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一个人一生的成长比喻成是一朵小花从初蕾到凋落的过程。那么,梦幻般的童年时光无疑就是小花上那些娇嫩的枝芽和含苞待放的蓓蕾。那些数不尽数的熠动着的滢滢闪闪的露珠映照下的光泽则是它炫亮夺目的未知世界。父亲母亲则是花园中含辛劳作的园丁。童年时光无论幸福与否就童年本身而言都会略显漫长。因为她载满了童真年代中漫无目的的缤纷繁期待中新奇的目光,及对飘散着馝馞芳香的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她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自己像一只破壳而出的茧,快快地演生出一对能自由飞翔的翅膀。
三十年前,一个小生命艰难地穿越暗暗长夜,在那个命中注定的一刻,终于逃离了滋养生命温暖的母体,像一粒微小尘埃毫无目的的降临到这个纷纷扰扰的人间。
他第一次见到了光。
他的第一次啼声好像在呐喊,向这个世界,向着光。
这一刻,生命的交响乐章中又谱出了一个崭新的音符,一个全新的开始。
时值大暑,是一年里最热的时节,空气潮湿的像是在人们身上罩了一件永远拧不干的衣服。产房的门却关的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的风。将要临盆的白兰花跪在已被汗水洇透了大半的产床上,活活似个水人了。刚才体内袭来阵阵撕裂的剧痛好像死神正在向她一步步逼近,向她招唤。然而此时的白兰花却感不到一点点的恐惧,唯一让她不安的是腹中的婴儿,为了自己的孩子既便让她现在就投入死神的怀抱她也心甘情愿。来自腹的每一次阵痛都是她急且降临世间的呼喊。这呼喊只有她才能听到,她也只让她一个人听,她说:“妈妈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呢?“。
她在想:“她就要来了,她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狂风暴雨般撕扯的巨痛之后,白兰花的身体好像被完全的被掏空了。第二次成为母亲的白兰花仰面盯着天花板出神,想着刚刚离开自己身体的那个鲜嫩粉红的小生命,整个人全部沉浸在阵痛过后的巨大喜悦中,眼里流露出无尽的幸福,
生命的交响乐章中又谱出了一个崭新的音符,一个全新的开始。
白兰花在嫁给郭嗣书的时候绝对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女子。如果要不是丈夫的坏出身,这辈子恐怕就是连做梦她也没有想过要来城市生活,还能与像郭嗣书这么一个有着文质彬彬气质的半新不旧的知识分子结成夫妻。都说天下最亲近知心的人莫过于夫妻了,如果他们能相知相爱,又能相互依存、相互理解最终会在时光的打磨下融合为一个整体。而当郭嗣书与妻子白兰花相处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感觉犹如隔着整整一个世界的距离。
生于书香世家的郭嗣书,祖上先为官后又经商,可谓曾经显赫一时。儿时经历过的花团锦簇一样的生活与长大之后的落魄失意鲜明对比,用郭嗣书那时话来说就是命运时常会和人们开一个玩笑,而当命运和自己开玩笑的时候它的表突然坏了。开始时他会使出全部的气力抗拒命运对自己的不公,时间久了气力在时光的磨砺下渐渐消磨的不剩下什么了,年龄也在不断的向他发出警告,:马上停止这种无谓的抗拒,再这样下去一辈子就过去了。就这样他学会了接受,开始用自嘲安慰那些因自己无知无畏而荒废了的无法挽回的时光,用他现在的话解释就是这是时光历练过的成熟,最多算是妥协而绝不是投降,绝对不是!
师大学毕业后,他就到市属虹雨中学做了一名语文教师。那个时期的郭嗣书仍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中等稍高的个头,一张国字脸散发着书卷气。鼻梁架着的眼镜证明他是个读过很多书的人。同事称呼他小郭或郭子,然而他最喜欢人们叫他郭老师。见到他都这个年龄了还是孑然一身,许多热心地同学同事便主动帮他解决终身大事。经过几轮介绍后,对他自身的条件都还满意,而最后都因他那‘显赫不凡’身世打了退堂鼓。失败又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的美满婚姻也只不过是一次门当户对的交易罢了。
在遭遇了过‘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一次又次相亲后,对自己未来的婚姻本就不抱希望的郭嗣书,现在更加心灰意冷了。冥顽不化的自尊促使他拒绝所有的,最终必将以‘自取其辱’结束的,所谓的相亲。也许,就是凭着在心理上仅存的这一点点‘优势’,郭嗣书才会觉得自己仍旧像个男人一样在这个世上活着。
这样过了近十年光景,对这种‘自尊自爱’的单身生活早已习惯了的郭嗣书眼见已到了不惑之年,看着年龄上下的同事朋友们忙绿于家庭乐此不疲的身影,特别是当听到从孩子口中一声声叫着“爸爸,爸爸”的稚嫩童趣里,再联想自己每日‘味同如嚼蜡’的孑然生活。昔日的傲骨渐渐在年复一年的孤寂煎熬中剥离的只剩下对蹉跎岁月的一声叹息了。
“唉······我这一辈子啊!怎么也得有个孩子吧!”他这样劝慰自己。
他又想“想要个孩子必须先要有个家”
有了成家的念头后,他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真的是老了,在心理上找不到激进、抗拒甚至格格不入这些年轻的印记了。过去一贯坚守的种种‘真知灼见’也不知何时动摇了。尤其是对那种没有爱情作滋养的结合,他是绝对不容忍的的。
