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有六间房间。他们来到了最后一个。在灯光晃照下,可以看到一棵巨大扭曲的树干。这棵大树上不见树冠,下不见盘根,只是中间一截粗粗的树身。周身藤蔓缠绕,古朴苍劲,只是此时已扭曲变形,看样子刚才的塌方已对它造成了极大的损毁。
乌子衣蹲在地上,很仔细地检查树身,那里果然有一处被凿空的深槽。乌子衣从挎包里取出手套,小心带上,然后伸手进去摸。所有人紧张地看着。深槽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底部有个浅槽,圆圆的,似乎是用来放什么的。他继续摸,突然身子一震,整个人都僵了。
皮厂长看出不对劲:“小乌,怎么了这是?摸到什么了?”
乌子衣正要说话,从外面进来几个村民,喊道:“太爷爷,我们没发现高文的尸体。这小子应该没死。”
太爷爷点点头。
皮威“妈呀”叫了一声:“他没死,那哪去了?这可是个密室啊。”牙齿咯咯响,这小子脸都白了。
太爷爷狠狠瞪了皮厂长一眼,你教出的好儿子啊。
黑灯瞎火的,皮厂长也没看着,但也知道儿子这次算是把自己脸给败尽了。他赶忙转移话题:“小乌,你发现什么了?”
乌子衣缓缓从树身里拿出一样东西来,在场所有人眼睛都直了。拿出任何一样东西,大家都不会太惊愕,只是这个东西太出乎想象了。
乌子衣拿出来的是一根金属丝。
试想一下,千年历史的古穴里居然会出现一根金属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皮威身上,皮威赶紧摆手:“这肯定不是我们带进来的。”
皮厂长迟疑道:“是不是宋朝时候就已经能生产金属制品了?”
乌子衣摇摇头:“06年时,考古队在临沂发现了一个千年历史的墓葬群,里面有很多金属器皿,比如铜钗,手镯什么的,甚至棺材都是黄铜打造。可问题是,这些古老的金属制品受限于年代的科技水平,做工极为粗糙。这根金属丝,又细又韧,一看就是现代文明产物。”他摸摸下巴:“我有种直觉,突然的塌方应该跟它有关。”
“这根金属丝位置很奇怪,细细地缠在底槽上,如果不是树干扭曲造成巨大的物理力量,恐怕这根金属丝是不会这么轻易断裂的。大家再找找,看看承重墙附近,还能不能发现什么。”
村民们四下散去,各自检查,不多一会,有人报告发现一根断裂的承重木。木头很不起眼,就打在第三个房间一角,断裂得很严重,露出了尖尖的茬子。村里这些年也挖矿打山石什么的,村民们经常下到矿井里,对承重木很熟悉,这种木头位置和角度都相当讲究,几乎承受了地下土层大部分的压力,一旦断裂,就是个塌方。眼前这根木头的断岔处,绕着一根极为不起眼的金属丝。
乌子衣倒吸一口冷气:“这果然是个陷阱。有人做好机关,如果触碰到树干里的槽,就会引发承重木断裂,继而造成塌方。”
皮厂长纳闷:“承重木很结实,怎么会被金属丝拉断?”
乌子衣说:“恐怕是有人先把承重木打断,然后再勉强黏合一起,如果受到了外力,就会很轻易造成塌方。”陆陆续续,有村民发现了其他承重木被人动过的痕迹。
皮威火了,破口大骂:“谁这么缺德?”
太爷爷咬牙切齿:“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就是那伙外人。”
早在皮威高文之前,就有外人来到这里。他们是谁?想干什么?为什么设计了如此毒辣的一条绝户计?
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要把高文找出来。他离奇的失踪了,果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乌子衣说:“这里一定有我们搜索不到的地方,怕是有什么暗室,大家四下里多看看,找找有没有暗门。”众人四下散去,一寸一寸地摸,时间不长,有人喊道:“这里有!”
大家凑过来,在最后一间地室一角,有个不起眼的地洞。这个洞也就一米多高,里面黑乎乎的,向外刮着阴风。乌子衣蹲下来,打开手电往里照照,什么都看不见。
他站起来看看众人,又望向太爷爷。太爷爷搓着手,也处于两难境地。谁也不敢保证高文就钻进这洞里,真要冒冒然爬进去,如果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太爷爷有了主意,眼睛扫扫皮厂长。皮厂长脸皮“啵啵”直蹦,他多聪明一人,马上就明白太爷爷的意思,这是让皮威进去探。这个祸本来就是皮威惹出来的,甭指望别人给擦屁股,自己做的梦自己圆吧。
皮厂长怒狠狠看了看皮威,也是真心疼儿子。他反应极快,马上亲切地说:“小乌兄弟,你看高文是不是在里面?”
