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我们每天照常去老金谷打钻。刘矿长，你尽管按你的计划办事就是。”刘波走后，刘竹山愣坐了一阵，就拿起话筒，将电话打到省黄金局老矿长那里。老矿长听出是刘竹山的声音，问老牛岭金矿近来的情况怎样，刘竹山说：“已经不行了，大权的儿子安文半个月前自杀了，原因就是对老牛岭金矿已经绝望，对前途已经绝望。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打听一下，安平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老牛岭金矿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安平那边如果有希望谈好，我们就作谈好的打算，如果那边没有希望，老牛岭金矿只怕赶紧另外想办法找出路，再等不得了。”老矿长在那边连连叫了几声安文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怎么想到绝路上去了呢？过后就说：“我明天到老牛岭金矿来一趟，一些事情电话里面说不清楚。”刘竹山说：“你能来一趟更好，我的肩头都有点承受不起了。”第二天下午六点，老矿长果真到老牛岭金矿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干部处的同志。刘竹山已经对宋光召、龚启明等人都说过老矿长要来，几个人都在会议室焦急地等着。老矿长对刘竹山几个人介绍了干部处的同志，说了一下黄金局准备对老牛岭金矿领导班子作一些考察的打算，说他们这次跟随他来就是办这个事的。刘竹山说：“先吃饭吧，吃了饭你们就休息。坐了一天车，还不累么，明天再听我们汇报吧。”老矿长说：“大家一块去吃饭，吃了饭之后，将他们两个安排一下住处，我们就开会。”老矿长笑道，我们几个人的任务各不相同，互不干扰。他们晚上睡好，明趣袍们的事就是。让我吃了饭去休息，我睡得着么？”刘竹山说：“食堂只安排你们几个人的饭，我们回家去吃，你要是要我们晚上汇报，我们吃了饭再来。”老矿长善解人意地说：“一块去吃，晚上我请客，不会给金矿增加负担的。”刘竹山见老矿长将话说到这一步，只得招呼大家一块去吃饭。
老矿长果真说话算数，饭没吃完，他说去上厕所，悄悄将饭钱给结了。吃过饭，刘竹山叫服务员带两个干部处的同志去休息，其余的人就都匆匆忙忙回到会议室。说不急那是假的，偌大一个矿山，一万多人口，今后怎么讨吃，谁做这个矿山的领导，都会心急如焚的。刘竹山首先详细地向老矿长汇报了老牛岭金矿目前的生产情况，生活状况，工人们的思想动态，以及金矿采取的一系列克服困难，走出困境的措施。他说：“昨天晚上刘波对我说，老金谷勘探的结果虽然还没有出来，但可以肯定，那里是不会有金矿的。我交待他千万要保密，暂时不能对外面透露这个结论。李安文吃安眠药自杀，给老牛岭金矿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工人中间普遍存在着悲观失望情绪。为什么老牛岭金矿还比较稳定，人们的思想情绪还没有出现大的波动，大家仍然还在坚持上班？有两个主要原因：一是老牛岭金矿老工人的思想觉悟高，爱矿如家，一年多来，他们一直在为领导排忧解难，做群众的说服教育工作，稳定大家的情绪，主动不领退休工资。他们还成立了老工人自救队，到废矿井找矿，拾矿，现在又在尾沙坝挑土造田。他们的行动，他们的精神，影响着在职的工人和整个在金矿生活的人们。
另外一个原因，老牛岭金矿的几个主要领导，除了大权出事之外，其他没有一个人在这个困难的时候，提出要离开这里，也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被困难所吓倒，做出一些对不起老牛岭金矿工人的事。
