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幽暗，谢盈也看不清那老者有多大年纪，只觉他面容瘦削，花白的长须直垂至胸前，一袭灰袍松松散散，衬出这老者已是骨瘦如柴。一双手枯瘦修长，形如鸟爪。苍白如纸的脸上，皱纹密布，鞭目深陷，目光阴冷锋锐，令人一触之下，就情不自禁从心底深处感到一阵寒意。
长须老者双目如电，直射过来。在他凌厉阴森的目光注视下，谢盈如入冰窟，全身发冷，芳心不自禁地怦怦乱跳。但她毕竟不是寻常女子，略一定神，神情复显坦然。
长须老者目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缓缓道：“你……就是阿鬼的妹妹？”声音嘶哑干涩，刺耳之极。
谢盈茫然道：“什么阿鬼？家兄名叫谢懈。”
长须老者低咳数声，笑道：“谢懈就是阿鬼，老夫习惯叫他阿鬼，倒忘记他的本名叫谢懈，呵呵…”
谢盈点点头，道：“前辈认识家兄？”老者不答，却道：“你既是阿鬼的妹妹，从未听他提起过老夫吗？”
谢盈摇摇头，道：“没有。哥哥从不把他的事告诉我。”
长须老者满意地一笑，道：“嗯，守口如瓶，即使是对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乃是我门中的规矩。阿鬼并没有令老夫失望。”
谢盈微微一惊，道：“前辈，你……你究竟是谁？”
长须老者淡淡一笑，道：“老夫是谁并不重要，你不远百里来到京城也不是为了问这个。老夫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便可。”
谢盈轻咬樱唇，道：“前辈请问。”她冰雪聪明，眼见此地诡秘异常，面前老者更是神秘古怪，早就加了十二分小心。
长须老者沉吟片刻，缓缓道：“假如令兄为奸人所害，你是否愿为他报仇？”
谢盈脸色顿显苍白，黯然道：“谢盈此来，正是想知道家兄究竟出了什么事？若真是为奸人所害，杀兄之仇，又岂能不报？”
长须老者点点头，道：“很好。”他忽然按动身边一个旋钮，谢盈立时听见身后传来“轧轧”的机关声。
她惊讶地扭转头，身后的石壁正缓缓打开。原来那竟然是一道石门，在那石门背后，一座小小的灵堂呈现在谢盈的眼前，桌案两边各有一根白烛，火光跳跃，青烟缭绕。正中则是一个灵牌，灵牌前还有一个大托盘，用红绸覆盖，鼓鼓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因为相隔稍远，谢盈看不清灵牌上所写何字，本能地上前几步。
这时那个一直在旁默默无语的丫鬟疾步上前，揭开了托盘上的红稠。
“啊……”
谢盈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五．“绝杀计划”的女主角
一瞥之下，谢盈赫然发现，托盘中竟然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双目紧闭，嘴唇微张，面目栩栩如生。
起初她以为那只是灵前上供的祭品，万没想到竟然是一颗人头。但是当她惊魂未定之际，却又情不自禁地发出了第二声惊呼。
“大哥！”
托盘中的人头，竟然就是她的哥哥谢懈――“阿鬼”。
长须老者凝视着双膝一软，跪倒在灵前的谢盈，缓缓道：“现在你看到了。三日前，你大哥谢懈被斩首后弃尸荒野，人头就高悬在城楼上。老夫无法找到他的尸体，听说已被野狗吞食干净。”
谢盈早已哭倒在地。虽然来时她已有心理准备，但乍逢巨变，听闻兄长遭遇如此凄惨，自然芳心破碎，悲痛万分。
长须老者黯然摇头，也不出言安慰。那个丫鬟更是一语不发，肃然而立。整个石室只有谢盈凄艳哀婉的哭声。
好一会，谢盈才收住悲声，神情肃穆地向兄长的首级和灵牌重重磕了三个头，毅然起身，转身来到长须老者面前，银牙紧咬，眼光一瞬不瞬的瞪视他，冷冷道：“他在哪里？”
虽然眼角仍有泪痕，但无论是她的眼神和语气，均透出强烈的复仇欲望。使人禁不住奇怪，外表如此柔弱美丽的俏佳人，内里竟有如此坚钢的意志。
长须老者目光中异彩闪烁，道：“怎么，你这就要去找那凶手报仇吗？”
谢盈凛然道：“是。在这个世界上，大哥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管他为何会有如此下场，我只知道，杀兄之仇，我不能不报。”
