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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锲而不舍

从民国五年至民国十年(1916—1921年),民国大总统换了一个又一个,桦川县知事也跟走马灯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每次换人,奶奶都似乎看到了希望,但每次告状回来都让她特失望。赵老大也劝过奶奶,“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别告了,还是领着孩子好好过日子吧!”

奶奶说:“孩子他爹死得不明不白,我就不信那个劲儿了,还告不倒谢宝山了?”

“你醒醒吧,那个谢宝山在桦川县是数一数二的大商户,即使换了一百个县知事他也会用钱摆平。”赵老大继续劝奶奶。

“我还不信了,不管什么世道,就不能出现一个包青天?”

还别说,真让奶奶给言中了。民国十一年(1922年)八月,奶奶听说依兰道台和桦川县知事又换人了。这个时期,黎元洪又重新当了大总统,据说这两个人都是黎元洪大总统的嫡系军人,办事嘁哧咔嚓。特别是那个桦川县公署的李知事,为人耿直,一身正气,为百姓办了不少好事儿。不仅敢为百姓做主,还在悦来镇通往松花江北岸开设“善船”渡口,雇几个老船夫为过往民众摆渡,工钱由官家出。

李知事到任后,谢宝山也曾经托人给他送过礼,但都被他拒绝了。听到这个消息后,让奶奶似乎看到了光明。这几天,奶奶看什么都是新鲜的,花是艳的,草是绿的,阳光是灿烂的,天空是通透的,连翻起的麦田黑土都泛着油光。

父亲还发现,奶奶这几天心情特别好,见到外人都要主动打招呼,“他大叔地铲完了?”“他大婶你吃了么?”有时在家里边干活边哼上几句儿。

这几天奶奶又开始忙着蒸饽饽了,还把玉米面里搀些白面和豆面,蒸出发糕甜丝丝的。

“娘,你是不是又要去告状了?”见父亲问,奶奶说:“是呀,听说桦川县来了个清官,我要去为你爹伸冤,让谢宝山和独眼龙为你爹偿命。”

一向不善言语的二叔说:“娘,你还真信了?哪个县官上任时不都说自己是清官,可是县太爷换了一茬又一茬,哪一个为咱家主持公道了?”见奶奶没有反驳,他又说:“要想为俺爹报仇,不如像孟大虎他们一样,我们哥几个拉上一帮人,宰了谢宝山把三家子码头抢回来。”二叔刚说完,老姑也跟着起哄,“娘,我说二哥能当大东家嘛,要是拉起一杆子为爹报仇也算我一个!”

“一边旯呆着去,小孩伢子咋都不学好?”见奶奶拉下脸,二叔和老姑再不吱声了。

忙完家里的活儿,奶奶去求赵老大为她写了状子。临走前,奶奶对孩子们说:“你们在家别偷懒好好干活,看好老疙瘩,别让他摔了。”奶奶出门最不放心的就是老叔,别看他已经十一岁了,两个罗圈腿拐了拐了的连路都走不稳。

奶奶嘱咐完,骑着毛驴去了桦川县公署告状。来到县公署,奶奶发现大门两旁站岗人都换了,由原来的巡警换成了穿军服的人。奶奶跪在县公署大门外,高举状子,“冤枉,我冤枉啊!”

“起来,起来,你要告谁呀?”一个站岗的上前问。

“我要告三家子码头谢宝山和独眼龙,是他们害死了俺男人。”奶奶仍然跪着不起。

“你等着,我去通报李团长一声。”那个人转身进了公署大门。奶奶一听,咋不叫李知事而叫李团长了,难道这个世道又变了?

“报告!”

“进来,啥事儿?”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军官问。

“报告李团长,外面来个女人告状。”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以后叫李知事不许叫李团长。让她进来吧!”

奶奶被人带进县公署,她跪在大堂上。

“起来,起来,现在是民国了不行下跪那一套,赶紧起来说话。”李知事对奶奶说。

奶奶站起来,将状子递给李知事。李知事让身边的一个年轻军官把状子念一遍。奶奶一看,原来这个李知事也是个大老粗啊,还是大老粗好,能替平民百姓说话,不像那些秀才出身,心眼儿贼鼓捣,死拉地坏。

李知事对奶奶说:“你仔细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民女赵宋氏,是江北赵家窝棚的,我家夫君在宣统二年与拜把子兄弟谢宝山、独眼龙合伙开办一个三家子码头……”

“停下,停下,啥宣统,啥民女,啥夫君,别跟我甩那些酸不溜丢的文词儿,你有啥事儿直说!”还没等奶奶说完,李知事便打断奶奶的话。“你家男人叫啥?”