大家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但是，老牛岭金矿的困难是明摆着的。
我们过去轮流上岗和现在的剥离分流，以及我们搞节能降耗，都无法解决根本问题。这就是老牛岭金矿资源已经枯竭，我们还有三千工人没有去处，七百退休老工人老无所养，八十多个残废工人将来没有依靠。虽然，我们已经搞了社会保险，但是，如果老牛岭金矿的形势还是这个样子，工人们的社会保险也就无法继续下去了。那样，工人同样享受不到社会保险的好处。我们现在仅仅只剩下三千多吨精锑了。欠下的三千万贷款不说，按眼下精锑市场价，按眼下轮流上班的人数以及每月的生产性开支，每个月得抛售三百吨精锑。这就是说，我们只能维持十个月时间了。”刘竹山一口气将老牛岭金矿的困难和危机向老矿长全都倒了出来。老矿长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许久，他说：“你们其他人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宋光召、李达伟、龚启明和邓友贤等人都说，没有补充的了，我们要说的也都是个急字。
老矿长说：“你们急，我同样也急，我万万没有想到老牛岭金矿一下会陷入到如此严重的困境。的确，自然资源是一次性的，是不能再生的，完了就完了。我现在感到后悔的是那阵老牛岭金矿红火的时候，没有考虑到今天的困境，没有采取必要的措施，用来补救金矿开采完之后的出路问题。现在说这话已经迟了，说也没用了。我今天来，当然是有关老牛岭金矿的出路问题的。”老矿长顿了顿，说：“安平县已经发现了一座金矿，根据勘测资料显示，贮藏量大约有十来吨。”邓友贤听老矿长这么说，脸上露出一丝惊喜，迫不及待地问：“能让我们去开采么？”老矿长说：“友贤你也变得性急起来了呀？我已经去安平县几次了。这次去了四天，昨天才回来，今天就到你们这里来了。我们都知道，地下的矿藏属于国家资源，应归国有，这是无可非议的。但是，金矿在他们安平县，不得不考虑当地政府和人民群众的利益，考虑他们提出的要求。由于不是大贮量的金矿，国家不可能投入资金去办矿开采，那样得不偿失。虽然目前全省有几家金矿想去开采，我的想法，还是让你们和安平县联合开采合适。
谈了几次，他们只同意你们出技术力量，再就是投入股金，利润按股金的多少分红。他们出工人，出地皮，以及交通设施，都将折算成股金入股。”宋光召说：“他们说的这些话太离谱，不是真心要和我们联营。”老矿长说：“安平县的财政能力决定他们不可能办这样的中型金矿。他们又想通过办金矿来拉动全县的经济。这次去和他们谈的时候，他们的口气有些松动。我想你们自己去和他们谈。不过，即使谈成了，也不会将老牛岭金矿的工人全部消化。老牛岭金矿可是全国十大金矿之一，用牛刀去杀鸡不行。几十个人争一碗粥吃，大家都吃不饱，还得另找别的出路才行。”刘竹山说：“一步一步来，安平金矿的问题谈妥了，再想办法走下一步。”老矿长笑道：“看你那样子，好像下一步已经胸有成竹了？”刘竹山说：“那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暂且不说的好。”老矿长问：“你们什么时候去，我陪你们走一趟，从中搭搭桥。”刘竹山说：“明天就去。什么时候了呀，不能说谈成了，老牛岭金矿的问题就解决了，还有多少困难等着我们去解决呀！”老矿长笑道：“我说友贤变得急性了，竹山也沉不住气了呀。明天我可不走，一年没回老牛岭金矿了，我还要看看老朋友哩。”第二天早早地吃过早饭，刘竹山将干部处的两位同志需要办的事安排好，将矿办刘主任专门抽出来陪他们。他们要找什么人，要座谈，或是要调查什么情况，要刘主任照办就是。过后就问老矿长先去哪里一老矿长说：“你不是说老工人都到尾沙坝挑土造田去了么？先到那里看看老工人去。”刘竹山叫矿办秘书去叫车。老矿长说：“要车也不会叫你们派车，我自己带有车。今天不坐车，我要走路去。”刘竹山说：“走路去只怕下午都走不到尾沙坝。谁不认识老矿长呀，这个缠着你说一阵，那个缠着你说一阵，你能走得动么？”老矿长说：“要是在平时，跟谁说一阵都行，看望大家来的嘛，当然是希望和大家都聊聊。这次不行，时间太紧了，我得先去尾沙坝。那就坐车吧。”坐车一会儿就到尾沙坝了。八点钟还不到，尾沙坝已经聚集了几百老工人。这些退休老工人挑了半个月土，一个个又黑又瘦。