点了点头，长须老者轻吁了一口气，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所以你就想独自一人来找‘战神’燕赤行报仇？”
谢盈咬了一下嘴唇，恨声道：“是的。”
长须老者冷冷一笑，道：“你的勇气很可嘉。不过，你凭什么力量来复仇呢？”谢盈迟疑了一下，坚决地道：“我……我不知道，但只要有机会，我就一定能杀得了他，即使陪上这一条命，我也在所不惜。”
长须老者忽长声而笑，笑声尖锐亢利，震得谢盈耳中嗡嗡作响，两壁灯火也闪烁不定，足见他内功之深。猛然间，笑声骤止，他冷冷道：“你可知道这燕赤行的武功有多高，力量有多大？他可以一双空手撕裂狮虎，也可以数尺外一拳震碎人的五脏六肺。更不用说他手下还有成千上万的铁甲精骑。对付这样的人，只怕你还未冲到他近前，你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谢盈脸色顿显苍白，有关“战神”燕赤行的种种传说，她自然也曾听说。顿了顿，那长须老者冷冷瞧着她，好一会才道：“老夫也曾经六次策划，图谋刺杀燕赤行。非但无一成功，反而折损了数十名忠心耿耿的手下。”
谢盈脸色更加苍白，贝齿紧咬住下唇。现在她却已经完全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对手。
长须老者阴冷的目光紧紧盯着她，道：“现在，你是否想放弃了？”
谢盈猛一咬牙，道：“不。不管怎样，晚辈都绝不会放弃！”长须老者神情一肃，道：“你真不怕死？”谢盈毅然道：“晚辈既然决意报仇，就已抱必死之心。”
长须老者忽拊掌大笑，道：“好，你既有此心，报仇便有望了。燕赤行虽然号称‘战神’，但也只是一个人，并不是神。只要你一切听我吩咐，我自会让你如愿。”
谢盈盈盈拜倒，泣声道：“多谢前辈，小女子身负血海深仇，若前辈垂怜，令小女子能手刃强仇，小女子纵使身在九泉，也绝忘不了前辈大恩。”
这长须老者自然便是“一言堂”的大佬“鬼狐”萧狸。
他眼见谢盈胸中已经燃起复仇怒火，大感满意。但他生性狡诈多疑，从不轻信他人，心念一转，冷然道：“你先将衣衫脱掉。”
谢盈神情骤变，失声道：“前辈，你……你说什么？”
萧狸微眯双眼，神色不动，淡淡道：“我让你把衣衫脱掉。怎么你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么？”
谢盈又惊又怒，骂道：“你……我尊你一声前辈，想不到……你……你竟是个淫邪无耻的老色鬼……”
萧狸嘿嘿冷笑，好一会才道：“连这一点小小委屈都不能忍受，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要为兄报仇。哼……你去吧，今生今世，再也休提报仇二字。”
谢盈一呆，银牙紧紧咬住了樱唇。
此时谢盈芳龄只有十九，云英未嫁，虽是武林儿女，较寻常少女多了几分豪爽，毕竟年幼，仍是天真未泯，稚气未退。此刻，要她在一个男人面前脱衣露体，那委实比杀了她还要难堪，但一想到为兄报仇……
迟疑片刻，谢盈神色渐显苍白，娇躯也似在轻轻颤抖。但一双纤手终于缓缓伸向衣领第一颗扣子。
萧狸双目直视，冷眼瞧着她。随着一颗颗衣扣被颤抖的纤手慢慢解开，衣襟散开，裸露出一片白玉般的酥胸和少女发育成熟的玉峰。
谢盈紧紧闭上双目，两行清泪早已顺腮而下，但她却仍颤抖着手解开了裙带，待罗裙滑落在地，她便一丝不挂地站在萧狸面前。
跳跃的灯火映射下，谢盈那洁白如玉、曲线优美的青春胴体散发出玉一般的光泽。萧狸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她赤裸的胴体，忽道：“你还是一个处女？”
谢盈脸上羞红更深，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低垂着头，双手本能地护住羞处，颤声道：“是。”这一声当真是细若蚊鸣，耳音若差了半分，便再也听不见了。
萧狸满意地一笑，目光掠过谢盈纤细玲珑的腰肢、丰腴饱满的乳臀，喃喃道：“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应该能令他动心了。”