“叫赵启明。”

“咋被人害的?”

“谢宝山、独眼龙两个合伙人一看码头挣钱了,就买通胡子老来好把俺男人用麻袋装着扔进松花江里。”

“这帮胡子,等我腾出手来在挨个收拾他们。”接着,李知事又说:“你说的事情有人证明吗?”

“三家子码头原来有个记账的温先生,还有江南这一带的百姓都知道。”

“你说的可是真话?”

“民女说的要是有半点虚假,你枪毙了我。”

“你又来了,啥民女不民女的。你说的那个姓谢的,还有那个叫独眼龙在哪?”

“独眼龙在哪我不知道,反正谢宝山还在三家子码头。”

“张良,徐生,你俩多带点人马,到三家子码头把他们两个给我抓来!”

“是!”张良、徐生打了个立正转身走了。

张良、徐生走后,李知事对奶奶说:“你回去吧,等把那个姓谢的和独眼龙抓来立刻枪毙。”

奶奶说:“那得把三家子码头还给我们。”

“我要三家子码头干啥?是你的就还给你。”

奶奶走出桦川县公署,回头看一眼大门,心想:这个县衙虽然不见了“明镜高悬”牌匾,但这个县知事办事儿真是利落,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不升堂审问就把谢宝山和独眼龙抓来枪毙,想想心里真是痛快。

奶奶离开县公署,直接去了大车店,她还像上次一样,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干姐姐战黄氏。

见奶奶走进来,战黄氏说:“妹子来了,这几年你告完状急了忙慌就走,也没有好好在我这儿住上几天。”

“那不是怕连累你们嘛。”奶奶解释道。

“怎么样,家里还好吧?黄花和宝弟怎么样?”

“宝弟挺好的,可惜黄花生孩子时憋死了。”奶奶难过地说。

“嗨,人都是命啊!”

奶奶去悦来镇告状的第二天,宝弟出门跟赵四爷家里两个小儿子一起玩儿,可是他们玩着玩着翻脸了,宝弟被赵四爷家的成福、成禄给打得鼻口窜血。这还不算完,这两个小子还找上门来要打死宝弟。

那天,父亲和二叔到野外割青草还没有回来,三叔不敢招惹赵四爷家的成福、成禄,吓的一个劲儿地赔不是,“成福、成禄,你们俩先回去,一会等大哥二哥回来,让他们收拾宝弟,给你们出气。”

“凭啥收拾宝弟呀,他们两个都比宝弟大,还打得宝弟满脸是血,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吧!”没想到,老姑从屋里走出来。

“小丫头片子,你别把我惹急了,惹急了我连你一起揍!”成福气势汹汹地说。

老姑一听急了,操起铁锹将成福成禄一顿猛拍,“让你们欺负人,让你们欺负人!”老姑将他们打得满脑袋大包。

别看老姑二八年龄,而且长得如花似玉,可是一旦凶起来像一头发疯的母狮。

打跑成福成禄后,三叔说:“翠花,你惹祸了,看一会儿赵四爷家的成虎、成豹不来找你算账?”

“怕啥,天塌了我顶着。”老姑满不在乎地说。

三叔说:“你竟逞能,你能打过两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呀!”

“你和大哥二哥都是死人哪,他们敢来就把他们打出去!”老姑的话让三叔听了瘆的慌,这哪是没出阁的大闺女呀,简直就是胡子。

不一会,赵四爷家的成虎、成豹来了,“臭丫头片子,你给我滚出来!”

老姑一听,操起铁烧火叉来到大门外,三叔、宝弟和老叔也都跟了出来。老姑看着成虎成豹说:“你们想咋地吧?要打架放马过来,不敢打赶紧滚犊子!”

“你个臭丫头片子,在赵家窝棚还没人敢跟我叫号呢,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成豹咋咋呼呼地冲上来,可是他没想到,老姑劈头盖脸就是一烧火叉,打得成豹脑盖流血。成虎一看这还了得,上来抓老姑,可是老姑抬腿一脚,正好踢到他裤裆上。成虎突然蹲在地上,疼的满脸冒汗。

正在这时,赵家窝棚老掌包的赵老大看到几个孩子在我们家门口打架,赶紧喊:“小兔崽子们,都给我住手!”他以为是成虎和成豹把我们家孩子打伤了,可是当他走进一看,老姑把成虎、成豹打成这样。笑了,“没看出来你这丫头还真有点能耐,行了,都回家吧!”

赵成虎委屈地说:“大爷,咱家都让人欺负这样了,你还向着外人说话。”

“什么外人,咱们不是都姓赵么,回去!”