只是，他们的精神却格外的好，干劲格外的足，整个尾沙坝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六百多人，分成三大部分，一部分人在半山腰挖土。那些年纪老的，身体差的，将土从山上往下刨。大部分人则是挑土，半个多月时间，已经挑得十几亩地了。冬日的早晨，站在地头，一股泥土的芬芳扑鼻而来。老工人都没有料到，老矿长会突然来到老牛岭金矿，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老矿长在老牛岭金矿工作近三十年，他们都认得老矿长。中间有许多人还是老矿长的好朋友。老矿长来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人们将手中的活儿也放下了。有的人还高叫着老矿长来了，老矿长看望我们来了。肖大喜和吴太仁带着几个人，在半山坡比划着什么，听说老矿长来了，就匆匆忙忙赶下来。“老矿长，你还没有忘记我们呀。”吴太仁过去和老矿长一块在坑口工作过。吴太仁是有名的风钻工，他创下风钻进尺纪录，至今还没有人打破。那时老矿长是坑口的技术员，两人一块做模范。一直从市里，省里，做到冶金部。后来，老矿长一步一步地提上来，一直做到老牛岭金矿的一把手，吴太仁却仍然是风钻工。他们之间的友谊不但没有淡下来，反而更加深了。过年过节，老矿长是一定要到他家走走的。平时星期天休息，他还会叫吴太仁到他家里去。两人一块扯扯谈，喝杯酒。“有一年时间没有看见你了，再不来，我就要到省城找你去了。”吴太仁握着老矿长的手说。肖大喜一旁说：“老矿长，人们都说你忙，只怕早就把老牛岭金矿忘记了，我说不会，老牛岭金矿算得老矿长的第二故乡，他能不来么？他能丢下不管么？今天，果然就来了呀。”肖大喜和老矿长也是很要好的朋友，说起来，他们交上朋友还有一段不同凡响的佳话，叫做不吵不相识。肖大喜曾经是坑口的填充工人。
填充井坑劳动强度大，工效低，常常影响整个坑口的掘进进度。
肖大喜发明了一种机械两用充塞技术。开始，已经做了坑长的老矿长不相信他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普通工人会在技术革新上有什么作为，要他将图纸拿来看。搞技术革新，是要有科学依据的。
肖大喜说他不会绘图，他只有经验。老矿长说那不行，搞技术革新是要有资金投入的，没有十足的把握，把资金丢到水里了，谁负责？肖大喜拍着胸口说，扣我的工资，一年不行扣两年，两年不行扣三年。我这一辈子的工资莫非扣不完你那点投资不成！你不要做了坑长就了不得了，高高在上了。老矿长被他的精神所感动，派了一个技术员给他帮忙，两人弄了三个月，终于弄成功了，大大地提高了废井填充速度，为老牛岭金矿的高效益立下了汗马功劳。肖大喜那年也当上了省劳模。老矿长问他们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来挑土造田，累不累。吴太仁笑着说：“生成干活的命。不干活，腰酸背疼，天天要进医院看病。活儿一干，舒筋活络，晚上睡得着觉了，病也没有了。”“你说说，为什么睡不着觉？”老矿长笑笑地问。“这还要问么？你没有看见竹山他们几个人都急成什么样子了，老牛岭金矿要散伙了呀。”