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上官琢赶紧回到了师父身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三师叔留的话,就听他低声说道:“客星正袭西方毕宿,观此天象,秦王当殁。”
秦王,洪武皇帝第二子:朱樉。以前,上官琢没在历史书中留意过这些王爷。现在才知道洪武皇帝竟有二十六个儿子,除第九子和幼子外都被封了王;而秦王,则是当朝最年长的藩王,封在西安,握有重兵。不过,好像年岁并不太大。
按师父所说,他最近将死。上官琢有点奇怪,真的吗?
不过,这结论很快就在现场的这些“高人”中达成了共识。而且,还有一个人匆匆离开了。虚梁子说,此人应是秦王幕僚,可能是急着回去帮忙料理后事了。
慢慢的,就有人议论:秦王于洪武十一年就藩;二十年,洪武想迁都关中,秦王恐失其封地,有所怨言,为洪武所恼怒,曾被拘到京城一阵子;洪武命故太子到关中巡查。后来,故太子在皇帝面前痛哭求情,才又让他回了藩地。最近,洪武命他征叛番于洮州,番惧而降,洪武甚是喜悦。没想到,他突然就这么殁了。
所以,他如此早亡,恐怕因为在被拘的这段时间里又疑又惧,落下了病根。
上官琢当时就有两个想法:
一、洪武皇帝的儿子不好当啊,吓都可能被吓死;
二、靠,你们这些人,估计和我师父一样,成天都在市井、山野中混,怎么对这些朝廷甚至皇帝的家里事都了解得这么清楚?另外,了解这么多干嘛呀?
吃饱了,撑的!上官琢当时就想送上这句话。
哎,可是这帮人想了解的,是乎还不止这些。慢慢地,大家就议论到了正题:洪武皇帝的春秋之事和天下大势。不过,这个话题,大家出言就谨慎多了。
“近来,常有客星进入紫薇垣。看来,帝星在衰弱啊。”
“是啊,目前,北元在漠北的势力尚未能靖清,朝廷就诛杀了颖国公这样老成持重的宿将。看来,洪武皇帝是在为春秋后事做准备。恐怕,皇帝有所感觉啊。”
“@#.%.”一时间,这种小声的议论,逐渐多了起来。其间,甚至有人还说了些极其隐秘的宫廷之事。
诸如:帝常夜不成眠,披衣观天象,忧心天下;帝常无端发怒,迁怒宫人。
又如:浙江府学林元亮的《谢增俸表》中有“作则垂宪”之语,杭州府学教授徐一夔在贺表中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之语,帝疑他们在讥讽自己是秃僧、做贼,就将这两人杀了。
基本上,就是说洪武的焦躁已异于常人了。恐怕,将.不过这话没人敢说。
这时,虚梁子轻轻拉了拉上官琢,对他耳语道:“琢儿,仔细听他们说的话,你就能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了。要知道,帝王的陨落,事关重大。在事前,往往极难寻迹。不过,想提前知道的人却也往往不少。这里,就有不少这样的人。”
上官琢就依师父所言,仔细地边听边想。果然,确有些玄机。现在发言的人,刚开始表现都不突出,都比较沉默,或者一直在窃窃私语,对星象的言语都较少。现在,他们的话语却很集中,且内幕多,却基本没什么结论,像是在抛砖引玉。
只是,张中这些高人,却并不怎么说话,场面多少有点热而不烈。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只见西北角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瘦高个突然高声问道:“种种迹象看来,皇帝春秋不远了。铁冠前辈,您随洪武多时,不知您如何看?”
这人直接出言问了张中,看来,是想让张中出来说话。
“帝星之殒,无迹可寻。不然,就不会有秦始皇崩于沙丘而扶苏见害了。然,生老病死,天地伦常,帝亦难免。恐怕皇帝春秋之事,皇帝自己知道得最清楚。倒是今日观星,除了客星袭毕宿,总体看来,今年国运应该不错啊。”张中答道。
可能是因为被问到了自己头上,他第一次发言,就说了一大通。不过,他的声音锵锵的,有如金属发音。听起来,让人甚是不舒服。
“哦,那倒也是。洪武皇帝健在,天下自是安泰,恐怕有隐患也被压住了。不知前辈怎么看当今天下之势,洪武殡天之后,又会当如何呢?”那人继续问道。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到了他和张中的身上。
“呵呵,这个嘛,我也看不透。”张中锵锵地笑道,并不肯多言。
“这些年,世间常言,《推背图》第二十七象:
惟且与月,下民之极;应运而兴,其色日赤。
枝枝叶叶现金光,晃晃朗朗照四方;江东岸上光明起,谈空说偈有真王。
正对洪武皇帝自皇觉寺出身,以大明王为旗号,从淮右起兵,空手平定天下,最终建立这大明朝。近来,又有人说《推背图》第二十八象:
草头火脚,宫阙灰飞;家中有鸟,郊外有尼。
羽满高飞日,争妍有李花,真龙游四海,方外是吾家。
正对当世。先生学究天人,不知,此象又当做何解呢?”那人锲而不舍地继续向张中追问道。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推背图》高深精妙,老朽也参透不了,阁下高看了。”张中则继续回避道。
“《推背图》为唐.袁天罡、李淳风师徒所作,据说他们是鬼谷派的。今天,鬼谷派宗主好像也来了,何不现身出来,为大家解解疑?”这时,另一人插嘴道。
这人在东北角,也是甚少说话。这话就像提醒了大家一样,好几个人东看看,西看看,象是在找人。上官琢也看见有几个人往师父身上瞟了几眼,不过虚梁子并没有应声。另外,他也记起了。“草头火脚”这一象,第一次见师父时听到过。
“西陵道人秦仝,你不是做了朝廷的检校③吗?想不到,却还在相士中混啊。”
这一回,没有问张中,张中却自己接过了话。同时,在场的好些个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洪武皇帝真的派了密探来。检校,据说是直接受命于洪武的密探。
就在这时,上官琢发觉,不知从哪里来的浓雾突然涌了出来,顷刻就把众人给笼罩在了其中。同时,师父虚梁子突然靠近了他,用手揽起他的腰,一下把他挟在了臂下。
接着,就听最先问张中话的那人大声喊道:“擒住那个带童子的老头,还有坎位上的人。”看来,这个人也是密探。当时,就见几个人往师父身边扑了过来。
不过,他们晚了。因为当时,上官琢只听师父说了声“闭眼”。然后,就觉得自己和师父就好像飞起来一样,耳边的风嗖嗖的,吹得脸上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