谢盈闻言一惊，猛然抬起头，失声道：“前辈说的他……是不是燕赤行？”萧狸点点头，道：“不错，你很聪明。你的美丽，才是你唯一能接近他的办法，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谢盈倒吸了口冷气，只觉手足冰冷，想到要用自己的身体去引诱媚惑自己的杀兄仇人，只觉一阵恶心。若在平日，她是宁死也不愿作此等龌龊下流之事，但现在，为了报杀兄之仇，她已别无选择。
又过了许久，闭目端坐的萧狸缓缓睁开双目，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那悄然无声走进石室的丫鬟点头示意，道：“是，弟子已经将谢盈安排在东院，让梅娘开始教她歌舞，师父可放宽心。”
与先前不同，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如男人般粗哑，或者可以说，那就是男人的嗓音。
萧狸目光灼灼，道：“她未曾对你起疑吗，阿鬼？”
丫鬟摇摇头，语气淡然：“师尊亲授的易容和变声之术，除了师尊之外，谁能识破？”
原来这一直跟在谢盈身旁伺候的丫鬟，竟然就是谢盈的亲大哥谢懈。
萧狸微微点点头，淡漠地道：“你推荐的人选很不错。‘绝杀计划’的女主角，非谢盈不可。离行动的日子还有七天，你万不可轻忽大意。”
阿鬼立即道：“弟子明白。”
萧狸目光忽然转厉，冷冷道：“阿鬼，这计划无论是成是败，谢盈都必死无疑……”
他话虽未说完，其中含意却十分明显，就是要再次证实阿鬼是否真的心甘情愿出卖自己的亲妹妹。
阿鬼急忙跪倒，道：“师尊待弟子恩比天高，为了师尊能登上‘杀手之王’的宝座，弟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牺牲一个妹妹又算得什么？”
萧狸大笑道：“好，你有这番心意，也不枉老夫的苦心栽培。日后由你接管‘一言堂’，老夫也可无忧矣！哈哈……”
阴森的笑声在密闭的石室中回荡，显得格外空洞。
六． 一定要去的鸿门宴
清晨初晓，细雨蒙蒙。
燕赤行轻袍裘带，负手立在窗前。默默地凝视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凄风苦雨，目光深沉凝重。
在他身后的书房中，分别坐着一男一女。男的面容丑陋，身材颀长，双目开阖之间，精光四射。女的却是一位风韵迷人的美丽少妇，头结高髫，气度雍容。
沉吟良久，燕赤行转过身，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淡淡道：“六王爷相邀，你们有何看法？”
那面目丑陋的男子，自然就是燕赤行倚之为左膀右臂的好兄弟“丑剑客”辛不弃。他生性沉默，不喜多言，心思却极细密，闻言淡淡一笑，道：“此非常之时，皇上命在顷刻，六王爷却还有心大摆宴席祝寿？莫非摆的是鸿门宴？”
那美丽少妇乃是燕赤行的如夫人，“百毒天尊”蓝天野的掌上明珠蓝心语，此刻她反复把玩手中那张印制精美、措辞恭谨的请柬，俏脸显出沉思之色，轻声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六王爷如此盛情，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燕赤行微笑道：“听你们的意思，是不想让我去了？”
辛不弃断然道：“宴无好宴。六王爷心怀叵测，且一向视将军为敌，这个宴万万去不得。”蓝心语也随即道：“辛大哥所言极是，非常之时，将军何必去冒此风险？”
燕赤行微微摇头，叹道：“你们错了，这次寿宴，就算明知是鸿门宴，本座也一定要去，而且非去不可。”
两人面面相觑，无不愕然。蓝心语面露忧色，欲言又止。她深知燕赤行性情为人，虽然觉得不妥，却又不敢多劝。
“至于说到自身安危，本将军并未放在心上。”说到这里，燕赤行轻轻一叹：“其实，只要本将军和六王爷说几句话，便能毫发无伤地回来，又何惧之有？”
此言一出，辛、蓝二人又不禁呆了。
难道真如燕赤行所说，只要他几句言语，就能逃脱“鸿门宴”的大难？