吴太仁说：“老矿长，你评评理，如今有人骂我们是败家子，说什么那阵要是不天天抢进度，月月破纪录，年年创高产，老牛岭金矿也不会这个时候就没有矿采了，我们也不会没工资发了。”老矿长说：“这个话，要一分为二地看。抢进度，破纪录，创高产，都没有错。当时的形势需要嘛。如果那时没有广大的工人努力做工，农民辛勤种地，我们的国家也不会发展得这么快。说不定我们的国家还在一穷二白中挣扎，还在受别人的欺侮和蹂躏。但是，也不能说那时的做法就没一点问题了。由于我们的设备落后，技术落后，矿产资源的浪费的确是太大了。矿产资源是一次性的，开采完了就没有了。这个教训，我们不得不认真总结。今后再开矿的话，一定要把节约矿产资源提到一定的高度来考虑才行。要用科学的手段，合理开采矿产资源。要提高开采和回收技术，减少矿产资源流失。”老矿长对大家说，“老牛岭金矿已经开采完了，没矿可采了，就去责怪和追究我们的前辈没有用，是败家子，我看那也有片面性。社会是在人类的不断实践和觉悟中踽踽前行的。
我们必须要总结过去，面对未来才行。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我今天主要想听听这方面的情况。”肖大喜说：“挑土造田呀，我们原来就是农民，最终还是做农民去吧。”吴太仁说：“说来说去，还是农民好，别的什么都不要，只要有一块地，就不愁饿肚子没饭吃。”老矿长笑说：“你们的这种态度是不是悲观了些？”刘竹山一旁说：“你们放心，不管将来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有多么大的困难，我们还是要想办法保证你们这些退休工人安度晚年，老有所养的。毕竟你们过去都为老牛岭金矿做过贡献，为国家做过贡献，我们能丢下你们不管么！”肖大喜说：“你们现在不要考虑我们。你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整个老牛岭金矿的前途和出路，我们会有办法活下去的。”老矿长说：“把五条山谷的尾沙坝全部变成田，也是一个解决工人再就业的好办法。
大庆油田可是为我们国家做出过重大贡献、名声显赫的大型企业啊。如今，地下的石油一天天枯竭了，但他们动手早，转产早，已经逐渐地将一个单一的产石油的大型企业渐渐地向综合型企业转变。因此，他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也不担心没有石油采了之后大庆该怎么办。”老矿长对刘竹山说，“我看，光靠老工人挑土造田还不行。五个山谷，总面积有几百亩吧，仅仅靠他们这些老人挑土，要挑到什么时候？”刘竹山说：“我们已经研究过了，准备调一些机械设备来，挖土运土的速度就会快得多。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地出事，把这件事暂时就放下了。”肖大喜说：“还是搞义务劳动好。我们老牛岭金矿有传统习惯，过去那么大的工人俱乐部，都是做义务劳动修起来的，还怕这几百亩田土开不出来？”刘竹山说：“我们也想过做义务劳动，只是，现在和过去不能同日而语了。半年多来，大家都是休息一个月，上一个月班，生活都很困难，再让大家做义务劳动，只怕不行。”
吴太仁说：“为自己做事，有什么不行的？不赶快想办法解决大家的出路问题，再过些日子，连轮流上班的机会都没有了。”老矿长问：“丁劳模呢，他到哪里去了，怎么没有看见他？”肖大喜说：“昨天他说有些感冒了，弄药吃去了。”“你们这种精神是可嘉的，但你们千万要注意身体。好汉不提当年勇，年纪不饶人，累病了，可不好。我说你们现在对老牛岭金矿的最大贡献，应该是身体健康，不生病。”老矿长顿了顿，说，“还有，就是要多给青年工人讲一讲艰苦创业的精神，看来这种精神还是不能丢的。”