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锋淡淡道:“就凭我手中的这把‘天狼刀’。贵帮的副帮主‘左手神刀’费哙就死在这柄刀下,三位又有何自信不会重蹈覆辙呢?”
“大金刚手”段洪笑眯眯道:“我们当然也有这个自信。不过我们的自信除了自己的武功之外,还有山下布置的二十九名高手。”
厉锋微感诧异,道:“你所说的这些高手早已死伤殆尽,溃不成军,段老爷子没有想到吗?”
段洪眉欢眼笑道:“老夫当然想到了。正如敝帮帮主一听说七大派也正联手追杀阁下,立即想到阁下必然会前赴黄泉,寻求‘极乐山庄’的庇护,故而早早地做下安排。那二十九人原本就是安排给阁下杀的,他们的死,更是早在老夫算中。”
厉锋何等聪明,闻言立知其意:“如此说来你们是用那些替死鬼来消耗本人的功力,然后再由阁下三人来摘现在的桃子?”
段洪脸色一沉,冷冷道:“为了我帮声誉,他们死得其所。”厉锋点头道:“不错,在下若死在三位手中,当可一洗费哙之死带来的耻辱。”
段洪狞笑一声,道:“既然你已明白,那就去死吧!”
话音未落,矮小的身形已经闪电般掠前,蒲扇般的大手一掌劈出。
大金刚手。
段洪出手就是他的成名绝技,且功力十足,掌挟劲风,足有开碑裂石之力。与此同时,葛肥和上官严也一起出手,一个用的是“屠狗刀法”、另一个用的则是“魂门十二指”,都是各自的成名绝技。
对面前这个浑身浴血,曾经斩杀了他们数十位同僚的年青高手,三人都不敢有半分大意,更不敢有丝毫留情。
杀。
十四.血战
面对洛阳帮三大高手暴风雨般的联手夹击,厉锋的心灵晋入古井无波的空灵境界。
在这一瞬间,他清楚地把握到三人来袭的角度、方位、以及他们出手的速度和轻重,这就是“道”。
厉锋苦修的是刀道。
对于像他这样的一流高手来说,普通的招式已经毫无意义,重要的是出招的速度和临敌的感觉。
这种感觉也就是刀的感觉。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就是刀,刀就是他。
厉锋几乎想都没想,就劈出十八刀。每一刀都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也砍在对方隐藏极深的破绽处。冷厉的刀风在空中呼啸,真气在四周涌动,这一切都构成了一张网,一张难以逾越的刀网。
刀影漫空,段洪三人各自施展绝技化解的同时,无不心中一凛:这难道就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天狼刀法”?
段洪白发飞扬,神情怪异。他的“大金刚手”享誉武林数十年,可是在厉锋凌厉的刀法下,连变十三式都无法摆脱对方的迫袭,万般无奈下只能以硬碰硬,硬接厉锋这一刀。
刀掌相交,段洪一声闷哼,身形暴退。
厉锋身形也微显迟滞。“人屠”葛肥瞧出便宜,心中暗喜,手中杀猪刀幻出刀花朵朵,直刺厉锋软肋。
葛肥的“屠狗刀法”名字虽然不雅,其实却是一套极其高明的刀法,最适近身肉搏,一旦让他抢入内线,配合手中长短适中的杀猪刀,他有极大信心克制厉锋的刀法,甚至将他刺杀当场。
厉锋当然看出了危险。基于一流刀手的直觉,当他第一眼看见葛肥手中的杀猪刀时,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对方用如此短刀,刀法必然奇诡难测。
对于使刀的同行,厉锋从来都有一分莫名的敬意。这份敬意如果从另外一个更深的角度上说,他其实敬的是刀。
厉锋反手挥刀。
一片刀芒挥洒,看似随意,其实每一刀都含致命杀手。
葛肥只得收刀回防。他实在不愿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与对方硬拼,大好机会的丧失令他满面痛苦之色。
幸好“辣手书生”上官严及时赶上,一指点出。厉锋刀法又变,以横扫千军之势,暴烈的刀气迎上上官严锐厉的指风。
上官严心中暗呼不妙,对方这一刀如天马行空,来势飘忽莫测,他施展压箱底的功夫,“魂门指”和钢骨折扇连续变化了数次,也无法完全抵挡这一刀。
只听一声闷哼,血花飞溅,上官严脸色苍白,向后连退数步,胸腹间出现一道刀痕,血肉翻卷,鲜血淋漓。
段洪一见势头不对,双手幻出满天掌影,同时双脚连环踢出。
厉锋原本可以乘势将上官严斩杀,但如此一来就会予段洪可乘之机。双方交手片刻,厉锋早已看出这三人之中,以段洪功力最为深厚,所以他才避实就虚,先全力对付功力最弱的上官严,果然一举见功。
