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国企改制，杨啸天早就有自已的“小九九”。这几年，市场竞争日益激烈，国企的灵活程度远远比不上民企。他心没少操，劲没少使，腿没少跑，拿到的那点工资，跟自己付出的心血和对国家的贡献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企业是国家的，自己卖力气再大，干得再好，收益再多，给国家贡献再大，也与自己无关。现在的事情又非常难办，每个环节都要“打点”才能办成，电视里、报纸上又不时有厂长、经理因行贿被“双规”、判刑的报道，当厂长简直如履薄冰，成天捏着一把汗。他想办个自己的企业，于是采用“借鸡下蛋”的办法，用厂里那些报废的老设备，偷偷办了个小油漆厂，让他内弟替他经营，一年下来也赚个十万八万。他曾想辞职把这个厂子办大，却传来了国企改制的消息，就想把蓝天油漆厂买下来。现在这个梦想即实现，他一下子来了精神，成天乐颠颠的。
然而，就在市政府召开改制会的第二天，传来一个消息--宏达化工集团要兼并蓝天油漆厂。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杨啸天傻眼了！
宏达化工集团是民营企业，董事长兼总经理赵兴旺和杨啸天是初中同学。赵兴旺人很聪明，却因当时家境困难，没有上高中。在杨啸天考入大学的时候，他却进城干起了个体。开始倒卖化肥，后来办了个小复合肥厂，再后来办了个化工染料厂，竟和美国一家大公司挂了钩，一下子发了大财。现在他的宏达化工集团总资产已超亿元，赵兴旺也成了全省着名企业家和市人大代表，成了全市乃至全省的名人。杨啸天既羡慕，又妒忌。同学聚会时，他总抱怨国企的体制束缚了自已的手脚，限制了他的才能发挥，使他壮志未酬。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了改制，他怎么舍得把蓝天油漆厂这块肥肉，拱手让给赵兴旺呢！
杨啸天立马找到市国资委副主任周世济，周世济却说：“这事李市长已经点头了。”
他赶紧去找副市长李子枫，一见面就单刀直入地说：“蓝天油漆厂是国有企业，怎么能让民企兼并呢？”
李子枫说：“民企怎么了？只要有利于企业发展，谁经营不行呢？蓝天厂一再滑坡，我这主管副市长不能袖手旁观吧？”
杨啸天见李子枫在跟他打官腔，马上换副笑脸说：“老同学，马上就要改制了，我想买下蓝天，你得帮我。”
李子枫一本正经地说：“我身为副市长，要为大局着想，怎么能为私情葬送蓝天厂的前途呢。”
杨啸天见李子枫不给面子，就想依靠领导班子的力量阻止这件事，立即回厂召开会议，开门见山地把赵兴旺想兼并蓝天厂的事说了，并明确表态：“眼下厂里虽有困难，但并非不能经营下去。我们的困难自已能够解决，坚决反对宏达集团兼并。”
杨啸天的意见得到了大多数班子成员的支持。工会主席齐志浩更是激愤不已。他捋胳膊，挽袖子，气愤地说：“坚决反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党委书记罗山崖皱着眉头吸了口烟，冷静地想了想，说：“把我们经营的企业拱手让给别人，在感情上确实难以接受。但是，从企业的前景着眼，为职工们的生活着想，让宏达兼并未必是件坏事。”
杨啸天没想到罗山崖会跟他唱对台戏，心里想，两人在工作上虽然有时产生分歧，也不能拿着企业的命运当儿戏呀！他不满地瞥了罗山崖一眼说：“赵兴旺这小子早就盯上咱们这块肥肉了，多次找我想用高价买走，我一直顶着。现在不知他采取了什么手段，拉住了国资委的周世济和李市长。”
“杨厂长，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罗山崖说，“我们不能感情用事，要为企业和职工着想。即便我们不同意兼并，也要说出个理由来，硬顶是不行的。”
“理由明摆着嘛！”齐志浩插嘴说，“赵兴旺就是个暴发户，他有什么水平？充其量初中毕业！把企业交给他能搞好吗？职工吃不上饭谁负责？”
齐志浩好像在为职工说话，罗山崖感到好笑。他身为厂工会主席，却不为职工着想，事事围着杨啸天转，太阳今天怎么从西边出来了？他瞅了齐志浩一眼说：“赵兴旺确实没什么学历，但没文凭并不等于没水平。他白手起家，硬是搞出个上亿元资产的企业，不是吹出来的吧？”
齐志浩见罗山崖反驳他，红着脸说：“反正我不服他。”
“光不服没用，得说出理由。”副厂长严新添了这么一句。
齐志浩打断严新的话说：“依我看，不用什么理由，发动工人上访，看他李子枫还敢不敢把蓝天送给赵兴旺！”
“我不同意这么做！”罗山崖旗帜鲜明地说，“有意见可以向上级反映，怎么能动不动给政府施加压力呢？这简直是无理取闹！”
齐志浩把眼一瞪：“这不行，那不行，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眼瞅着让赵兴旺吃掉咱们的蓝天吧？”
“依我看，企业归谁经营并不重要，关键是赵兴旺能不能把企业搞好。”坐在角落里看报的总工程师葛丰，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齐志浩戗他一句：“你这技术权威，愿伺候那个文盲个体户吗？”
“如果他能把蓝天厂搞活，我甘愿在他手下工作。”
两个人顶起来。杨啸天心烦地呵斥道：“咱们都快当亡厂奴了，你俩就别闲磕牙了，快说怎么办吧。”
罗山崖说：“改革是当今的潮流，我看没有什么正当的反对理由。”
严新也说：“我看咱们挡不住。”
“说啥也不能便宜了这小子！”齐志浩说，“我们派人去调查他，不信鸡蛋里挑不出骨头！”
齐志浩的话提醒了杨啸天，赞同地点点头说：“对，去他公司调查，挑出鸡蛋里的骨头，也就能跟领导交涉了。”
“你当赵兴旺是傻瓜呀，会让我们去他那里挑骨头？”罗山崖觉得这事并非容易。
齐志浩自告奋勇地说：“这事我办。”
“好！”杨啸天拍案赞成，转脸对齐志浩说，“你一定要动动脑子。”
齐志浩说：“我带上杨悦，这小子机灵。”
杨悦是杨啸天的儿子，省经贸大学毕业不久。杨啸天想借改制之风把蓝天厂买下来，就没有让他参加市里的公务员录用考试，也没有让他去人才市场谋职，直接把他留在了厂里。本想让他先去企管处熟悉一下企业管理，将来好接自己的班。杨悦却坚持干自己的专业，硬是去了葛丰负责的技术处。
杨啸天见齐志浩想带杨悦去，不免有些担心。他说：“赵兴旺的女儿正追杨悦，我怕他吃里扒外。”
齐志浩诡谲地说：“如果他俩搞对象，我更要带杨悦去了。”
罗山崖轻蔑地瞥了齐志浩一眼，“甭吹，赵兴旺能让你们进他的大门，算你能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