。车轮缓缓碾过地上的落叶，带着一路悲伤的印记，渐渐远去。难道，这辈子就真得没有可能了么…
天色渐晚，风凉露重。
青蓼屋子里的灯光依旧亮着，慕容辰站在她房间门口，手抬起又放下。要进去么？进去以后要怎么面对她呢？可是毕竟是夫妻啊，难道还能一辈子不相见么？
正思虑间，杨嬷嬷却走了过来。她见到慕容辰，先是行了一礼，而后才道：“额驸，容老奴说几句斗胆的话。自从公主嫁入将军府以来，所受的委屈怕是这辈子最最多的了。老奴不知额驸为何冷落公主，可是额驸娶了公主，如今伤也伤够了，额驸是不是应该对公主好一些？老奴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公主的心思，老奴最最清楚不过了。她对额驸一往情深，这一生都认定了额驸，老奴即便再不愿看到她在将军府里活受罪，却也无力劝她脱离苦海。老奴知道老奴这样说额驸会不高兴，额驸要赐死老奴老奴也无怨无悔，只求额驸高抬贵手，对公主善良一些罢！”她含着请求，跪了下去。
慕容辰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开口。他究竟是做了多少伤害她的事啊…他怎么会被仇恨这样蒙蔽了双眼，将过错全都推在一个无辜的女子身上！他怎么会做这种小人的举动！
过了许久，他才清醒过来。此时杨嬷嬷依然跪在地上。慕容辰轻叹道：“起来吧，嬷嬷，我明白你的意思。”
杨嬷嬷喜出望外，她没想到慕容辰会真心听取她的意见。说这些话之前，她早就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了，可是万万想不到，结果竟是这般出人意料！
“多谢额驸！”她掩藏不住脸上的笑，“老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主好。公主如今受伤太重，所以才会如此。她是个心软善良的人，只要额驸好言相劝，相信公主很快就会原谅你的。夫妻哪有隔夜仇呢？”
经过杨嬷嬷的劝说，慕容辰豁然开朗。是啊，夫妻哪有隔夜之仇呢？是他错了，也该由他先低头，不是吗？男子汉顶天立地，为爱退让，有何不可？
为爱退让？爱...
慕容辰猛然一惊！他对她，竟然会产生了爱意？不是一直恨着的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爱上了她！是她的温柔，她的无助，还是她的楚楚可怜，情深不悔？
他因为自己此时此刻的发现而害怕，难道因此而忘记杀父之仇吗？可是更多的还是惊喜。杀父之仇其实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以为自己此生都无法接受这个流着仇人血统的女子，却没想到，日久生情，如今竟将所有的恨都转变成了爱…
终于，他推开了房门。
青蓼见到慕容辰的时候，不再像从前那般带着惧怕，而是浑身戒备，透着刺骨的冷漠：“你来干什么？”
“青蓼…”慕容辰将门关上，缓缓朝她走去。
青蓼却缩到了床角，眼中又流出了从前的惧意：“你别过来！”
慕容辰见她如此，心下一痛，柔声道：“青蓼，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了。对不起，从前都是我错了，是我错得离谱，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青蓼有些不知所措，这还是从前的慕容辰吗？她原本心心念念的温柔，此刻明明已经发生了，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陌生到了极点？也觉得…讽刺到了极点？很快，她将不知所措转为了冷笑：“你是因为负罪感，才这样的么？那大可不必了。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冷漠，你对我好，我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慕容辰用力将她拥入怀中：“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青蓼的心，如被刀绞般疼。她无力地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眼泪浸湿了他的肩膀：“难道只要你道歉了，我就应该原谅你么？慕容辰，你知不知道，我一开始有多爱你…这几个月来，是你亲手将我对你的爱一点一滴消磨殆尽，你让我怕你，你知道吗？现在，你甚至让我恨你！”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搂着她，越搂越紧，好像只要稍微松懈一点，她就会立刻离他而去了。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生怕失去一个人的滋味。这种滋味，真是令人煎熬难耐。
青蓼依旧流着泪，泪水模糊了视线，烛光在她的视野中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你要我原谅你，你要我拿什么原谅你呢？你亲手毁了我的孩子，你的妹妹，亲手杀了我最亲近的人。我嫁到将军府，被你们弄得遍体鳞伤，然后你却要我原谅你？我也想原谅你啊，可是你知道吗？我真得说服不了我自己...我忘不掉那些痛苦，忘不掉...”
慕容辰拥着怀里的人，却仿佛拥着一方遥不可及的未来。可是他明知遥不可及，却依然不愿放手。他死死抱着她，眼泪不知何时也落了下来，浸湿了她乌黑的发丝。可是她却没有感觉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