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府,城守书房。
突然,门开了,竟是瘦小汉子去而复返,中年男子有些不悦,手下未经传召擅自进入,这是上位者的一大禁忌。
中年男子淡然问道:“何事如此唐突?”
瘦小汉子十分焦急,连中年男子一直要求的称呼都忘记了:“大帅,大事不好,沙通海,他,他把凌云关的城门给封了!”
中年男子惊得站起身道:“什么?他竟敢如此?”
随即又颓然坐下,心中闪过一丝明悟:那头恶兽开始露出他的獠牙了,他这般明火执仗地示威,难道竟有后手不成?
瘦小汉子见上司没有丝毫反应,不由催问道:“大帅,现下该如何操办,还请大帅示下,那位,那位大人公然出示了鹰扬伯府的节钺,目前关城的南大门已然被鹰扬伯府的卫队堵住了,来往商旅无一敢动弹,城南那片被堵得水泄不通。”
中年男子怒道:“刘玉刚干什么吃的?老子让他守在那儿,不是看猴戏的?”
中年男子一时恼怒,连一直精心伪装的外在举止都顾不上了,更没有注意到瘦小汉子已然恢复了以往对他的称呼。
中年男子口中的刘玉刚是凌云关南城守将,此时他正督率着手下的所有兵马,面色铁青地站在距离南大门数丈远的地方,因为城门口已然被五十名全副武装,浑身散发出无边杀意的彪悍骑士完全堵住。
凌云关是军事要塞,日常驻军就有数万兵马,除了城守府直属兵马,刘玉刚手下足有五千人马,但这些对于他现在面临的状况无济于事,虽然对方只有五十人。
但是,即便不算上其他因素,在这地形狭窄多变的城内,你有再多的兵马也摆布不开来,而对方的人马,可都是一水儿的先天高手,只要有充足的时间,自己这手下五千人马能被对方杀个干干净净,尸骨无存。
身为守卫重要城门的守将,刘玉刚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天啊!整整五十名先天高手,这么多的强者竟然只是普通的卫队骑士,更不用说其中几个明显更加强大,散发出无边战意的品级高手,至于在这些骑士战阵前面站着的三人,其真实实力已然不是刘玉刚这个小小的城门守可以窥探的呢。
如果对方只是江湖匪类或游侠,只要不是官府中人,刘玉刚早就下令所有军士一涌而上,量他但再大,也不敢公然在帝国重镇内攻击大元军队,但要命的是,对方不单是官府中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权贵!
因为,在那个为首的,目光凌厉,仿佛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将自己神魂冻结的高手,手中,有一杆上面有三束牦牛尾飘荡的玄色大旗,其身后的一个异常雄壮的大汉手中也拿着一柄形似大斧却更加威严凌烈的重兵。
大旗叫做节,又名符节;形似大斧的重型兵器叫做钺。
两者结合起来,叫做节钺。
符节多是帝国权力的象征,如大元朝廷任命的外交官、或是高级将官用以调兵遣将,或是封疆大吏或皇命钦差以之代天巡狩、行使皇帝诏敕的,钺是帝王斩杀大臣使用的,象征生杀之权,两者相结合象征着当朝皇帝赐予的无上大权。
刘玉刚冷汗都出来了,一颗一颗豆粒大的汗珠从后脑勺下方不停生出,滴滴滚落,直到将内衫浸湿。
此前,接到手下禀报后,刘玉刚十分气愤,竟然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这天下第三雄关内撒野,把凌云关当成什么地方,等到了一看,刘玉刚险些把鼻子都气歪了,就五十来个人,就把城门给堵住了。
当即就把负责值守的校尉喊过来,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校尉十分委屈,说道大人您自己去看看吧。
刘玉刚是个不信邪的人,他平日里信服的只有自己的顶头上司,凌云关城守大人,素来在南城这片地面上,一向是天老大,城守老二,他老三,今天竟敢有人在刘爷的地盘上撒泼,刘玉刚自然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气冲斗牛之下,刘玉刚就纵马杀了过去,往常他刘大爷在这片地面儿上,都是纵马驰骋惯了,谁看到他不得让道,至于城区内限制行马的规矩,那是给别人设的,不是给他刘大爷和上面的那些老爷们设的。
还没冲到对方阵列跟前,对面一个雄壮的大汉大吼一声:“下马!”
