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儿子得到最佳的教育，郭嗣书整理了一套施教案。那可是他熬了几个星期呕心沥血的结晶。妻子见丈夫的日渐消瘦的脸庞，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为了给丈夫增加些营养妻子在他的饭盒里放了一个鸡蛋。夜深了，小家唯睡熟了。丈夫坐在灯下像个小学生似的一页页认真地读教育孩子的书籍，偶有心得时即刻用笔记下。妻子端过沏好的茶水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角，挨着丈夫坐下来。时钟滴答声与水壶冒出的白色热气把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勾勒的无比幸福温馨。不知不觉玻璃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花，妻子到院子里撮了满满一簸箕煤填满到炉子里，噼噼啪啪煤的燃烧声正一点点将冰花融化成水。妻子脱下棉衣披在丈夫身上，她怕打断丈夫的思路，每一次的举手投足轻轻的仿佛自己不存在似的。郭嗣书并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妻子内心的每一次跳动，里面充满了对他的关心对他的爱。丈夫含着感激地微笑注视着妻子的眼睛，他很想说几句感谢她的的话，刚到嘴边立刻觉得如此多余，是啊！他们是今生今世同甘苦共患难的两个人，感谢的话只会让他们产生距离让他们彼此陌生，除了这些什么也不能表达。真爱不需要用语言来点缀，那是两个生命融为一个生命的共鸣，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无私牺牲，是人世间最美最美的画卷。孩子是两个人爱的希望，为了这个希望他们受再多的苦也是幸福的。丈夫不忍妻子像油灯似的再熬下去，他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说:“快去睡吧，累了一整天，天亮还要饭，我这儿差不多了。”
“每次你都骗我，我睡了你又熬到天亮“白兰花嗔嗔地怨到。
“这次一定不骗你，你可是咱们家的一把手，真累坏了，我和儿子明天就要喝西北风了。“郭嗣书劝道。
结婚至今，夫妇两人从未像这几日那般恩爱相守过。郭嗣书想到当初娶她做妻子一半原因是自己年龄太大了必须有个家，另一半是他的确想要个孩子，也就是说他们的结合是没有情感基础的‘你情我愿’，更谈不上什么花前月下什么风花雪月般的恋爱了。一切都是在凑合，说好听点不过是一种‘听凭命运顺其自然的安排’。时间让郭嗣书渐渐对白兰花有了感情，并且还在她的身上发现许多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如勤劳，节俭，朴素，忠贞，善良等等，远比他们初次见面时留下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印象多得多。谁说没有感情就不能在一起，所谓日久生情那是在一天天的相处中才能产生的东西。它经历的苦难越多越深厚越真实。他神情地看着妻子，看着她为了这个家整日操劳的身体，眼睛湿润了。白兰花回过头，两人四目相视。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竟让她不知该说些啥。他们都有过两个孩子了，她第一次感到丈夫眼中如此深沉的爱，真挚地能使她落泪。她忽然觉得此刻做为女人真是太幸福太幸福了。她急忙转过脸，说：“饿了吧，我把晚上的粥热一热，你喝了我就睡。“
郭嗣书喝着热乎乎的粥，想把今晚的成果和妻子分享一下。他回过头，听到床上传来轻微的鼾声。他想，她实在太累了。
功夫何曾负过有心人。郭嗣书全心的付出终于在儿子的身上得到了回报。小家唯一上学，他的勤奋和那永无止境的求知欲一下子如泉水般喷发出来了。他所有的成绩在整个年级始终都是名列前茅，老师的表扬、同学们羡慕的眼光还有父母的鼓励和挂在墙上的一张张奖状，都在证明着他未来的人生路上注定洒满了阳光。
千钟米养千种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独一无二的相貌，独一无二的个性，独一无二的精神世界，就像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一样。郭嗣书想：家唯的聪明大家共识，人见人夸。事物皆存在两面性，活到今天的郭嗣书也可谓阅人阅事不少，为聪明所误的岂止一二，终了哪有有好归宿的。连他崇拜的苏东坡都有如下的感慨‘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还有那长毛比猴子精的王熙凤也是‘反误了卿卿性命’。想到这些，额头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他在暗暗祈祷，祝福家唯平安度今生。
一天下午，按计划家唯该在家温故知新，郭嗣书提前下了班回到家陪儿子。推开家门，只见妻子一个人正在忙乎晚饭，便问:“咱们儿子呢?“
