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实吾赶到白石岭村里，村干部们早在小学那间党支部学习室等候多时了。杨实吾进门刚落坐，白振兵就将一张人均上交款项明细表递给杨实吾说：“杨乡长，按照你的意见，我们几个人昨晚过过细细算了一下帐，皇粮国税、三提五统，还有地方基本建设义务投工等各种费用，合计人平149元，你过过目吧。”
杨实吾看了看那张明细表，数了数一共是20多项，这些项目对他并不陌生，他一项一项地往下看：
农业税：20元
农林特产税：10元
屠宰税：3元
定购粮：50元
教育附加费：18元
国防费：2元
军优费：1.5元
计划生育费：5元
乡村道路费：3元
公益金：2元
公积金：2元
村干部工资：15元
地方基本建设义务投工：20元
学校建房费：10元
……
杨实吾浏览完，然后递给其他乡干部：“大家都看看，不然村民问起来，心中没底。”回头杨实吾又问村干部：“村里今年人平纯收入估计有多少？”
“八九百块吧。”
杨实吾心里默了默神，觉得村民的负担确实不轻，即使这八九百没有水分，按照上面的要求5%已大大超过，可这些项目都需要，一项也不能少收，有什么办法？虽然心里有些不忍，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杨实吾沉思了片刻说：“下午村民大会都通知了吗？”
黑七说：“昨晚我们就召开了村民组长会，强调了下午的大会不能缺席，凡正式劳力没到会的，一律每人罚款5元。”
杨实吾说：“下午的会主要是动员，让群众心里有数，有钱的准备好钱，没钱的也要想尽一切办法筹集，今年粮站按国家保护价敞开收购，可以卖稻谷嘛。从明天起，我们突击开始催收。除了十分特殊的村民外，都必须在近几天内把上交款交清，不准留尾巴。上午还有点时间，大家合计合计，看有哪些钉子户，该采取什么对策？”
“什么对策不对策。”卢和平说，“解放军还怕民兵，不行就来硬的，怕他个屁！”
杨实吾说：“我们还是以做正面工作为主，多讲道理，以理服人，不要和群众对着干。”
“杨乡长，那恐怕不行罗，有些人是三句好话当不得一马鞭，你跟他讲道理，那是秀才碰到兵，只有来点硬的他才服服帖帖的。”
黑七颈红脖子粗，说话声调也提高了八度。
“老黑说得在理，”白振兵接着说，“像武军这些刁民，自认为当了几年兵，就十分了不起，老子天下第一，说我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放肆在村民中鼓噪，暗地里算我们的帐，一心想搞垮我们党支部，他连邱书记也不放在眼里。”
“武军，”杨实吾说，“是那个汽车翻到坑里，死里逃生的武军吗？”
“就是他，这家伙从小就不务正业，人家当兵入党提干，他连个屁也没有。没让他当民兵营长，他就一再发难，邱书记也惧他几分呢。”
杨实吾说：“武军我清楚，小时候很顽皮，他们班的女班主任经常被他气得哭鼻子。高中毕业参军后，当了团长的通讯员，本来考上了军校，结果因为打了团长儿子的一个耳光，被下到连队当兵，不久就退伍了。回来后学开车，钱没赚到结果出了事故，差点见了阎王爷。这人凭能力当个村干部没问题，可还是要群众信任啊。好吧，他的工作我来做。”
杨实吾知道邱少白和武军有些水火不容，只是没有明说罢了。他早听说武军曾和冯小兰谈恋爱多年，两人只等办结婚手续了。可自冯小兰结识邱少白后，冯小兰就变了卦，这自然是邱少白从中作梗，想达到长期操纵冯小兰的目的，免得节外生枝。后来冯小兰摇身一变，在乡政府门前开了酒楼，成了女老板，和邱少白接触的机会更加频繁。久而久之，他们的绯闻就传到了武军的耳朵里，武军就暗地骂邱少白是个伪君子，骂冯小兰是个臭妖精。这几年邱少白在白石岭办点，可算是吃尽了武军的苦头。武军精明能干，在群众中有威信，又能说会道。有一次，村里开群众大会，邱少白想压一压武军的气焰，不指名地在大会上说，个别村民不务正业，不服从领导，一心想搞垮党支部，一心和我们乡村干部过不去，这是别有用心。武军立即站起来质问邱少白：邱书记，你讲清楚一点，是谁别有用心？邱少白见武军问自己，便一拍桌子说，就是你这个家伙！武军说：“邱书记，你是人民的公仆，别发这么大的火好不好？我怎么啦？没鱼肉百姓，没抢人家的老婆。”把邱少白气得要呕血。会议草草收场，邱少白气冲冲地回乡政府时，脚下被一块石头绊着，差点跌一跤，邱少白瞪了那块石头一眼，恶狠狠地搬起那块石头，跑了半里路远，将石头抛进那臭水沟里。
乡政府几次开会都讲到武军。这次下乡前邱少白又找到杨实吾说，对武军这样的人不能姑息迁就，如果他带头抗拒上交，就给点颜色他看。杨实吾一笑了之，他自有对付武军的办法。
“杨乡长，你可别小瞧了武军的能量，他要是烧上一把火，这上交就更难收了。”
“没那么严重，工作要靠人去做，有些人吃软不吃硬，武军的工作我包了。”
果然，下午村民大会结束后，武军就找到杨实吾，声称要与他单独谈一谈。杨实吾让其他人回避，和武军推心置腹地谈了半个小时。
武军反映，村里群众对村干部意见很大，这几年村里帐目糊涂，一直没公开过帐目。武军说，如果不查清帐目，他就号召群众抵制上交。
杨实吾和颜悦色地说：“武军，你不能意气用事，钉是钉，卯是卯，上交并不是村干部的事，皇粮国税嘛，历朝历代都不能抵触。上交也不是白石岭一个村的事，这是全乡统一行动，县里开了会，乡里进行了部署，你千万别做出头鸟，不然会吃亏的。至于村里的帐目问题，村干部如果有贪污挪用侵占问题，等这次秋收工作完成以后，我派财政所的同志来和你们一起把帐查清，民主公布。我知道你有能力，想为村民干点实事，年底，村里要换届选举了，如果你能得到村民们的信任，你可以进村委会，还可以入党嘛。武军，千万不能我行我素，想为群众办好事要通过正常渠道，要有一定的法纪观念……”
杨实吾的一席话，使武军心悦诚服。第二天，武军第一个把上交款送到杨实吾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