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手机响起。
是黄妈。
不知道这黄妈最近为何总是这般追魂。
阿离起身走到外面走廊里,院子里大朵大朵的海棠花开得正好。
“黄妈,什么重要的事情?”阿离问。
黄妈很是悠闲:“找你聊聊天,最近你们这些孩子好像都很清闲,常洛都有时间来看我了,你没有时间吗?”
“常洛在教父家吗?”阿离好奇的问,不知道常洛来找教父做什么。
“是啊,不晓得什么事情,以来就鬼鬼祟祟的和老爷钻到书房里嘀嘀咕咕,这么半天了还没出来,本来我还以为他是专程来看我的呢。”黄妈抱怨。
阿离忽然心中一动:“黄妈,我马上去看你,你不要走开哦。”
黄妈乐的飞飞的:“你能来看我,我求还求不到,怎么会走开呢,来吧,我等着你。”
阿离匆匆与于母告别,叫了计程车赶往教父家。
一路上从未有过的不安,就像黎明前坐在窗前的黑暗中等待天亮,一切都会云开雾散的感觉,但是,这可怕的等待啊。
黄妈心心念念的等着阿离来聊天,没想到教父却说晚上常洛在这里吃饭,差黄妈现在就去买菜,因为想吃的几样东西要去市中心挑选,不是一两个小时就能回来的,所以黄妈只好叹口气出发去市中心,所坐的公交车在路上与阿离擦肩而过,不过,能为孩子们做些好吃的,她是很开心的。
所以当阿离来到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
阿离找不到黄妈,就悄悄的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半掩着,非常适合站在门外偷听,但是阿离不是故意想偷听什么,实在是里面无意中传出了对话。
暗沉沉的走廊,听到话也是幽幽的。
教父在关心的问:“要做父亲了,是否感到压力忽然之间大了很多?”
常洛还算平静:“非常大,以前我以为一个人可以粗茶淡饭平平淡淡一辈子,有了孩子后才忽然明白,男人其实野心很大。”
看到弟子幡然悔悟,教父好脾气的微笑:“你依然是可造之才。男人嘛,年轻的时候总有天真的时候,不过,还好,你现在终于成熟了。”
“是。”常洛唯唯诺诺。
“人生有捷径,这句话,你现在信了?”教父很是得意。
“事实如此,我不得不信。”常洛尊重事实。
阿离只觉得一股凉凉的地气从脚底钻上来,直袭心脏。
室内的对话继续。
“还喜欢阿离吗?”教父问,问的当然是常洛,阿离在门外伸长了脖子去听。
只听常洛一字一句的说道:“以前很幼稚,以为这世界上有爱情这回事,可是一个圈子兜下来才发现,任何事情都是很现实的,对我来说事业才是最重要的。”
教父击节称赞:“对,对于男人来说,爱情不过是调味剂,有和没有都是一样的。”
常洛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教父又开始面授机宜:“现在你只要控制住阿离,她就能源源不断的让你飞黄腾达,其实,控制一个女人的心最简单不过,女人再聪明也都是爱情的傻瓜。”
阿离的心开始慢慢结冰,静听常洛如何答复。
常洛很清晰很淡定的说道:“我会的,自从我工厂上次失火,我就明白了,一个女人只要爱你,什么都会为你去做的。”
接下来是教父拍常洛肩膀的声音,这是至高的赞赏。
过了一两分钟,又响起教父的声音:“这张支票你收好,这是你应得的酬劳。”
常洛没有反对,接下来的沉默似是他在妥善的收藏支票。
本来阿离已经手脚无力,这时候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气撞开虚掩着的门。
室内的两个男人都吃了一惊。
常洛一身简洁的衬衫休闲裤,看不出前几天刚刚大病一场的样子,有事业的男人是永远不会倒下的。
教父依然是最经典的中山装,在任何时候他都是那样的中规中矩穿着整齐,因为这城中认识他的人都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当然这城中的人不会称呼他教父,他有另一个名字,阿离喊出了这个名字,也是有生以来连名带姓的称呼。
“邱超然,常洛,你们果然是好搭档。”阿离声音很小,但是室内很安静,两个男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最先镇定下来的是邱超然,“孩子,人生本来就是利用与被利用。”他还在教育阿离。
常洛还傻傻的站在那里,雷击般。
一个一生中最敬仰的教父,一个一生中挚爱的男人,然后,这两个男人联手出卖了她。
阿离没有呼吸不畅或者想要撞墙的冲动,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心思了,一个没有心的人是什么心思也没有的。
“也许,你和常洛有更多的话要说,我不打扰你们。”邱超然很是有自知之明,也很了解阿离,所以主动给这两个人空间。
邱超然轻轻的走出了书房。
这个时候,常洛才反应过来,唤了一声:“阿离。”声音有点发抖,也很无力。
阿离没有回答,只是顽强又顽固的看着常洛。
常洛明白,阿离是在执着的等待一个答案。
小的时候,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后来的种种在两个人的脑海里同时的上映着,似是一条河,隔开了两个人,仅有的也只有这份回忆,不敢想,那是痛。
很久很久,常洛才干涩的说:“阿离,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是为了孩子,你,不要怪我。”
阿离惨然的笑,声音那样的轻柔:“我不会怪你的。”
常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是阿离大吵大闹他还能接受,这般的冷静,常洛忽然害怕了。
阿离似乎洞穿他的心事:“你在害怕吗?”