乌子衣也就是个大学生,涉世未深,再聪明社会经验也比不上这些老油条。他马上说道:“这里是六间环环相套的密室,除了这个地洞,我想不出高文还会去哪。”
皮厂长叹口气:“高文是个好孩子,可惜母亲早亡,家里就一个老父亲。他爸要是听到儿子失踪的噩耗,真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边说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乌子衣也明白他是想让自己打头阵,本想拒绝可就张不开嘴说“不”。他犹豫一下:“好吧,我进去看看。我跟老爸到过很多墓穴,多少有点经验,你们进去我还真不放心。”
他把布条把手电绑在额头,蹲下身就要往里钻。太爷爷突然伸出大手拍在他的肩头。乌子衣看看他,太爷爷半晌,缓缓说道:“多小心。”
乌子衣深吸一口气,顺着地洞钻了进去。
这里极为逼仄,转身都困难,空气极为浑浊,眼前迷迷蒙蒙总是看不清。爬了一会儿,只感觉四面墙壁朝中间挤压而来,呼吸不畅,脑子里阵阵发昏。地洞阴暗压抑,乌子衣满脸是汗,只觉身子都湿透了,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正想休息休息再爬,突然“哎呀”一声,想起个事来。
皮威在描述自己和高文遇险时说过,高文在失踪前曾说过“有光”。这条地洞狭长阴暗,怎么可能有光透出来呢?他越琢磨越不对,越想越害怕,颤着手就要回爬。倒爬了没两步,突然眼前一亮,在地洞很远的位置,闪过一丝光亮。
乌子衣是彻底没电了,停在地洞里。洞里寂静无声,能听到自己粗粗的喘息,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感觉此处诡异莫名,自己正琢磨光的事,马上对面就闪了光。如同一只狐狸看到大道中间摆了一块肉,想吃又不敢下嘴,怎么琢磨都觉得这里有事。
“小乌兄弟…”地洞那头皮厂长喊道:“在不在?”
打断了思绪,乌子衣从幻想中挣脱出来,赶忙喊道:“在,在。”
“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乌子衣接着往前爬。
这次倒鼓足了他的勇气,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玄机。他上了牛劲,加快速度,手脚并用,不多时就爬出了地洞。
这里果然还藏着一间巨大的密室,砖石垒成,修葺得四四方方,见棱见角。墙上布满杂草,空气中渗出一股腐烂发霉的味道。地上空空荡荡,一眼便看见中央坐了个人。他打着手电,照着面前的一幅壁画。这幅画是用石灰抹在土壁上,构图繁复而线条简略,意境深远,一看便出自大家之手。
背景是莲花火焰图,朵朵莲花盛开,底子用的是赭红颜料,也不知加了什么秘方,时经千年也不失色,依稀可见那股子火炭红。火势极旺,黑烟四起,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火上有一古代美女,身着白纱,翩翩起舞。美人的映像同底色的火苗,恰像电影上的叠影,变幻莫测。在这样一间密室,如此阴暗压抑的场景下,人物与背景融合,竟构成了一幅不似人间的想象世界。尤其是古代美女,那冷酷深邃又有些悲哀的眼神,真是美得无法形容,整个心灵都为之震颤。
束束阳光从屋顶的破洞里斜射而下,由于角度问题,光线总是若有若无,有时落在女人的脸上,陡然一亮,如同描了一层金边,随即光灭犹如垂暮之景,竟让人无比惆怅。
坐在地上的高文背对着来人,一只手打了手电照着壁画,一只手竟然伸进裆下自慰。
乌子衣看得是瞠目结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此景太过诡异,高文居然看着古墓里美女壁画手淫,意淫一个千年女人。他浑然忘我,眼睛直勾勾盯着墙壁,喉头上下直窜,嘴里发着粗气。
乌子衣过去拍了他一下:“你小子干的好事!”
高文就好像中了魔,不管不顾还在那弄。
乌子衣火了,一把揪起他的脖领子,扬起手来就是个耳光。“啪”一声响处,高文的眼神渐渐从散乱变为实在,可眼睛里还是潮湿的,泪眼模糊,失魂落魄到了极点。
“老乌,你干啥呢?你怎么来了。”
乌子衣气不打一处来,为了他,整个村子都惊动了,老少爷们忙里忙外。他可好,躲在这么个鬼地方干鬼事。
高文四下看着:“美女呢?美女呢?”
乌子衣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去你妈的。”这脚重点,把他踢得踉跄几步,一下蹲窝在墙角。高文也怒了:“你想干什么?别以为我怕你。”
乌子衣怒气汹汹:“你看你在干什么?那么多人着急上火就为了找你。你呢,跑这手淫,你算个什么东西?!”