事实上,厉锋也在暗叫侥幸。先前在山脚下为对付那二十九名洛阳帮的好手,他已经耗用了不少真气,现在又要对付段洪等三人,自然格外吃力。
就在这时,厉锋忽然听到了背后传来一下细碎的破空声。
十五.黄雀
偷袭者正是“人屠”葛肥。
他自知正面进攻难以奏效,便考虑侧后偷袭。上官严负伤后退,虽然令他心惊,但段洪的出手却为他挣得一丝空隙。葛肥身形一转,扑入内圈,手中杀猪刀悄无声息地猛刺过去。
厉锋想也没想,舌尖春雷绽放:“天狼噬月。”
钢刀劈出,在空中划出完美的线条,强劲绝伦的杀气如潮水般四下涌动。
这正是“天狼刀法”中最凌厉的一招。洛阳帮的副帮主“左手神刀”费哙,就是死在这一招之下。
段洪和葛肥只觉满眼均是耀眼的寒芒,心胆俱裂,连忙运功相抗,可惜为时已晚。先是葛肥惨叫一声,斗大的头颅整个飞上半空,断颈处鲜血狂喷,惨不忍睹。段洪见机快,功力也高,狂劈十八掌之后虽然逃脱大劫,全身上下却同时出现十余处伤口,鲜血淋漓,显然伤势十分沉重。
厉锋长吁一口气,只觉一阵心跳,心知是真气耗尽的先兆。洛阳帮三大高手一死二伤,战绩虽然骄人,他也付出相应的代价。
段洪满面冷汗,目光怨毒,一双手抖个不停,却不敢再上前。厉锋那一刀,确实将他震慑。
“哈哈……”狂笑声骤然响起。
随即,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续道:“好刀法!难怪费老二会死在你手里。”
厉锋全身微微一僵。他缓缓转身,凝视着背后出现的一个红袍长须老者,淡淡道:“平地风雷?”
红袍老者年在五十许间,身躯魁梧,面容古拙,眼神深邃莫测,神情倨傲中隐含霸气,一派惯于发号施令的枭雄模样。他大笑道:“不错,老夫正是‘平地风雷’司空照。”
厉锋心中凛然,口中叹气,道:“厉锋何能,竟然连洛阳帮大龙头也亲身至此,真是幸何如之!”
司空照淡淡道:“厉兄不必客气。本帮的副帮主和三大祭酒都毁在你手,试问老夫还能袖手吗?”
厉锋道:“当然不能。不过在下不明白的是,刚才那么好的机会,阁下又为何不出手?”
司空照双目炯炯,凝视着厉锋,好一会才道:“有三个理由本座不能出手。第一,老夫身为一帮之主,与部下联手对敌,有失身份。”
厉锋点头道:“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司空照道:“第二,老夫想看看你的刀法,是什么刀法竟然杀了横行北方多年的‘左手神刀’费老二?”
厉锋默然。
司空照续道:“最后一个理由,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单打独斗,老夫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若能看厉兄施展最得意的刀法,老夫将胜算大增,故不得不忍耐一时。”
高手相争,生死系于一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厉锋苦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司空帮主算无遗策,厉锋佩服。”
司空照目光如刀,沉声道:“天狼噬月,果然是世上无双的刀法,可惜本座已经看过了。”话音未落,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对金光灿灿的钢环。
“这就是老夫赖以成名的兵刃――风雷环,左手环名‘风’,右手环名‘雷’,双环齐发,如平地风雷,现在就请厉兄指教吧。”
厉锋淡淡一笑,手中钢刀舒展。刀尖一点寒芒,闪烁生辉。
“请。”
十六.风雷
司空照上前一步。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步,但这一步简直就像是踏在厉锋的心里。一股形如实物的强大杀气扑面而来,令厉锋心跳骤然加速,额头也渗出冷汗。
若是平常时分,他当然可以运功相抗,可惜今日连番激战,早已是精疲力竭,真气耗损剧烈,现在又面对这样一个可怕的高手,厉锋明白,凭他现在的实力,恐怕连十招都挨不下去。
可若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谁来完成七大派交托的重任?谁又来澄清这一切?