常洛不敢回答,生怕哪里得罪了阿离,她会发疯。
“你,不值得。”许久阿离才缓缓的说。
再伤心的事情,不值得就是不值得。
常洛明白,阿离是在说他不值得让她伤心,也许这也是伤到极处的反应。
爱,不是无偿的,是无常。
那个让她为爱疯狂的常洛依然站在那里,站在窗口,在照进来的阳光下带着一轮光彩,阿离看他一眼,眼神那样遥远。
“我真的是不得已,你不要恨我。”常洛还在唯唯诺诺。
阿离落下泪来,无声无息的落泪。
常洛还在试图解释:“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自幼是孤儿,太明白孤儿的痛苦,我不想我的孩子和我小时候一样过很寒酸的生活。”
阿离慢慢走到常洛跟前,常洛闭上了嘴,下意识的防护着。
阿离没有打他,只是用手轻轻理一理常洛额前的散发,像个慈祥的小母亲一样平静的说:“真的没有怪你,永远也不会怪你,不过,可惜的是,以后不会在被你利用了,因为我不再爱你了。”
常洛的嘴唇有点发抖。
阿离依然好性子的说:“是突然之间决定的,不再爱你。这个决定很仓促,希望你能适应,因为你要想赚钱,要找新的门路了,我很抱歉,你好自为之。”
常洛一脸彷徨与迷茫。
阿离用手背擦干泪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再见,常洛。”恐怕今生不会再见了。
常洛木雕泥塑一般没有反应,而阿离已经转身走了。
从书房走到院子里,又从院子里走到外面的麦田边,一路走的有条不紊,与常人无异。
然后,坐在麦田边,狂哭,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伤心,只是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有位江湖前辈说过,能哭,就是开始痊愈的表现。
黄昏的时候,阿离再也哭不出眼泪,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回家。
在阿离刚刚踏进家门,就收到于烈的dianhua。
“你到家了吗?”于烈问。
“我在家。”阿离没想到自己在狂哭之后能回答的这样平静。
“我正在赶回家,想和你一起吃晚饭。”于烈一边驾车一边讲道。
“好,你开车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阿离淡然的说。
于烈则是狂喜:“我会的,一会见。”
阿离走进卧室,然后去浴室里仔细的洗了脸,眼睛有点红肿,因为哭过的原因。
然后换上一身纯棉的蓝色长裙,打开衣柜,收拾衣物,真正属于自己的衣物很少很少,大部分都是婚后于烈为她添置的,长长一排挂衣柜,满满的四季衣裳,绫罗绸缎,缀有小小的彩色绣花香囊。
阿离自己的衣物刚好装满一个小小的旅行包。
于烈急急的赶回来的时候,阿离刚好站在客厅里。
于烈似乎能感觉都气氛微异。
“于烈,我有事要和你说。”阿离见到于烈,开门见山的说。
于烈已然明白,怔了一下,然后说:“阿离,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离开我。”
阿离低下头,什么都好说,这点办不到。
于烈急急的走到阿离跟前,双手放在阿离肩膀上:“不要离开我。”于烈从来没有这般彷徨无助,孩子般。
阿离心里掠过一丝怜惜,很快镇静下来:“于烈,对不起。”
于烈很是急躁:“你还想要什么?你要什么计划书直接和我说,你就是要于氏大厦我也马上给你。”
这下子阿离怔住了。
“于烈,你的意思是……那份计划书,你是故意的?”阿离有点口齿不清。
于烈看着阿离,“只要你喜欢就好。”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是答案是肯定的。
这个男人豁出去了,什么都不要,只要她,而在这城中不远的地方,另一个男人也豁出去了,什么都要,只是不要她。
“对不起,我……”阿离有点哽咽。
于烈的一只手轻轻抚上阿离的面庞:“小姑娘,什么事情眼睛都哭肿了,不要怕,告诉我,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不管有什么,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为你扛。”
“你不知道的……”阿离不知如何说。
但是于烈说:“不要说这个,我什么都知道的,但是我心甘情愿。”
阿离忽然抬起头看于烈,这个好看的男人,正深情款款的看着她,原来,他什么都洞察,什么都知道,但是,为了她开心,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一份真爱,才能有这般包容。
下午本来已经哭干的眼泪又倾泻下来,阿离也不想这样,泣不成声的说:“求求你,让我走吧。”
于烈放在阿离肩上的手无力的滑落,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尽头,强留只能让事情更尴尬,他不想放手,但是让阿离走,也许她会更开心一点,痛苦自己承担就好。
外面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城中一般的家庭主妇都在厨房里忙碌,饭菜飘香,阿离站在城中心,人海茫茫,天大地大,何处是家?