高文一时语塞,悻悻回味了一下。回头看看墙上的壁画。
乌子衣上前看看壁画,咋着嘴说:“这里不简单。只要在特定角度来看,你站我这看。”他把高文拉过去,这时一束光从上斜射而下,女人竟然有了3D效果,似翩翩然要从墙上走下来。
“你这是催眠了。”乌子衣说,“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极易受到心理暗示,让你产生错觉,以为真有这个女人。”
乌子衣看看高文,摇头道:“你精神力太差,很容易受到催眠。我听说你对风水很感兴趣,但你也实在不适合这行。”
高文这时也醒悟自己干过什么,脸臊得通红,他低声说:“刚才就当没发生。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乌子衣没动,一语不发。在黑暗中,显得极为神秘。高文心有余悸:“老乌,你想什么呢?”乌子衣歪过脸看他:“高文,说说想法,你觉得这里有什么古怪?”
高文面相凄苦:“我和皮威进来时,遇到了那棵大树,想必你也看到了。树身中央挖了个槽,我手伸进去摸,碰到一个金属丝,随即就发生了塌方…”
“金属丝我们也看到了。”
高文说:“当时我就起了疑心,只是当时情景危急,没顾得上细想。往外跑时,突然看见了一丝光,随着光线起灭,似乎出现了一个美女的脸。清清秀秀,斯斯文文,我就感觉血管里的血‘噌’一下涌遍全身,也是福至心灵吧…”
“我看是色胆包天,鬼迷了眼吧。”
“嗨,你听我说啊。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进地洞来到这个鬼地方。”
“嗯,你对树上的槽怎么看?”
高文说道:“槽里有个圆圆的凹嵌,是放什么东西的。如果猜的不错,那里应该是放镜子的地方。”
乌子衣颇为欣赏地点点头:“你能看出这点,也不枉你白学了风水。”
高文有些自得:“我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过布置陷阱的人太可恶了,这是想给我们一网打尽啊,手段太毒辣,以后生孩子没屁眼。”
“行了行了,我们出去吧。”
两人从地洞爬出,所有人一顿欢呼。高文弄得灰腔土脸,不敢看村里老少爷们。太爷爷大手一挥,所有人从地洞里撤出来。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足足折腾了一天,天边晚霞淡淡浮现,山风习习。所有人站在风口上,吹着风,都情不自禁闭上眼嗅着新鲜的空气,真感觉再世为人。
晚上,祠堂大院灯火通明,举办了盛大的晚宴。鸡鸭鱼肉,大坛的烧酒,摆了好几大桌子。院子里还架了个锅,下面烧得旺旺,里面沸水翻滚,正煮着刚杀的猪肉,夜空中漂浮着油滑肥腻的香气,提鼻子一闻浑身酥软。
乌子衣被请上正席,太爷爷亲自举杯来敬。乌子衣看满院的老少爷们眼巴巴瞅着自己,也不好意思说胃溃疡,勉强喝了一杯,嗓子辣出火苗子,头一阵阵犯晕。别人再劝,摆手不喝了。酒过三巡,太爷爷就问:“小乌先生,在鲤鱼眼里你曾说那地方既不是阴宅也不是阳宅,而是第三种情况,到底是什么?”
乌子衣扫了扫这一席的爷们,高家父子,皮家父子,还有村里几个长老。
“那棵树是放风水镜的。”
“风水镜?”众人交头接耳。
“在古希腊的神话中,大地之母盖亚有一颗大地之心。盖亚是泰坦神族,身子本身就是一座大山,她的心脏就藏在山里,这颗心是由一棵大树的树蔓扭曲缠绕而成。如果心没了,山就死了。”
大家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位小乌先生怎么一下扯到了希腊神话。
“最早在古波斯,有位异人也提到了大山心脏的说法。在他看来,大自然都是有生命的,山也是一个生命体,是活的。中国神话里不是也有‘飞来峰’的传说吗,不但是活的,而且还能飞。在我看来,这种说法非常有想象力,但是从某些角度来说,你又不能说完全是瞎想。只不过大山这种生命形式,和人类对生命的了解大不相同,超乎知识范畴之外,所以很难接受。我之所以提到希腊和波斯关于大山的种种猜想,也是为了更好说明白风水镜的用途。”
乌子衣喝了口酒,来了精气神,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村子周围连绵群山看成一个生命体,那么鲤鱼眼就是大山的心脏所在。而风水镜相当于起到了心脏起搏器的作用,鼓动地脉,汇聚地气,能运转天时之功!风水镜最早记载是出自战国晚期,作料非常讲究,并不是随随便便一枚铜镜都能成风水镜。首先它是由天外陨石做成的,这一条已是难得。再者有高人开光,然后寻地下穴。甭管风水镜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它本身必有很强的辐射性,所谓地气,就是地下磁场的汇合。而这种带有强烈辐射的放射形物质,会极大影响磁场分布,甚至改变大地的气息流转,这就是影响地气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