“请老矿长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关于艰苦创业的精神么，讲还是要讲的。”“那就好。”“再过几个月来老牛岭金矿，尾沙坝这里就种上蔬菜了。”“来，一定来看看你们的蔬菜基地。”老矿长连连地答应说。那天下午，刘竹山和宋光召几个人陪着老矿长还到老金沟和竖井废矿石区看望了拾矿石的工人。工人们的情绪都不怎么高，老矿长问他们一天能拾多少矿石，他们却只是一个劲地唉声叹气说，老牛岭金矿快散伙了，他们日后的生活没有着落了。老矿长不怎么高兴地说：“退休老工人都没说悲观失望的话，你们一个个年轻力壮，还怕日后饿肚子不成？”“我们有力没处使呀，那些有技术的工人还可以到外面去打工，我们给谁打工？只有给农民种田去。”老矿长笑道：“给农民种田也是一种就业的路子啊。
一些城市郊区的农民，就在城里招下岗工人去给他们种田，去给他们办林场办果园，甚至办畜牧场。”老矿长顿了顿，“不过，我们还没有到给农民种田的那一步吧？你们在这里拾矿石，要跟在井下采矿一样，要讲效益，要多拾矿石，选厂和冶炼厂才有活于。”“矿石拾完了，又干什么去？”“不能说怕拾完就不拾吧？自然资源是不可再生的，总有没有的那一天。老牛岭金矿当然也就有不存在的那一天。就是你们说的散伙。我说散伙的确是迟早的事，问题就看你们怎么散伙法。
人家大庆油田还不大么？还不红火么？他们早就已经着手转产了。
到了没有石油可采的那一天，他们也就很顺利地过渡成另一个大庆了，靠着另外的产业讨吃了。这样已经开始着手转产，而且初见成效的工矿企业，在全国已经不是一家两家，而是很多家。当然，也有很多工矿企业，由于没有着眼长远利益，没有远景规划，到头来，矿产资源没有了，矿山垮了，工人也就没着落了，日子过得真叫水深火热。我希望我们老牛岭金矿不要出现这样严重的局面。”工人们说，我们现在还没有看到那种光明前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转产，转什么产。我们心里只是着急。按刘矿长计算的，还有十个月的精锑卖，我们就都要过水深火热的日子了。李安文就是怕过那样的日子，早早地吃了安眠药。刘竹山说：“我们金矿的几个头头不是都和你们在一块么？要没饭吃，大家都没饭吃，要失业，大家都失业。你们放心，我们都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争取老牛岭金矿能够平平安安地将这一步跨过去。”刘竹山顿了顿，“不过，真到了跨这一步的时候，还要请大家积极配合，全力支持才行。说实在话，跨出这一步是不容易的，必须要付出十倍的努力。而且，要在观念上，思想上，做出重大的转变和调整。”从老金沟下来，已经下午五点钟了，老矿长问丁贤德是不是还住在茶山坡。刘竹山说还住在那里的。老矿长说：“上午没有看见他，说他感冒了，我们去茶山坡看看他去。”刘竹山想叫他别去，整整一天，他一步也没停地走这里，走那里，已经很累了。看见他前面走了，只有和其他几个人跟着他往茶山坡爬。
可是，丁贤德的石屋里没有人。刘竹山说：“贤德叔肯定挑土去了。我知道，不是到了爬不动的时候，他不会休息的。”老矿长推开石屋的门，看了看，又揭开挂在火膛上的铁锅，里面煮的红薯。老矿长问刘竹山说：“贤德他老伴还不让他回家么？”“为了这件事，我让达伟还去了一趟他家里，他老伴还是过去那句话，他心里没有家，没有老婆孩子，只有他的老牛岭金矿，他就在老牛岭金矿养老送终，不要回去了。”李达伟一旁说：“我还找过贤德叔的儿女。母亲不让父亲回去，儿女们也就不敢要父亲回去了。”“贤德有七十了吧？”“今年七十一岁。”“人到七十古来稀，他却有家不能归啊。”老矿长叹了一口气，交代刘竹山说：“你们要多关心老人才是，身体差了，动不得了，就要把他接下山去，不要让他一个人住在这石头屋里，有三病两痛也没有人知道。”老矿长从石屋出来，又去看望了两位解放军代表的墓，看望了伍友福和周如兰的坟。不知怎么的，下山的时候，竟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的心里都有一种沉沉的感觉。第二天，刘竹山、宋光召和邓友贤三个人坐老矿长的车，一块到安平县去了。安平县也是山区，与老牛岭相隔两百公里，老矿长带的是三棱山地车，跑得快，下午两点多钟就到了安平境内。