赵老大在我们赵家窝棚可是有威望,他说话没有人敢不听。

赵老大是赵四爷的亲哥哥,也是赵成虎、赵成豹的亲伯父。而我们家虽然也姓赵,但和他们已经出了五服。

老姑的性格有点像奶奶,骨子里透着豪侠之气,从来不服输。自从老姑打了赵四爷家的四只虎,人们都把她比作是杨门女将中的烧火丫头杨排风。

奶奶在悦来镇干姐姐家等了一天。快到中午时,战黄氏派丈夫去打探消息。奶奶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无意中她看到三老歪和四斜楞在帮一个马车扛粮食。只见他俩穿的破破烂烂,也不见了往日的神气和威风。

奶奶感到很纳闷,去问战黄氏,“姐姐,三老歪和四斜楞咋扛起活来了?”

“这两个人在依兰道因为和杨道台三姨太合谋害大太太,被杨道台给关进大牢两年,并查抄了全部财产。今年新道台上任才把他们放出来。”战黄氏接着说:“这两个人被放出来后回到桦川,连要饭都没人给,我见他们可怜,就给他们找点活干。”

“姐姐,你咋能帮助这两个混蛋呢,饿死他们才活该呢!”奶奶气愤地说。

“人哪,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年头一时三变,谁也不知道谁将来咋样?”听到干姐姐的话,奶奶觉得也在理,从宣统退位到现在才十多年,今天你掌权,明天他掌权,可是到了后天又变了,奶奶弄不清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看到奶奶的表情,战黄氏说:“妹子,这年头啥事情都得想开点,也不要过分指望谁就是包青天在世。”

奶奶说:“道理我都明白,可是不管到了啥社会都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不能让俺男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对于奶奶的固执,干姐姐早就领教过,所以也不再劝了,只能默默的关注。

到了午饭时,干姐夫老战头回来了,奶奶亟不可待地问:“姐夫,谢宝山和独眼龙抓到没有?”老战摇摇头。

“啥,没抓到?”奶奶一下呆在那里。

战黄氏问:“到底哪出岔了?”

“听衙门里当兵的说,几年前独眼龙已经被谢宝山给崩了,谢宝山在一个月前带着那个叫杏花的窑姐去了哈尔滨一直没有回来,所以张良和徐生扑了个空。”

“姐夫,这些事情的细节你是咋打听到的?”

“这是张良听一个叫陈有财的管家说的。”

“啥,陈有财?”奶奶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激动不已。

“怎么,你认识这个人?”老战头感到很惊讶。

听干姐夫一问,奶奶对着战黄氏说:“姐姐你忘了,前年我来悦来镇时不是跟你说过有个陈有财陈有富的半夜给我们家送来一百块袁大头么,我还让你帮我打听这两个人呢。”

“可不是嘛,时间长了我差点忘了,那时候我是帮你打听了,可是姓陈的人多了,没有听说谁叫陈有财陈有富的,连三家子码头也问了,他们有两个人叫陈二陈三,我都忘记告诉你了。”

奶奶说:“我去找陈二陈三,也好打听打听谢宝山和独眼龙的下落,不能让这两个混蛋消停了。”

奶奶的脾气干姐姐了解,想拦也拦不住,“马上吃饭吧,吃完你好赶路。”

“不了,姐姐你给我带点饽饽和咸菜,我灌点水就走。”奶奶马上收拾东西。

“小二,把妹子骑的驴牵过来!”战黄氏喊着。

将奶奶送出大门后,战黄氏说:“打听完消息你赶紧回来!”

奶奶说:“知道了!”

送走奶奶,战黄氏对丈夫说:“我这个干妹子呀,就有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嗯,说起来也挺让人佩服的。”老战闷着头边吃饭边说。

“怎么,你看上她了?”

“就是看上她了,当着你这个母老虎的面儿也不敢说呀?”

战黄氏一听,丈夫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人都说出这样话来,“老东西,怕你没那个能耐,你要真能把我这个干妹子娶到家,我给你们老战家祖宗烧高香,磕响头。”

奶奶离开悦来镇,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远远地看到了三家子码头的木材堆成山,心里一阵激灵。尽管十几年过去了,奶奶仍然对三家子码头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在奶奶边走边想的时候,一个人骑马迎着奶奶走了过来,“是去三家子码头的吗?”

奶奶看了看这个人不认识,没理他。

“你是赵家窝棚来的?”那个人继续问。

奶奶警惕地看着这个人,“你咋知道?”

那个人一听高兴地说:“你是赵家大嫂吧?”

奶奶愣了,“你是谁?”

“大嫂,我是三家子码头的陈三叫陈有富,这回你知道了吧?”

奶奶说:“是你?”