六王府位于京城东大街杨柳胡同。楼阁高峻，栋宇巍峨。其富丽堂皇之处，绝对不亚于朝中任何一位王公大臣的宅第。
燕赤行依时赴约，刚到府门前，六王爷已进得报，大开中门迎了出来，拱手笑道：“燕大将军大驾光临，小王迎候来迟，还望恕罪。”
燕赤行拱手还礼，笑道：“王爷言重了。能得王爷相邀祝寿，末将应该三生有幸才对。嗯，燕某在这里就先祝王爷福如东海，寿如南山，福寿双全。”
六王爷哈哈大笑，双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缝，连声道：“好，好，多谢大将军吉言，里面请。”
两人相视大笑，挽着手一起入内。其情其景，若让不明底细的旁人看了，绝不会想到这是一对互有矛盾，均含戒意的对手，反倒像是一对相交多年的老友。
驸马府内，早已装饰一新。白色大理石阶，平铺胭脂锦锻。阶旁两只精工细雕青铜麒麟，昂首怒目。大厅内更是绣金饰玉，画栋雕梁，装点的金碧辉煌。香炉内青烟缭绕，香气浓郁。微风吹过，数里可闻，一看便知道此处花了不少黄金白银。
燕赤行忽道：“燕某此番前来，除了为王爷祝寿，还有几句话想说，不知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六王爷微感诧异，不过还是立刻答应下来：“那边的书房十分清净，大将军请移步。”
两人入内说话，辛不弃留守门外，目光如电，四下打量。以他的武功，方圆丈许之地，就算飞花落叶也瞒不了他的耳朵，更不必担心有人偷听。
片刻后，两人连袂而出，六王爷满面笑容，拱手道：“燕大将军且请随意，本王失陪了，实在是还有许多客人未曾招呼……”
燕赤行微笑道：“王爷请便。不必为我二人费心。”
六王爷迟疑了一下，道：“寿宴尚要稍待片刻，两位且请宽坐。”说完，六王爷又拱了拱手，步履匆忙地去了。
辛不弃看他神情，隐隐觉得不对，四下扫了一眼，王府中的家人、丫环犹在忙碌不休。文武百官已经来得不少。他回过头，只见燕赤行负手背后，目光游移，神情若有所思，似乎正在思索一件十分为难之事。
辛不弃心中奇怪，轻轻碰了碰他，道：“大将军，你怎么啦？”
燕赤行一怔，顿时清醒，微微一笑道：“没什么，不弃，此地太过嘈杂，你我何不寻个僻地等候。”辛不弃也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人，闻言深感赞同，两人找了一个清净的小厅，饮茶闲谈，果然自在轻松了许多。
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家人来请入席。来贺的百官均已按官阶大小依次落座。燕赤行德高望重，被推举坐了首席。燕赤行虽百般推辞，怎奈众人不允，只得勉强坐了。
辛不弃坐在燕赤行身后，只见大厅之上彩幛悬空，红烛高烧，一派喜气洋洋的寿筵气氛。大厅正中，主案之后，一个大大的饰金“寿”字，金碧辉煌，笔力遒劲，像是出自名家之手。
寿宴开始，众官一齐举杯，为六王爷贺寿，六王爷起身逊谢，道：“今日本王生辰，有劳各位大人赏光，亲至寒舍相祝，本王无以为敬，惟有水酒一杯，敬谢各位大人。”说完举杯，一饮而尽，众官也随之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六王爷双掌互击，自有清歌妙舞，杂耍绳技席前助兴。一时间，大厅上莺莺燕燕，花团锦簇，金樽檀板，歌扇舞衣，珠翠环绕，夹杂在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之中，好不热闹。
酒酣耳热之余，又一队美艳舞姬上前献艺。
这队舞姬共有十二人，号称“十二金钗”，乃是六王爷以重金从“天香院”雇请前来助兴的。
“天香院”的歌舞在长安颇负盛名，它并非妓院，只是专为达官贵人献歌献舞，但如若想让她们陪伴过夜，却也不会拒绝，只不过价码自然十分昂贵而已。
但京城的达官贵人却均认为物有所值而乐此不疲。这自然因为“天香院”的舞姬俱是精挑细选，个个年青貌美，风姿撩人。此刻，这十二名舞姬一色装束，紧俏艳丽的舞衣勾勒出她们高耸的酥胸和纤细的腰肢，衬托出她们优美的身材，在一片骤然响起的鼓乐声中，她们开始翩翩起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