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你喜欢Mark？所以那天你们是在烘焙室干嘛干嘛才撞翻了东西，弄得你一身面粉的啊？”
某天下班之后，两个女生走向地铁站的路上，季绵忽然跟纪璐说了这件事，让纪璐吓得差点没走稳，一脚踩空了前方的小阶梯，身体晃了两晃之后终于安全站住了脚跟。
“什么叫做干嘛干嘛啊？不过，就算干嘛干嘛了，不行咩？”季绵第一次有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完全不同于平时那种心高气傲的样子。
“你还真是大叔控。”想了半天之后纪璐才慢悠悠地评价一句。
“Mark不是大叔好吗？”季绵伸出笔直的手掌架在纪璐脖间，好似拿着一把刀威胁这小妞一样，“Mark才27岁不是大叔！”
“比你大了12岁啊，你能不能喜欢同龄人啊？”一点也不配合季绵的纪璐推开她的手，“年龄相差这么多你也不怕有代沟啊？”
“真爱带我跨越代沟！”季绵忽然高呼一声，引得地铁里的路人纷纷侧目，纪璐羞得赶紧一巴掌捂住季绵的嘴，生怕从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
就在少女们嬉笑打闹时，纪璐的手机震动起来。
“喂，王缇。”当着王缇的面，纪璐还是改不过口。
“你在哪呢？”电话那头传来车水马龙的声音。
“地铁站啊。正准备入闸。”纪璐如实回答了王缇的问题。
“你别坐地铁了，走到地面上来，我办事刚好路过这里。”
“好。”纪璐跟季绵道别之后，便走出地铁站里，跟王缇一起回了家。
“季绵。”本来跟在纪璐和季绵背后，正思考怎么跟她们搭讪的Mark忽然发现纪璐走了，便大大方方地叫住了独自回家的季绵。
“嘿！Mark。”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季绵一点也不拘束，反而好像遇上了老朋友似的满腔热情。
“你住哪？我送你回家。”Mark看季绵一个人，便自告奋勇地担起了护花使者的重担。
“嗯，好啊。”
第二天上班，季绵却迟到了。纪璐看着季绵不太好的脸色，以为她昨晚没有休息好。
“你昨晚熬夜了？”纪璐指着季绵的黑眼圈问道。
季绵摇摇头，完全不像平时那么活泼爱闹，沉默寡言地走进了小小储物室，拿起拖把开始为蛋糕店做清洁工作。
“我拖过了。”纪璐走出来踩住季绵的拖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季绵的不对劲全都写在脸上，让纪璐不得不担心起来。
季绵和纪璐无言对视半分钟之后，季绵才缓缓地卷起袖子，于是纪璐看到了她手上颜色深重的瘀伤。
纪璐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你爸爸又打你了啊？”
“嗯。”季绵的脸上露出苦笑，可是纪璐分明看到她眼中闪出的一丝泪光。
“从今晚开始，去我家住吧！”纪璐忽然双手叉腰，忿忿不平地提议。
季绵却沉默不语，只是摇头。
纪璐却不甘心，“我跟你妈妈打电话，说我一个人在家，所以你去陪我，好么？”
“不能。”季绵勉强显出平时的阳光笑脸，“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就不能跟命运反抗一下吗？！”纪璐看着此时的季绵，多想召唤出她心里那一半黑暗灵魂，“你爸爸这样对你，你妈妈和你弟弟都没有帮你吗？”
“弟弟不在家。妈妈……也挨打了。”季绵说出来的时候不是没有恨意的，但是她好像也知道自己逃不出命运这个怪圈。
“为什么啊？”纪璐真心不懂。
“因为——”季绵长长地叹了口气，“昨天Mark送我回家，被爸爸看见了。”
“那又怎么样？谈个恋爱会死啊？”此时的纪璐早就把早恋什么束缚忘到了九霄云外，气焰嚣张地为季绵鸣不平。
季绵不想再重复父亲昨晚的那些话，说她跟她妈一样是耐不住寂寞的贱蹄子一类的话，那些字眼像是长着丑陋面目的妖精，让季绵不愿意再看、再听、再想。
“爸爸酗酒，妈妈偷情，还有人比我更惨的吗。”季绵的眼眶里忽然滚落一滴豆大的泪珠，吓得纪璐本能地张开双臂抱住她。
——别哭，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呀。
“一大早地上演姐妹情深？”Mark的声音从季绵背后响起，纪璐正对着他却一脸不爽。
Mark走近一些才发现季绵是在哭，赶紧摸了摸她的头顶，询问发生什么事。
纪璐不想多嘴，于是拿走了季绵手里的拖把，把私人空间留给他们。
纪璐劝了季绵一整天，季绵也还是倔强地不肯搬去纪璐家里住。
“都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很想回去面对他吗！”纪璐一想起那个素未谋面却又让她恨之入骨的季绵的爸爸，她就觉得这种人根本不能称之为爸爸，而某个瞬间让纪璐觉得自己和季绵真的同病相怜。
“难道生活因为一些细小波折就不能继续了吗？”季绵那张经典而又冷漠的脸再次出现，纪璐真想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就了这种双面个性的本领。而现在季绵这么说，纪璐也确实找不出更好的话来应答。
“就像你跟你妈妈吵架，吵完就吵完了，终归会好的。家人不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不是你和他闹翻了你们就可以一辈子不见的。”季绵的脸上有着纪璐所读不懂的沧桑，这让纪璐觉得季绵的心理年龄跟自己一定相差很远。