“大嫂,快跟我来。”那个人说着,还向三家子码头围墙上站着那个人挥了挥手。

“那个人是谁?”奶奶也许经历的事情多了,警惕性很高。

“那个人是我二哥陈有财。大嫂你就放心吧!”

奶奶心想:这回不会有错,因为在这里没人知道他们叫陈有财陈有富,不然干姐姐早打听到他们的下落了。

陈三领着奶奶绕了很大一个圈子来到松花江边,“大嫂,这里没人,咱们在这儿说说话儿吧。”

“你咋知道我要到三家子码头?”

“是这么回事儿,昨天县公署派兵来拿东家谢宝山和独眼龙,还把我二哥和大太太叫去分别问话。”陈三看一眼奶奶接着说:“二哥回来后说,江北赵家大嫂到悦来镇告状,这回没有抓到谢宝山和独眼龙,说不定大嫂要来三家子码头,我们得瞅着点。”

“你咋能大老远地看出是我,难道你见过我?”

“这不是明摆着么,你看看在悦来镇通往东兴镇的路上,还有第二个骑毛驴的女人吗?”

“哦,原来是这样啊。”奶奶看了一眼陈三又问:“咋没有抓到谢宝山和独眼龙,他们两个都哪去了?”

陈三告诉奶奶,谢宝山在一个月前带着杏花到哈尔滨开眼界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老天爷真实瞎眼了,让谢宝山这个王八犊子躲了过去。”奶奶接着又问,“那独眼龙呢?”

见奶奶问,陈三就把刘道台死后,谢宝山如何想杀死独眼龙,他们哥俩如何放了独眼龙说了一遍。

奶奶听后,半天没有说话,她心里想,陈二陈三不应把独眼龙放了,可是自己又不能这么说。这时奶奶突然想起了陈二陈三送银元的事儿,“兄弟,谢谢你们给俺家送去一百块大洋。”

“大嫂,你可别这么说,当初没有你家大哥两次就我的命,现在我骨头渣子都烂没了。”

说起爷爷来,陈二陈三都感激不尽。宣统二年(1910年)冬天,爷爷领着陈三和三十多人在山里伐木倒套子,当一棵三搂粗的大红松倒下时,由于陈三没经验当时吓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要不是爷爷跑上去将他推开,他早被砸死了。也许是受了惊吓,从此陈三一病不起,整天胡说八道,一会说在天上见到玉皇大帝了,一会说入地见到阎王爷了,说的话可吓人了。爷爷没办法,按照当地风俗,又是烧纸又是烧香,可是陈三的病还是不见好转。于是爷爷下山,为陈三请来大神、二神(萨满)看病。两个跳神的来到山里,不仅好吃好喝供着,还让爷爷搭神坛,一切都要按照他们的说法去做。这天晚上,大神让爷爷他们将陈三抬出来放到神坛上,旁边放着一个火盆。大神坐在神坛的西北方向,二神坐在神坛的东南方向,众人都站在神坛下。当太阳下山后,大神突然跳将起来,她一边敲着萨满鼓,一边跳着萨满舞,身上的铜铃、铜镜哗愣哗愣作响,“日落西山哪!日落西山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各路神仙散开道,先请家神下人间……”大神亮开嗓门唱了起来。二神问,大神答,请来家神请诸神,一个一个地问诸神,到底陈三冲了哪路神仙,听得爷爷浑身汗毛直立。最后大神说,陈三冲撞了山神,因为他伐木累了时,坐在树墩子上休息,树墩子那是山神爷的宝座,凡人坐不得。大神还让爷爷请个山神供着,每天都要烧香叩拜,爷爷答应了她的条件。还别说,跳完大神后,没过几天陈三的病还真好了,但爷爷也花了不少银子。

第二年春天开河后,爷爷领着他们放木排,可是陈三干活毛毛愣愣,木排放出不远撞散花了,陈三掉进河里。陈三不会水,抱着木头向下游冲去。爷爷一看不好,骑上一匹马便追,在下游爷爷将淹得半死的陈三拖上岸。打那以后,陈三私下里管爷爷叫大哥。

宣统三年(1911年)夏天,爷爷从哈尔滨卖木材回来,他一进三家子码头,听到陈二哭天喊地,“二东家、三东家,你们行行好吧,借我点银子吧,我爹生毒疮躺在炕上都快不行了。”

“你爹生毒疮跟码头有什么关系,没钱!”这是谢宝山的声音。

“求求你们救救我爹吧!”陈三刚说完。这时爷爷扛着钱搭子走进来。

一看到爷爷,陈三像见了救星一样,“大哥,我爹生毒疮了,救救我爹吧,将来我们哥俩一定加倍报答你。”

“大胆,这大哥也是你叫的吗?”谢宝山训斥陈三。

爷爷放下钱搭子说:“你们哥俩起来吧。”转过脸又对谢宝山和独眼龙说:“这样吧,先借给他哥俩十两银子给老人看病,这笔账记在我头上。”爷爷说着,从钱搭子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陈二。

陈二陈三走后,爷爷对谢宝山和独眼龙说:“交朋友就交孝顺的人,不孝顺的人不要跟他来往,他拿爹妈都不当回事儿,别人能交透吗?”