他们没有去县城，直接去了金矿。金矿在离县城三十公里的乡下，周围群山环抱，一条简易公路从山外延伸进来。稀稀落落的村寨坐落在起伏不平的山弯里。老矿长指着远处一座山谷说：“金矿就在那里。那山谷叫杉木冲，那山脚的村子叫杉木冲村。”刘竹山说：
“看那地形，和老牛岭金矿有相似之处。”宋光召说：“要说办矿，这里的条件比老牛岭条件要好得多。
一是这里离县城较近，京广铁路又从县城经过，交通很方便。今后去广州卖精锑可以直接去县城坐火车。二是简易公路已经通往山脚的村子，用不着再为办矿修路进山了。三是这里有一条山溪，金矿吃水用水都不会有困难。只可惜，黄金的贮藏量不大，不能办大矿。”老矿长笑说：“老总就是与众不同，瞄一眼，就把这地方给看透了。”宋光召的话对刘竹山似乎有了某一种启示，他心里却萌生出要在这里办大矿的打算，回头看老矿长，老矿长笑而不语。一会儿，三棱山地车就开到了山脚下。几个人跳下车，往山腰走去。老矿长说：“光召说了三条有利因素，但不利因素也不少。
一是现在不是过去搞计划经济的时候。过去搞计划经济，国家怎么说，下面就怎么做，一切都由国家指令性安排。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搞市场经济，商品都随着市场经济的杠杆运转。有些事情，国家也难以控制了。本来，地下的矿藏是国家所有，这是无庸置疑的。国家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在这里办矿，原本无可非议，国家将土地征过来就是了。可是，如今到乡，到村，到村民小组，都有种种要求。或者说叫做要价。你要开采么？先得满足我的条件，不然，就让你寸步难行。当然，有些要求是合理的，可以考虑的，有些要求却太离谱。我不是说我已经来过三次了么？就是和他们谈的这些。”刘竹山问：“他们还提了些什么具体条件？”“一是要联营办矿。但他们不出资金，不出技术，不出设备，他们只出工人，出地皮，出公路，出溪水。”邓友贤笑道：“他们还出空气哩。”老矿长说：“你别当笑话听，这么联营之后，分红的比例是多少你们知道么？四六开，他们占六成。”刘竹山说：“实际上，我们出钱，出技术，出设备，除了给他们养活人，他们还要坐地分红，还要多分。”“我将这个条件顶回去之后，他们就说他们不和你们联营。
自己开采。他们想借鸡下蛋，借用老牛岭金矿的设备和技术力量，给老牛岭金矿付租金。”宋光召说：“我们怎么会拿着机械设备和技术人才让他们赚钱，却让自己的工人失业呢！”老矿长说：“这个我当然也不会同意。我给他们说了两点意见，杉木冲金矿不属于大型金矿，县里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在杉木冲办矿。但必须符合国家采矿的有关要求，不能乱挖滥采，浪费国家资源。自然资源愈来愈加贫乏，过去我们在这方面做得不够，已经有了教训国家已通过立法，坚决杜绝乱开滥采的行为。
你们要是不按照国家的要求办矿，我们就不会让你们办，你们办也要封。我对他们说，你们怎么办矿，你们自己当面谈。我今天先给你们说一声，决不能像你们说的那样，将矿产资源和地皮都当成他们的资产入股，而只能适当地考虑到当地人民群众的利益，给他们适当的照顾。最好是不按入股的方式办杉木冲金矿。那样，你们才有主动权，对今后的发展有好处。”说话的当儿，几个人已经来到半山腰。山腰上有几个被遗弃的山洞。老矿长说：“六十年代中期，三七勘探队就将这里的金矿贮量探明了。那时老牛岭金矿正是红火的时候，省黄金管理局就没有考虑在这里办矿。这里有金矿也就一直严格地保密，没让外面人知道。前几年，不知是谁知道了这里有金矿，外地一些人偷偷在这里打洞挖金。只因为矿脉很深，打下去几十米，也没有挖着金矿。他们没有钻探、鼓风等设备，加上县里又及时地制止。