“那也叫爱情吗?!”充其量也就是两个异性动物在公众认证的合法性行为。另一种较为温和的说法就是男女间当面对生活的苦闷琐碎等等不如意时勉强的结盟活动。是生活的烦恼,枯燥的日子还有婚姻所带给他们的众多权利保障才将一对陌生那女捆绑在责任和义务的束缚下,之后再繁衍出同他们近似的生命的合理解释罢了。这些也是他一直以来对婚姻却步不前的原因之一。生活可以平平淡淡过,而白开水似的感情生活则是他畏惧又无法接受的。
四十岁生日那天,阴郁的天空下着毛毛细雨。郭嗣书一个人回到住了十年的单身宿舍。坐在凌乱的房子中间,内心油然升起几分凄凉。他的眼睛酸酸的,看到镜中的自己两鬓里不知何时出现的白发,觉得现在的他以完全变成了年少时常被小伙伴们嘲笑的那个教书‘小老头’了。猛然间他感悟到光阴的流逝远比自己想象的残酷的多呢!什么理想呀、爱情啊、信念呀、包括珍贵的生命都会在岁月的一分一秒中像一件过了时的衣服,褪去它所有的光鲜,被无情的抛弃。难道这就是书上讲到的宿命吗?!这难道就是我的宿命?他在脑海里反复问着自己的同时开始回顾这四十年来自己所走过的轨迹。经过一番回忆后他仿佛顿悟了。原来,这几十年来哪有一件事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的。在陷入了深深的失落后的他马上又产生出从未有过的喜悦,眼前是豁然开朗的光明。郭嗣书决定永远不再跟自己较劲了,这样想的同时身体也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多了。他终于开始活明白了:生活永远不会如任何人想象的那样进行,完美更是水中月镜中花,要面对现实,还要学会逆来顺受,要懂得顺其自然。而眼下首要任务是快些为自己找个伴儿,成一个家,生一个孩子,过那种无数人过了无数次的平淡生活。
生活一旦有了目标,眼前的烦恼也就像贼遇到了警察——全都不见了。
生在长在农村的白兰花,受过教育仅限于勉强歪歪扭扭地写出‘白兰花’三个字。她纯朴善良又吃苦耐劳,年龄也少郭嗣书十几岁。在见到她的第一面时,郭嗣书看着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姑娘,脑子里立刻闪现出了一条古训:‘女子无才便是德’。
新婚之夜,金榜题名人生最快慰的时刻。郭嗣书虽谈不上欣喜若狂也是难得的多喝了几杯。洞房摇曳的红烛是他多年的幻想,现在却被一盏不算明亮的灯泡所替代。好在新娘正坐在那里等着他,其他的点缀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关上灯后躺在白兰花的身旁,没有任何的交流沟通,好在他的动作还不算笨。那一夜郭嗣书在醉意朦胧中彻底见证了妻子的纯洁。更让他倍感欣慰的是白兰花以惊人的速度怀上了他们的孩子,并在当年就生了个女儿。接连的喜庆把郭嗣书兴奋的连性情都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久违的笑容与自内而生发出的幸福感时时刻刻洋溢在他的嘴角、眼中,感觉自己又年轻了好几岁。于是他破天荒的摆了几桌酒席,庆贺女儿的出生和自己的重生。
郭嗣书不费任何气力就为女儿取了个寓意着好上加好、十全十美的名字,郭佳佳。
孩子是夫妻情感的纽带。女儿的到来弥补了夫妻之间由于经历、知识等带来的交流障碍,孩子成了他们共同的精神寄托。幸福的生活总是伴着阳光与温馨的画面一同出现的。家里全部的生活来源都靠郭嗣书微薄的工资维持,现在又添了一张小嘴儿,难免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多亏节俭成性的妻子,还是把小日子过的丰俭自足,井井有条。女儿的深夜的哭闹声,天真可爱的一颦一笑,甚至洗尿布都成了郭嗣书的最快乐时光。日子过的并不富裕,但有妻子和他共同承担;生活中少了春花秋月,但亲情的温暖更像清晨刚刚升起的太阳;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呢?如今,一家三口人的幸福生活就算是用个世界与郭嗣书做交换,他也会豪不犹豫地回绝的。
然而,天何曾尽随过人愿,十全十美就如天上的星星、月亮般美妙却不可及。郭嗣书一家的幸福生活就像今年的春天一样稍纵即逝。
刚入夏季,小佳佳便咳个不止发起了高烧,手足无措的夫妻只得将女儿总到医院,检查的结果不啻于将他们推向了绝境,女儿得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血液病。医生摇着头说,到目前为止这种病在医学上还没有找到治愈的办法,就是说小郭佳患上了绝症。只可怜一对年轻的父母,刚刚采到了一片美丽的云朵又要眼睁睁看着被风夺去。如此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彼此望着对方,相互慰藉几近绝望的心,跑遍了所有能给他们带来最后一线希望的地方,讨求尝试了无数的民间验方,罄尽所有折腾了一年后,仍旧无力使女儿在世间多停留一刻。痛失爱女的巨大伤悲使郭嗣书与妻子白兰花的心,也从幸福的峰顶骤然坠落到感喟生命之无常又无奈的深渊中。
白兰花在独自落泪之余想起了村里的老人在背后过说的话:这小妮子命太硬,将来必定克夫克子。起初她还为自己的苦命落过几次泪,时间长了听得多了也就渐渐不以为然了,再后来索性根本认为那不过是村里爱好家长里短者的无稽之谈。想是这样想,她却也从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而今,女儿的夭亡无形中印证了自己必定克子的命运,当初听到过的那句谶语一遍遍在她的耳边回响,一连几个晚上她都做着相同的噩梦。对未来的惶恐一天天加剧折磨着她,这样反倒战胜了女儿走后所带来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