陈二陈三拿到独眼龙留下的银元后,念起了爷爷的好,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将一百块袁大头全部送给我们家,因此才有了前面的一码事儿。

听完陈三的讲述,奶奶对他说:“要是你还念着大哥的好,等谢宝山回来,你俩不要惊动他,麻溜的到悦来镇大车店告诉我,我在那里等信儿。”

“行。不过大嫂你也得小心点,谢宝山这个人我知道,他心黑着呢。”陈三又说:“大嫂,我得走了,时间长了怕大太太引起怀疑,我就不送你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都死过几回了,不怕死。回去后跟你二哥说一声,就说大嫂谢他了!”

告别了奶奶,陈三急忙上马一溜烟儿地跑了。

奶奶回到大车店天已经黑了,她对干姐姐讲了详细经过,战黄氏安慰奶奶说;“你得沉住气,在这里多住几天吧。”

奶奶这一等就是七天,可是还不见陈三送信儿来,奶奶有些坐不住了。干姐姐说:“妹子别着急,不信谢宝山还能在哈尔滨住上一辈子?”

“我知道着急也没用,可是在这里住怕给你们添麻烦。”奶奶歉意地说。

“你说这样话不昧良心么,我们家啥时候说过你给添麻烦了,我是缺你吃还是少你喝了?从明天开始,你跟我给车老板子做饭,省得你闲着没事干胡思乱想。”干姐姐真是个热心肠。

第九天晚上,陈三呼哧带喘地跑进来,他对奶奶说:“谢宝山刚到家,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连夜逃走呢。”

陈三给奶奶送完信儿,马上走了。在陈三走到门口时,奶奶说:“谢谢你了,兄弟!”

陈三走后,奶奶也出了门,她颠着小脚噔噔噔噔向着县公署跑去。奶奶小脚跑起路来也不慢,两只胳膊大幅度摆动,两只小脚紧倒蹬。

当奶奶气喘吁吁地来到县公署,她发现县公署的大门紧闭。“当当当!”奶奶不管不顾地敲打着门环。这时,有两个官兵端着枪冲出大门,奶奶一看大门开了便往里面闯,“快抓谢宝山,谢宝山从哈尔滨回来了!”

“站住,你再往里面走一步我可开枪了!”

奶奶管不了这么多了,继续往里闯,“李知事,快带兵抓人哪,再晚一会儿谢宝山就跑了!”奶奶边闯边喊。

“啪!”一声枪响,奶奶顿时被惊呆了。她回头一看,一个官兵向天空开了一枪,枪口还冒着白烟儿。

“何人这样大胆,竟敢深更半夜擅闯县公署?”这时一个军官摸样的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张良。

奶奶一见军官急忙说:“军爷,谢宝山已经回来了,赶紧派人去抓吧,再晚一步他就跑了。”

那个军官说:“李团长不在公署里,等明天他从依兰回来才能派兵抓人呢。”

“官爷,明天一切都晚了,赶紧派兵拿人吧,求你们了!”

“不行,没有李团长的命令谁敢出兵?”那个军官说。

“青天大老爷呀,我告状十几年了,没有一个人替我做主,这回可算来了一个清天大老爷,可是又赶上谢宝山不在家,这回谢宝山终于回来了,李知事又不在,苍天呐,你睁睁眼吧!”说完,奶奶嚎啕大哭起来。

那个军官一看,便劝奶奶:“大嫂,你先回去吧,李团长不在我们真不敢贸然出兵,这是军纪。”说着,他示意张良将奶奶送出去,可是奶奶抓住大门就是不撒手。

张良好不容易把奶奶连拖带拽送出去,还没等将另一扇大门关上,奶奶抽下腰带穿进大门环想上吊,被张良拦住。

“报告,那个女人要在门口上吊了!”一个官兵跑进来报告那个军官。

那个军官转身出来,一看奶奶真要上吊,“张良,带上几个人到三家子码头把谢宝山抓来。”

“是!”张良带着十几个人,骑着马向三家子码头奔去。

自古以来,女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对付男人最有效的方式。这回奶奶一上吊,硬是逼得衙门公署出了兵。

官兵骑马走出大门后,奶奶也回到大车店等待消息。

张良带着官兵来到三家子码头大门外,“开门,我们是县公署的要缉拿要犯,快开门!”