那一群淘金人只得丢下这几个金洞走人了。”这时，山顶上几个砍柴的农民围了过来，一个年轻人问道：
“你们是老牛岭金矿过来的么？”刘竹山说：“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是老牛岭金矿的？”那个年轻人说：“我们乡政府领导早就对我们说过，你们要来这里办矿，乡政府要我们向你们提要求，要是不答应，就不让你们来这里开矿。”“他们要你们提什么要求？”“要提的要求可多呢，公路是我们修的，你们过路要过路费。
地皮是我们农民的，我们靠地皮讨吃，占了地皮要付钱。还有。
你们在这里开矿，破坏了我们这里的自然环境，也是要赔偿的。”刘竹山问：“乡政府这么说，你们准备怎么办，是不是准备向我们提这么多的要求呢？”那个年轻人看了看他的伙伴，说：“乡政府说的这些话，也是为了我们好。我们杉木冲村有一百七十三户人家，人多田少，历来就是全县有名的贫困村，上面怎么扶贫也还是穷。贫困的帽子总是揭不掉，趁着这个机会，不是就富裕起来了么。只是，我们又想，如果你们满足不了我们的要求，被我们的要求吓着了，不来办矿呢？我们还不一样受穷，还不永远穷下去？我们不想按他们说的那么办，我们只要求你们能让我们在金矿当工人就行了。
这样，金矿办得好办得差，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也就不会有意见了。即使办金矿没有让我们富裕起来，我们也甘愿了。”老矿长对刘竹山他们看了一眼，问年轻人身旁的另外几个人：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你们村干部也是这么想的？”“是的，我们的确是穷怕了，希望你们早早来办矿，我们都能早早地改变自己的命运。”一个瘦瘦的年轻人说，“我爸就是村支书。我爸说，国家在这里开矿，我们应该支持。不要为难人家，不要有那种趁机会想捞一把发国家的财的思想。人家只要给我们正当的费用就行了。当然，我爸也希望我能当工人。”老矿长说：“你们正当的、合理的要求是可以考虑的。”几个人在半山腰又看了一阵，还找到了杉木冲村的村支书、村长，说了一会话，天快黑的时候，才往安平县城赶。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老矿长带着刘竹山几个人去县政府找到分管工矿企业的田副县长，向他说明了来意。田副县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上去很精干，他说：“伍局长昨天来的吧，你们去杉木乡了？”老矿长心想，你的消息真灵呀，说：“带他们去杉木冲看了一下。”“他们都是省黄金局的？”“他们是老牛岭金矿的。”说着，将刘竹山等人向田副县长作了介绍。田副县长问：“省里定下来要在杉木冲村办金矿？”老矿长说：“定下来了，今天是特意来和你们商量一些具体事情的。”田副县长笑说：“上次我不是和你说过的么？”老矿长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冷峻：“按你说的那样，那不成国家给你们县打工了么？我们还是坐下来认认真真开个协调会，你能不能对你们书记、县长说说，请他们也参加一下？”田副县长无奈，只有把书记、县长找了来。老矿长上次到安平曾经见过他们，几个人寒暄几句，老矿长就将来意对他们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