厉锋一咬牙,决心死战。心意一决,气势顿时增强许多。
司空照立即如同身受。他为人奸滑,在没有制胜把握之前,宁可牺牲段洪等人,也要弄清厉锋虚实。待见厉锋身疲力竭之际,方才现身“摘桃子”。此刻一见厉锋战意高昂,心中暗想:“今日若不能除此大患,异日再不会有此良机。”
想到这里,他双环一振,风雷双环发出如泣如诉的怪啸,如两片金色云彩,罩向厉锋。
厉锋神情肃然,纵然在这最危急的时刻,他的心神仍然丝毫不乱。就在这两片金色云彩即将合二为一之际,厉锋把握住那唯一的瞬间,劈出一刀。
司空照几乎要脱口喝出一个“好”字。这一刀气势森严,浑然天成,且把握时机精确万分,故而极具威胁。
只可惜,厉锋内力不足,无法发挥这一刀的全部威力。司空照不惧反喜,双环合拢,猛砸在刀锋处。厉锋全身一震,随即向后飞退,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此刻两人实力相差悬殊,厉锋真气不继,司空照却是蓄势已久,以硬碰硬当然是强弱立现。
司空照一脸狞笑,如影随形,又是连环十式,连绵而出。
他这一招有个名目,叫作“风雷十击”,最适合强攻猛打。厉锋刀光如雪,一轮快刀虽然将他这十击全部接下,却又吐出一小口血,内伤加剧。
激战中,厉锋只觉眼前发黑,浑然不觉司空照底下一脚偷袭,正中小腹。
厉锋吐出第三口血,整个人被踢得失去平衡,向后撞碎了“黄泉客栈”的大门,滚倒在大堂中,沿途血迹斑斑,一片狼藉。
司空照得意狂笑,刚想乘胜追击,将厉锋一击毙命。忽然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无暇细想,右手“雷环”扫出,喝道:“滚开!”
来人呵呵冷笑,手中一件黑忽忽的兵刃来势如电,砸在金环上。
“砰……”的一声爆响。
司空照全身的真气几乎被这一下重击震散,骇然之下,抽身急退。
退出三丈之外,他才看清来人竟然是“黄泉客栈”柜台后算帐的干瘦掌柜,而他手中拿着的那件黑忽忽的兵刃,竟然是一具算盘。
他是谁?司空照紧紧盯着面前突然杀出的程咬金,目光惊疑不定。
十七.掌柜
瘦掌柜满面是笑,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脸谦恭模样,道:“客官可要住店?”
司空照面色数变,显然想起此地乃是凶险难测的“黄泉客栈”,更想起这“住店”的后果,连忙道:“老夫并不想住店。”
瘦掌柜叹气道:“如果不想住店,那客官就不要进来了。难道贵客没有看见敝店的对联吗?”
司空照强忍怒气,道:“不进来也可以。请阁下将那小子交出来,老夫立即就走。”他身为洛阳帮主,如此低声下气地对一个客栈掌柜说话,只怕还是第一次。
瘦掌柜摇头道:“这个小伙子既然入了本店,就是本店的客人,怎能随便交给别人呢?这不是砸小店的生意吗?不可,万万不可。”
司空照脸色铁青,目光中杀气隐现,冷笑道:“哦,阁下真想留下这个客人?那是公然和我洛阳帮过不去了?”
瘦掌柜满面刀刻似的皱纹纹丝不动,神情淡漠,道:“老朽怎敢和大名鼎鼎的洛阳帮过不去?只不过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小子既然进了‘黄泉客栈’,便是我们‘极乐山庄’的人,有什么事自然由我们‘极乐山庄’担待。司空帮主如此强行索要,那是要和我们‘极乐山庄’过不去才是真的吧?”