“你们等着,马上给你开门。”陈二立刻将大门打开。

官兵在大院里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谢宝山。他们把谢宝山的老婆抓过来,问:“你把谢宝山藏哪去了?”

太太说:“他在哈尔滨还没回来。”

“撒谎,有人看到他今晚回来了。”张良用枪指着大太太,吓得她脸都白了。

这时,陈三跑进来,“官爷,你别伤害大太太,东家回来后又走了,她根本不知道。”表面看陈三是为了大太太开脱,实际上他是怕谢宝山走的时间过长官兵追不上。

“集合,马上给我追。”张良带着人马向哈尔滨方向追去。

张良万万没有想到,谢宝山离开三家子码头上了船,他没有往哈尔滨方向逃跑,而是驾着小船向松花江下游梧桐河驶去。一个从陆路向松花江上游追,一个从水路向松花江下游逃跑,正好是两个方向。

张良带着人马一直追到天亮,也没有发现谢宝山的人影,只好带着人马回到悦来镇。

说起来谢宝山真是个狡猾的家伙,他回到三家子码头后,听说官兵正在捉拿他,赶紧开箱拿出所有的金条和一部分袁大头装进钱搭子里,骑上马要离开码头。就在这时,杏花出现在他面前,“谢大哥,带我一起走吧,我离不开你!”

“陈二,快把杏花关进她的房里,要是她敢胡咧咧,你给我宰了她。”。谢宝山骑马来到松花江边,那里拴着一条自用渔船,他早年在松花江上跟人打过鱼,所以他对渔船驾轻就熟。

杏花被陈二送回自己房里,她哭得梨花带雨,脸上的浓妆都哭花了,就像黄土高坡被雨水冲出了一道道沟。杏花哭得很伤心,她知道谢宝山一定是逃往哈尔滨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又自己跑回哈尔滨逍遥去了,也不带着我。这次去哈尔滨我给你出了多少力,拿下多少商客?”

这次谢宝山带着杏花去哈尔滨,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她坐过洋马车,逛过中央大街,进过秋林买东西,住过马迪尔饭店,吃过俄国大列吧,喝过啤酒和格瓦斯,还参加过商人组织的pɑti。

在一次晚会上,谢宝山发现一些外国人死盯着杏花献殷勤,还时不时地送给她一些洋礼物。为了拉拢一些俄国和英国建筑商,他鼓动杏花和他们接触,以色相勾引他们,因此谢宝山与这些外国建筑商签下了不少木材合同。对于杏花来说,这一套早已驾轻就熟,她知道如何撩拨男人欲望,如何投其所好。将杏花推到那些外国商人怀抱后,谢宝山找那些人高马大的俄国娘们逍遥去了。两个人在哈尔滨玩儿了一个月,各得其所,各行其乐,有点乐不思蜀了。要不是谢宝山为了兑现合同回来运木材,还得在哈尔滨住上一阵子。

第二天一大早,奶奶来到县公署大门前等着,可是站岗的官兵说:“你先回去吧,捉拿姓谢的人马还没有回来呢。”

奶奶没有走,一直在县公署门前站着。

等到太阳三杆子高时,张良带着人马回来了,身上的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他们显然追了一夜。

缉拿谢宝山的人马走到奶奶跟前,她从前看到后,可是没有发现谢宝山,她急忙问张良,“官爷,谢宝山怎么没抓到?”

“追了一夜,也没有看到谢宝山的人影,这个狡猾的家伙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张良回头又对手下说:“都回去休息吧!”

一听到没有抓到谢宝山,奶奶当时栽倒在地上,她因为一股急火儿鼻子流出了血。当奶奶醒过来时,她已经被小二背回到大车店。

早晨,奶奶出门时,干姐姐不放心,“小二,你去县公署看看,别让我妹子干出傻事儿来。”

奶奶醒来后目光呆滞,一句话也不说,这可吓坏了干姐姐,她让老战头请来中医为奶奶号脉。中医号脉后对战黄氏说:“从脉象看是急火攻心,不要紧,喝几服汤药就好了。”战黄氏听了中医的话才放心。

两剂汤药喝下去后,奶奶的病情有些好转。战黄氏说:“妹子,想开点。俗话说,君子报仇二十年不晚。”

“唉!当家的,我对不起你呀,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抓到谢宝山为你报仇啊!”说完,奶奶泪如雨下。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别憋在心里作病。”

第三天早上,奶奶对战黄氏说:“姐姐,我该回去了,不知道家里的地孩子侍弄的咋样了?要是陈三来送信儿,你无论如何也要派人告诉我。”

干姐姐说:“你放心吧,不过你要保重身体,你病倒了谁给妹夫伸冤报仇啊?”