白兰花回到:“上学，还没回呢。“
郭嗣书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说:“今天没课，他没有告诉你？这孩子！“
白兰花说:“好像是跟我说了一句，看我这记性，或许······“
郭嗣书说:“或许什么，慈母多败儿，你就是护着他，惯坏了看你怎么办？“
“一定在成雨家，我这就过去去看看“。白兰花放下手里的活计出了家门。
成雨和家唯是同班又在一个院子里住，从小就像一对亲兄的似的。白兰花很久才回来，说:“成雨说家唯刚离开一会儿，他没回来?我再去找找“白兰花又出去了，剩下丈夫在家。
一个小时后，白兰花还是无功而返，走门口听屋里传出丈夫的责斥声。她从窗户看去，见郭嗣书手里紧握着家里那块像铁一样重的板子，站的笔杆条直的儿子伸出右手站在他的对面，不用问丈夫又在执行家法了。
“啪“的一声板子落在家唯的小手上，嫩嫩的手掌立刻显出一条红红的捋唇。“啪、啪“一下，两下，三下....小手肿起老高，小家唯倔强地一动不动，一副跟父亲制气的样子。
白兰花站在窗外不错眼珠地看，好几次差点冲进去阻止丈夫，但一想到那句‘慈母多败儿’终是忍住了。平时挨了几板子家唯就会认错，丈夫也就罢手了。不知怎么了，今天父子两好像是叫上了劲儿，儿子任凭多么疼都一声不吭也不认错，越是这样父亲越是来气。‘啪、啪、啪、’板子一下下落在家唯的小手上更落在白兰花的心上。她感觉实在受不了了，推开门一把拉过儿子抱在胸前，近似哀求地对丈夫说:“别打了，别打了行吗？“
小家唯的头埋在妈妈怀里，流出委屈的泪。
突然的闯进屋的妻子竟让郭嗣书有些不知所措，母子两抱头痛哭的样子还有他们的那种眼神搞得自己好像是个罪人似的。可是谁又能理解他的心呢？如果说白兰花流出的是慈母爱的眼泪，他流出的就是父爱坚忍的血。于是郭嗣书的火气好像更大了，他向妻子大声吼到:“你还护着他，问问他下午去哪儿了?“
“就算他错了，你就下这么重的手。“白兰花生气地说。
“你······还是护着······你儿子现在学会撒谎了，你这么不论是非是在害孩子，害儿子知道吗？“郭嗣书说。
“我在害他?把他打坏了就不害他了？“从小在苦水里泡大的她曾发誓不让自己的孩子将来受一点点苦，哪里容得下‘棒下出孝子说式的教子，说完拉上家唯去了厨房。
“哎·····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啊！“郭嗣书叹了口气，手里的板子掉在地上。
白兰花不是那种违逆丈夫的妻子，但到了小家唯的身上一切又变了，变得像一只刚产子母狮子为了自己的孩子随时准备付出生命。她常说’树大自然直‘小的时候谁不是这样，长大了懂事了就好了。夫妇两在小家唯的问题上分歧越来越深，争执吵架也成了家常便饭。眼见要说服妻子难于登天，失落到极点的郭嗣书让步了。他后悔找了一个没有文化的妻子。在心里将’女子无才便是德‘也改成了’女子无才真可悲‘，可悲的不仅是她自己而是整个家及家庭的每个人甚至影响到他们的下一代。可悲的是郭嗣书看的清楚然而却找不到解决它的办法，于是就想阿Q那样自我安慰，寄希望好运。然而好运会降临到他的身上吗？天知道！
打这以后小家唯再也没有挨过父亲的板子，即便犯了错反而能获得更多的母爱。
性格注定命运，有人天性本善，有人天性本恶，值得庆幸的是小家唯属于前者，然而这也成为了他的不幸。
郭嗣书的童年接受的是旧式家教但他却不推崇‘棒下出孝子’那套强制理论。尤其在那次后，在对待小家唯的好奇贪玩采取了正确引导顺其自然的态度，但也绝不听之任之。他要做的是提醒家唯不能像街上缺失管教的孩子那样没有养，他要求家唯从小就要立下一生的志向，树立人生的方向做诚实的对社会有用之才。绝不可以在长大后无所事事，沦为社会的渣滓。他是郭家唯一的儿子，是父母的全部希望。让他知道天才更要付出常人不能企及的努力，谦虚好学才会成功成人。郭嗣书还有一个植根于心底的观念，他要让儿子为郭家的门楣增荣耀添光彩，弥补无望的的遗憾。经验与阅历告诉他，教育一个健康全面的孩子必定先从学习入手，现在所学的是为成人后步入社会打基础，严厉没有错，一出好戏当然要有个好的铺垫，一个优秀的人同样更需要具备优于常人的良好素养。现在的点滴培养是在为未来做准备。做事的根基还是做人，所谓问题人做问题事最终只会落得个害人害己的结果，也难逃悔恨二字。郭嗣书反复思索的理论落实到儿子身上无形中成了拘禁孩子天性的枷锁，他纠结其中到死也没有找到理想的答案。
郭嗣书每次留意小家唯清澈而明亮的双眸时都有个不同的收获：它时而清澈明亮、黑白分明好是他嫉恶如仇的性情；它时而忧郁又热烈是他细腻桀骜的内心；一眨一眨是两个探索的问号、是无畏的小男子汉。
“这不就是自己吗？还有家唯对不明的事物‘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宁劲儿，简直就是当年的我呀！哎······寻思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等儿子出息了才算熬到头了呢，也比枉此生喽””郭嗣书想起如今的自己，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还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