司空照顿时语塞,心中暗暗后悔刚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先前他们在客栈外斗生斗死,“黄泉山庄”的人都可以不管,而人进了客栈,那他们就必须插手了,这就是江湖规矩。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司空照冷笑道:“还未请教。”
他想先弄清对方的底细,再作打算。这也是老江湖的惯用应对之道。
瘦掌柜仍是一脸谦恭笑意,道:“山野之人,贱名没得污了客人的耳朵。”
司空照冷笑一声,心知对方是蓄意隐瞒,但脑海中翻江倒海,全力搜索。有如此武功的高手,武林中数都数得上来,他应该听说过他的大名。
一转眼,司空照忽然看见了那体态痴肥的老婆婆,在她难看的笑容下,微眯的双眼正射出一丝冰冷的杀机。
司空照霍然想起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梅公竹婆?”
瘦掌柜微微一怔,笑道:“想不到事隔多年,竟然还有人记得老夫。”
司空照倒吸一口冷气。“梅公竹婆”乃是三十年前横行江湖的一对夫妻大盗,专挑巨富商贾下手,作案无数,引发各路镖局公愤,会同众多高手围歼二人。不料这二人武功实在太高,杀出重围之后,就再无音信。许多人都以为他们死了,谁知却隐居在这小小的“黄泉客栈”。
司空照隐隐有些后悔。如果刚才在外面毙了那小子,哪会有这种麻烦?现在“梅公竹婆”摆明是要出手,司空照倒一时没了主意。他当然并非怕这“梅公竹婆”,而是畏惧他身后的“极乐山庄”。
惹上“极乐山庄”可不是开玩笑的。谁知他们是否还有这样的高手。
心念数转,司空照当机立断:“刚才那记追魂脚也够那小子受的,能否活得成还是未知数,犯不着为那小子惹下‘极乐山庄’这等大敌。”
当下哈哈一笑:“梅公说的是。老夫就看在‘极乐山庄’的面上,放这小子一马又如何?”
话音一落,司空照转身就走。段洪等人,无论死的活的,自然也被一同带走。他们来的快,去得也快,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瘦掌柜看他们走远,这才扭转头。此时,那青衣少女已经将满身是血的厉锋搀扶起来,美丽的大眼睛中,满是关切之意。
十八.青月
迷迷糊糊之中,厉锋感到一丝清凉。
漂浮的思绪好一会才渐渐凝聚,他想起了山脚下的血战,也想起了洛阳帮的三大高手,更想起了“平地风雷”司空照的那一记追魂脚……
咦,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已经死了吗?
厉锋睁开了双眼,他想证实一下自己是否已经身在冥府地狱,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美丽眼睛。
厉锋怔了一下,认出那是在“黄泉客栈”见过的青衣少女。此刻,她的手中正拿着一个式样精致的小水壶,在给自己喂水。
看见厉锋醒转,青衣少女也笑了,道:“啊,你终于醒了?”厉锋呻吟一声,迟疑道:“姑娘,请问这是何处?”
青衣少女嫣然道:“这里当然是‘极乐山庄’了。”厉锋微微一惊,道:“极乐山庄?我怎么会在这里?”
青衣少女微笑道:“咦,你这人说话好奇怪。你去‘黄泉客栈’不就是想进极乐山庄吗?”
厉锋苦笑摇头,道:“虽说如此,可是这么莫名其妙地进来,终归有些不大对头吧?”青衣少女嫣然道:“这也没什么啊。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是这样莫名其妙进来的。只不过你情形比较特殊,在进来之时,你一直重伤昏迷,大家还以为你活不下来呢?”
厉锋回想旧事,也是暗叫侥幸,道:“唉,在下这条小命也是拣回来的。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永志不忘。”青衣少女抿嘴笑道:“唉,人家可没有这个本事呢。多亏了梅公公精于医道,说你是人材难得,心甘情愿花费苦心为你疗伤,就是这样,你也还是昏迷了近半个月呢!”
厉锋吃了一惊,道:“我昏迷了有半个月?”
青衣少女点头道:“嗯,梅公公说你真气耗损太厉害,与司空照那老贼动手已经受了内伤,又中了他一记追魂脚,更是伤上加伤,能救回来已经是奇迹了。”
厉锋叹气道:“他日若有缘,在下定要面谢这位梅公公。对了,姑娘所说的梅公公是否就是主持‘黄泉客栈’的那位老掌柜?”
青衣少女点头道:“正是。”
厉锋忽然想起一事,道:“哎呀,说了这么久,还没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青衣少女脸上微微一红,迟疑了一下,轻轻道:“我叫青月,青山的青,月光的月。”
厉锋轻声道:“青山上的月光?好美的名字。嗯,青月,你不是在‘黄泉客栈’吗?为何现在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