奶奶骑着毛驴来到“善船”渡口,她发现远处有一匹枣红马佩戴马鞍,拖着缰绳在江边吃草。奶奶想,这是谁家的马,咋会没人管呢?

奶奶等了半天一只船才从对岸划了过来。奶奶上了船,毛驴也下了松花江,不用人管它自己向对岸游去。船夫看了毛驴一眼笑了,“这头驴真通人性!”奶奶笑了,并没有说话。

奶奶回到家里一看,父亲领着二叔、三叔和老姑把地里的大草又割了一遍,连老叔拐着罗圈腿也跟着下地薅草。奶奶想,现在孩子都大了,即使没有自己他们也能活下去,从今以后自己便可以无牵无挂的为男人告状申冤了。

奶奶回来没几天,柳条通的张柏找上门来,他要替孟小虎向老姑提亲。本来孟小虎有大名,叫孟昭虎,字子聪,可是因为他是孟大虎的儿子,所以人们都习惯地叫他孟小虎。

奶奶说:“恩是恩,情是情,当真人不说假话,孟大虎对我有恩,也曾经救过我的命,但不能因为这个我就把翠花嫁给整天打打杀杀的胡子。”

“妹子,你说这话就不对了,胡子也是被逼的,他们也得活着。你看看我,曾经也是个读书人,早年在山东老家府试时得了贡生,入国子监读书,光绪二十六年科举乡试得了第一名,可是因为家里没有靠山,张榜时名落孙山。那时年轻气盛,扬言要告御状,结果被府衙追杀,所以跑到了黑龙江省避难,按理说我更看不起打打杀杀的胡子。可是我和他们在一起时间长了才知道,这些胡子大多数都是朴朴实实的庄稼汉子,也是有血性的儿郎。”张柏一席话,说得奶奶哑口无言。

奶奶为了给自己找到托词,便说:“翠花这丫头,性格倔强,我怕嫁到孟家给你们惹麻烦,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呵呵,妹子,听说你不在家这些天,翠花因为赵四爷家的儿子欺负你家宝弟,她一怒之下打伤了哥四个,这件事在十里八村都传开了,说她是杨门女将中的杨排风,女中豪杰,难道你不知道?”

“什么,啥时候的事儿?”奶奶感到莫名其妙。

“妹子,这门亲事我也不急于让你马上答应,你可以慢慢考虑。”张柏说完,还给奶奶留下一些银元,“你领着孩子日子也挺难的,这是大当家的一点心意。”

奶奶说:“张先生,请你转告大当家的,心意我领了,但钱不能收,不是我卷你面子,你要是拿我当人看,就把钱带回去。”

张柏一听奶奶说得有道理,便带着钱回到柳条通。

晚上父亲他们干活回来,奶奶说:“拴柱、翠花你们俩都给我进来!”

“娘,啥事儿?”父亲和老姑乐呵呵地走进来。

“翠花,你给我跪下!”奶奶有些发怒了。

“凭啥让我跪下,我咋地了?”老姑梗着脖子硬是不跪。

“你咋地了,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你怎么敢打赵四爷家的儿子?”

老姑一听乐了,“他们欺负咱家宝弟,都打上门来了,我不打他们,他们就敢把咱家房子拆了。”

“娘你别生气,是他们仗势欺人。”父亲有意庇护老姑。

“拴柱,娘嘱咐你多少回了,好好带着弟弟妹子,别让他们惹事。”奶奶回过头来又对老姑说:“你个姑娘家家的,破马张飞地跟人打架,不知道臊的慌?看将来谁还敢娶你。”

“不娶拉倒,省得像你一样操一辈子心。”老姑倔强地说。

奶奶听到老姑的话气乐了,“你这个死丫头。”

这件事儿没过几天,关家亮子的关爷也打发媒人来提亲,他的儿子思恩正在哈尔滨念书,想娶老姑做儿媳妇。奶奶想,真是奇怪了,翠花这丫头整天破马张飞地跟人打架,怎么提亲的一个接一个?

因为奶奶没有答应孟大虎的亲事,也不好立即答应关爷,毕竟孟大虎救过奶奶的命。奶奶对媒人说:“俺家的闺女没有管教好,一个丫头竟敢跟人打架。关爷家是啥门户,家业大,有教养,有钱有势,这门亲戚不合适吧?”