数月后。
城中一家新开的酒吧,据说这里是城中最高档最优雅的酒吧,所以来这里的都是城中的精彩人物。
灯光柔和的豪华吧台前坐着几个男男女女,其中角落里坐着的是一个神情抑郁的男子,但是这份抑郁无损于他的英俊,反而更添成熟魅力。
一个红衣女郎手持一杯色彩斑斓的酒走向这个男子,这女郎身材丰满,神情妩媚,一眼便知是可以共度良宵而不必付出代价的人,因为很多人是寂寞的,只求夜夜有人相伴,不求任何酬劳,大多数男人乐意之至。
“我请你喝一杯好吗?”女郎一只手揽上男子的肩,声音沙哑魅惑的说道。
男子皱眉,一闪身,摆脱女郎的手。
女郎似乎像见到有意思的猎物,很是高兴,“不愿意?那么你开价。”
男子眼中一抹深恶痛绝的厌恶,这女郎把他当做牛郎了。
女郎见男子不语,手臂又绕上男子的腰部。
慢镜头。
正当女郎的手要触到男子腰部的时候,一只芊芊玉手挡了过来,然后一把清脆悦耳的声音说:“我已经买下他了。”
男子看到这位后来者,忽然眉开眼笑。
那位红衣女郎不依不饶,从随身手袋里掏出厚厚一叠现金摆在男子面前:“要多少,我都给的起。”
男子目不斜视,只定定的看着后来者。
后来者一身翠绿色新装,容颜娇俏,一双媚眼顾盼生兮,红衣女郎见到这等姿色女子,忽然有点气馁。
翠衣女子看着男子微笑。
红衣女郎有点气急败坏,对翠衣女子说到:“怎么样,你肯出多少?”言下之意是,你肯出多少钱。
翠衣女子皱皱眉,在身上摸索一阵,只摸出一枚一元硬币,红衣女郎开怀大笑。
岂料那男子却接过翠衣女子的硬币,眼睛看着翠衣女子,话却是对红衣女郎说:“不好意思,我跟这位美女走。”
红衣女郎有点不甘心:“那么,明晚……”
翠衣女子对红衣女郎说道:“不好意思,我买的是他的后半生。”
红衣女郎嗤之以鼻,当然以为男子不会答应。
偏偏世事无常。
男子回答翠衣女子:“好,成交,公平合理。”
红衣女郎恨不得吐血三升而亡。
翠衣女子笑意盈盈的转身往外走,男子一边拿起旁边的外套,一边异常温柔的轻声唤:“阿离,等等我。”
这一幕小闹剧,男主是于烈,女主是阿离。
酒吧外,月色如水,星光闪耀。
于烈把外套轻轻披在阿离肩上,阿离看着于烈微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于烈由衷的开心。
阿离咕咕笑:“生存不易,别处不好混,没有人肯心甘情愿的给我偷,只有你这傻瓜比较好欺负。”
于烈笑,一个英俊的男人笑的时候也可以倾国倾城。
于烈拉过阿离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这里有颗心,世上最宝贵,早已被你偷走了,你手段忒的高明。”
阿离揽住于烈的腰,于烈揽住阿离的肩。
阿离问道:“去哪里?”
于烈想也不想:“你买下了我,当然是回家去,一个人买下另一个人,还能做什么呢?我卖一赠一,不仅卖给你下半身,连同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赠送。”
阿离笑的颠倒众生:“那我岂不赚大了?”
于烈紧跟一句:“是啊,所以你要赶紧享用哦。”
月挂中天,两个人消失在月色中,走进幸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