如同平地里响起一阵惊雷,有如晴天霹雳降临,刘玉刚的三魂七魄就去了一半,胯下的马匹更是不堪使用,原本猛冲向前的身势立刻软倒,将刘玉刚甩出数丈远。
当时,刘玉刚就如同滚地的葫芦,滚了七八滚,一直滚到沙通海脚前。
好在刘玉刚终究身手不错,片刻就回过神来,对上沙通海深沉似渊的双瞳,又吓了一个激灵,连滚带爬逃回本阵,手下的士兵连忙扶住他。
刘玉刚不是蠢蛋,敢于在这重镇要塞封堵城门之人,不是傻子就是大人物,看对方这模样,显然不是前者,那么就是后者了,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是因为什么原因堵在这儿的,都不是他刘玉刚能惹得起的。
方才那奋不顾身冲上前的样子,多半也是给手底下人看的,现在的话,往前冲,没准对方碾死自己就跟踩死个蚂蚱一般简单,往后退,大帅一准饶不了自己。
怎么办,至少要将这个场面给撑下去啊,刘玉刚的内心世界激荡万分。
终于下定了决心,终究还是先顾手上的饭碗啊,何况对方也未必就会和自己这个小人物较劲。
刘玉刚正正弄歪的衣冠,色厉内荏道:“尔等何人!竟敢封堵朝廷要塞的重要通道,封堵城门,这是杀头大罪,难道尔等要谋逆吗?”
为了符合他的声势,手下的城防军纷纷将枪尖往地面上一震,发出咚咚的敲击声,平添一番威势。
可惜对方漠然无视,然后,就见对方的首领拿出了两样东西,符节和大钺,合称节钺。
符节的旗面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钦命 一等鹰扬伯 沙”!
刘玉刚的心中在狂颤:是朝廷的一等伯爵!是持节的一等伯爵!什么人能持节,皇帝的绝对心腹近臣才能持节!渭南道总督,加太子少保杨玄感,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堂堂封疆大吏,一品大员,在这个位置上呆了十年,都没有持节!对方什么来头,竟然能持节!
刘玉刚后悔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来趟这趟浑水,随便派个副将出来,回头就算问起,死活找个借口不就得了。
这样的大人物,别说自己,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凌云关城守陈尔东都惹不起。
不过跑到这来堵门,明摆着是要找陈尔东的麻烦,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何况自己这边的神仙还是个势力比较弱小的,这差距太大了!
沙通海冷冷地看着刘玉刚,将符节交给身边的王启明,王启明郑重地接过。
沙通海冷然道:“看清了吗,看清楚这是什么,这上面写的是什么?这位大人?”
刘玉刚只觉嘴里都是苦水,四处泛着无比的苦涩,犹若吃了一嘴的黄连,苦着脸道:“看,看清了。”
随即滚鞍下马,单膝跪地,一躬到底,扯着嗓子道:“卑将,凌云关南门守将刘玉刚参见沙爵爷!”
沙通正色道:“刘将军,本爵也不为难你,本爵昨夜借宿此地,丢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御赐物件,关系重大,因此不得不暂时封锁城门,本爵要彻查来往之人,还请刘将军多多配合!”
刘玉刚哭丧着脸道:“爵爷,沙爵爷,小人可没那个权利,也没那个胆量完成您交办的差事,您就把小人当成个屁,给,给放了吧。”
刘玉刚身边的手下听得满脸黑线,难道这就是平日那个嚣张跋扈的上峰吗?
城守府,听了手下军士的回报,中年男子已然出离了愤怒,连脖颈上的青筋都爆突出来,一掌拍击在桌面上的寿山石镇纸上,回手已是一手的碎末。
愤怒过后,中年男子冷静下来,细细思量起来。
他沙通海真敢这么做?他不知道,这凌云关城连系南北,是往来的重要商贸要道,他竟然就敢悍然封锁城门,不过他居然有御赐的节钺!
这是何等的皇恩浩荡啊,他定然是码准了我的心思,打着堂堂正正的借口,又有节钺在手,我不过是个凌云关的守将,何苦去直面这个风头呢,谅他也不会有再出格的行为,任由他去吧,让他撒撒这趟邪火也就罢了。
刘玉刚的副手在旁边着急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这屋子里,除了他以外,都是凌云关城的高层,他也不敢造次,只能频频将眼神投向瘦小汉子,这个平素和刘玉刚交情较好的暗探头子,目光中苦苦哀求,言下之意就是您老平日也收了我们南城不少好处,也该您老出手了吧!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瘦小汉子咬咬牙,硬着头皮道:“大人,现下是个什么章程,刘副将还在城门那顶着呢,还请大人示下!”
中年男子长出了一口气,阴声道:“你先回去吧,告诉刘玉刚,马上张大人就去处理此事。”
刘玉刚的副手只得灰溜溜走了出去。
随即,中年男子对坐在左首第一个位置上的长须文士道:“张府令,你去看看吧,只要别太过分,他要什么交待就给他什么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