媒人说:“论门户,你们也是大户人家,要不是因为你男人被人害了,你们家在桦川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再说,关爷敬重你的人品,这么多年了,你为了男人伸冤,竟敢扛板子,上刀山,滚油锅,让十里八村的人好生佩服。”

“哪有那么玄乎,再说是我闺女嫁人也不是我嫁人。”

“你可别说了,自从你家翠花打了赵四爷家的四虎,十里八乡的人都佩服的不得了,说这闺女是杨门女将中的杨排风,为人仗义。”媒人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尽挑好听的说。

奶奶说:“这样吧,我看这桩亲事儿还是先放一放,你回去代我谢谢关爷,说我谢谢他能看得起我们赵家。”

“还等啥呀,我告诉你吧,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有多少人家的闺女想攀高枝都攀不上呢,你还拿起把了。”

“不是我拿把,是我觉得高攀了关家,我看这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

送走关家媒人没两天,王家烧锅何家油坊都托媒人上门提亲。

奶奶心想:这是怎么了?这几天一股脑的都来提亲。她对王家烧锅何家油坊媒人还是采用老办法,不是说门不当户不对,就是说老姑破马张飞打八街,这门亲事不合适。

据父亲后来讲,那个阶段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儿,人家之所以相中了老姑,除了她的长相外,还因为一身豪气。在那个烂吧地的时代,人们都缺少安全感,都希望家里有个挺硬的不被外人欺负。

后来听母亲讲过,老姑长的俊俏,中等个儿,瓜子脸,高鼻梁,丹凤眼,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一看就是个厉害主儿。

奶奶告状回来已经两个多月,天天惦记着悦来镇那边能传来好消息。每天奶奶干完活儿,都要到村头往悦来镇方向张望,如果遇到有人从悦来镇回来,她就向人打听悦来镇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儿。可是,高粱都定浆了她还没有打听到有用的消息。奶奶再也坐不住了,秋收前她又骑着毛驴来到了悦来镇。

到了悦来镇,奶奶没有去大车店,而且还像上次一样直接去了县公署。

“你找谁?”一个站岗的巡警问奶奶。

“官爷,我是来告状的,请通报一下李知事,民女要见他。”

“我不认识什么李知事,我们这里只有一个鲁知事。”听巡警这样说,奶奶又蒙了,这个世道怎么又变了,这才几个月呀,李知事怎么又换成了鲁知事。

当奶奶平静下来,她对巡警说:“麻烦官爷通报一声,我要见鲁知事。”

“鲁知事没空,你回去吧!”另一个警察说话还挺横。

“冤枉,冤枉啊!鲁知事,民女要告状。”奶奶跪在大门外喊了起来。

“何人在这里大喊大叫,找死呀!”听到那人的话,奶奶抬头一看,原来是三老歪。奶奶自从告状以来经历事情多了,对很多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当她看到三老歪时还是吃惊不小。

奶奶腾第一下站起来,甩开小脚便往里面蹿。“站住!”一个警察用枪拦住她。

三老歪这些年已经了解奶奶的性格,他知道硬拦也拦不住的,于是他对奶奶说:“你等着,我进去给你通报一声。”

三老歪进了县公署,“鲁知事,有个民女告状,正在大门外闹呢!”

“不见!”鲁知事说话时连头都没抬。

“鲁知事,这个女人小的认识,她告状十几年了,如果你不见她,她就敢撞死在大门口。”三老歪对鲁知事说。

“哦,有点意思,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能耐。”三老歪见鲁知事答应了,他来到大门外将奶奶领进大堂。

奶奶进来后,看了一眼鲁知事,并没有下跪。

鲁知事抬头看着奶奶,“听说你连续告状十多年了,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奶奶说:“民女确有天大的冤屈,俺男人被人害死了。”

“是谁害死了你家男人?”

“是三家子码头的谢宝山和独眼龙买通胡子将俺男人害死了。”

“胡说,谢候补怎么会害死你家男人,你是不是看人家有钱了想讹诈?”

“大人,说话可不能昧良心,讹诈?我讹诈什么,三家子码头本来就是俺男人开的,被谢宝山和独眼龙给霸占了。”

“你说他们杀害了你男人,霸占了你家财产,谁来证明?”

“江南这一带人都知道,不信你问他。”奶奶说完,用手指着三老歪。

听到奶奶的话,三老歪慌了神,摆着双手向后退,“这事儿你可不能往我身上赖,我可不知道。”

“大胆民女,无理取闹,你竟敢状告民国官员,这要是在大清朝非打死你不可,给我拖出去!”奶奶听到鲁知事说她状告了民国官员,当时傻了。她怎么被人拖出县公署,怎么被扔到大门外的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当奶奶缓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在去往大车店的路上,心想:自己没听错吧?啥时候谢宝山成了民国官员了,这世道还有没有老百姓的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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