再三交待了自己没事的季绵一到下班时间就准备溜，而纪璐因为王媞这天要来店里盘点所以没跟季绵一起去地铁站。
晚上和王缇一起回家的纪璐在车上忍不住问王缇，“要是我跟一个20多岁的男人谈恋爱你会惊讶吗？”
王缇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表现直接回答了纪璐的问题，不过她嘴里说出来的更确定了纪璐的判断，“我16岁就当妈了你惊讶吗。不过，你该不是打算步我的后尘吧？”
“嘁。”纪璐对于王缇的猜想嗤之以鼻，“我可没有男朋友。”
“所以你刚才说的是季绵和Mark？”王缇这会儿才瞄了纪璐一眼。
“欸？你知道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你怎么知道的啊？”纪璐显得格外紧张。
王缇看着这样咋咋呼呼的纪璐就觉得好笑，“我刚才去烘焙室清点东西，顺便问Mark需要补的材料的时候Mark自己告诉我的。他问我，缇姐，你介意吗？你猜我怎么说。”
纪璐看样子就知道王缇今晚心情不错，否则按她的性格好像平时也没有这么多话说。
“你怎么说？”
“你觉得像我这么开明的性格，我有可能介意吗？我当然不介意啊，这压根就是他们的私生活，完全没有必要跟我汇报。我一点都不关心啊。季绵又不是我女儿。”
王缇的最后一句话直接勾起了纪璐的新兴趣，“那要是我呢？”
“你也不会喜欢Mark那种类型，所以没有什么好假设的。”王缇趁着红绿灯的空档，点燃了一支烟。
纪璐摇下车窗，“你又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的？”
“你不是喜欢住我们对面楼那个男生那种的吗？”王缇狡黠一笑。
“我哪有啊！”要不是因为扣着安全带，纪璐这会儿应该撞到头了，“你整天乱想些什么？！”
——我喜欢汪钧？！我才不喜欢那种不安定的人！
王缇没把纪璐的大呼小叫放在心上，只是叼着烟随口说了句，“我觉得那男生也不怎么样啊。”
“对啊。不怎么样嘛。所以我没有喜欢他啊。”
——没有喜欢他。才没有。
寒假一天天这么过去，纪璐和季绵有时候会仗着店里没有什么顾客光顾的时候，从柜台下面把寒假作业拿上来写，那么多的试卷和习题，经常把两个小小少女难得满面愁容。偶尔她们嬉闹一下，对着店里的监控摄像头各种做鬼脸，完了之后就靠在一起笑得没心没肺。
纪璐记起王缇昨晚说过年照常营业的事情。王缇和纪璐每年过年都比平常更加平常，所以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只是偶尔会去大街上买点新东西回来，算是给新的一年开个好头。昨晚纪璐刚跟王缇商量完，偶然想起便问问季绵的意思。
“过年那几天你要请假么？”
“上班是不是有三倍工资？”季绵显然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
纪璐狡黠一笑，“老板娘说给你开四倍噢。”
“哗！那我爬也要爬来上班啊！”
“我也要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烘焙室里溜出来的Mark听到纪璐的话，连忙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
季绵掏出手机自拍了一张鬼脸表情，然后配上“今年过年好得意啊”的文字，接着笑眯了眼地准备发朋友圈。
“嘿，这么快没电了。”季绵嘀嘀咕咕地说着，于是开始在自己的包里翻找起充电器的影子。
“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充的吗？”纪璐看了正在找东西的季绵一眼，然后打开自己的微信准备为季绵刚才的那条朋友圈点赞。
“昨晚忘了。”季绵还在继续翻自己的包，可是好像充电器这次藏得很隐蔽。季绵气恼地把包里的小物件全部拿出来放在柜台里面的小方桌上，看样子是打算拎起整个包倒。
“是不是放在我那里了？”正准备走进烘焙室的Mark忽然来了一句。
季绵被Mark的话提醒，停下手上的动作思考了几秒，而纪璐则是彻底被Mark的话里所透露出来的大量信息所震惊。
“没有吧？”季绵好像还是不死心，拎着自己的包开始往下倒，纪璐正想问“为什么你的充电器会在Mark”那里的时候，一个包装红红的，四四方方的，周围有许多小锯齿的小东西从季绵包里滑出，掉落在了地上。
Mark和季绵各自愣住了1秒，而纪璐则是愣了5秒。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季绵已经把那东西捡起来放进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了。
“这……”纪璐看看季绵，又看看Mark，可是她和Mark四目相对的时候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那样，触电般光速移回自己的目光，最终又落在了季绵的脸上。
“嗯，是避孕套。”季绵有点无奈地笑笑。
纪璐的嘴里忽然气若游丝地冒出一句，“你还要不要脸啊。”
远处的Mark没有听清楚，站在纪璐身旁的季绵却僵住了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