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上海夜
已经到了午夜,但这座城市依然没有沉眠,本属于夜晚的寂静被人的喧嚣所打破,而那人造的灯光驱赶着黑暗,切割这本来的寂静漆黑的夜,将虚假的活力注入其间。但即使使尽一切办法阻止这本来束缚人类的夜晚,他们也终究无法改变那埋藏于内心深处的深沉本质,属于自然的天性仍让人类中的大部分此刻于屋内酣睡,如同夜晚蜷缩在洞内的野兽,惧怕着黑暗,因为或许在某个角落里就潜伏着睁着猩红色双眼的捕食者。
在安静地街道上,出现两个身影,橘黄色的路灯下,本来绵延的影子渐渐缩短,直至到路灯的正下方,原来的影子彻底消失,将照出人身影的任务交给下一座路灯,如同接力一般。时值夏日,即使是深夜,气温仍没有到达可以定义到冷的地步,然而慢慢前进的二人却给人以身处隆冬的错觉,他们都用深色的厚呢风衣紧紧包裹着全身,头上戴着很明显与时代错开的猎鹿帽,但在这样厚实的装束下,他们仍然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好像空气中的白天仍未散尽的余温对他们没有半点影响。这番奇妙光景若是在白天,即使在这座对任何新鲜事物都
前行中的两人身材并不一致,其中一人显得比另一人明显纤瘦许多,是少年或女子的身姿,而那扎在脑后的淡金色长发则证明了是她而不是他。而此刻,这位明显是女子对着比自己快半步的同伴说这什么,而她的同伴却好似没有听见,仍是默默向前,追随着那路尽头的黑暗而忘了现在身边的呼喊
“喂,久违的回到故乡,是不是很感慨啊”女子依然说道,并不在乎同伴的沉默
“这座城市变化真是太大,要不告诉我我真认不出来这是曾经来过的城市”
“你今晚怎么这么安静,难道是‘近乡情却’,怎么样,我这个成语用的标准吧。”
“。你回我一句话啊,我一个人说不就像个傻瓜一样。”完全破坏了出场时肃穆气氛的女子,好像为了引起身侧在今天过于安静的男子注意般,努力的向其搭话,男子仍是无语,沉默的前行,经过努力仍没有成果的女子放弃后,无声渐渐笼罩着二人。
终于,两人走到了目的地,此处已经可以看见了那座巨大的红色建筑。
“这就是中国的世博吗,好让人怀念的感觉”
“卡洛琳娜,第一次遇见你也是在这样的场合吧”沉默已久的男子随意地答道,语气中并没有特殊的情绪。
是啊,第一次遇见你确实是在类似的场合,不过那时你可没有现在这么沉稳啊,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女子不禁侧了侧头,往着身边这个男子一脸索然的表情,卡洛琳娜知道他并不像眼前表现的这般淡然,也许他的心中正翻滚这滔天巨浪,是思念?是悔恨?是向久违的故乡之情的迸发,还是对那不能忘却的往昔的追忆。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总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无论过了多长时间,无论经历多长旅途,唯有这个从来未曾改变。没有言语,名叫卡洛琳娜的女子,左手牢牢握着男子的右手,十指相交紧紧握着,这是属于他们的默契。
“可惜明天就要离开了,不能在白天带你来看看,下次还有同样的机会不知还要多久”男子露出惋惜的神色
“没关系的,只要等待,总会找到机会,毕竟我们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啊”她如是说到
“是啊,只要等待”男子答道,空着的手摸着帽沿,微微抬头望向远方,到远处的建筑,到远处的灯火,但却并像看这建筑本身,而是穿透了那阻碍目光的红色场馆,好似沿着时光的轨迹,慢慢向过往追朔,目光也渐渐涣散,向着遥远到不能再次触及的地方。
1886年开往法国的轮船上午
“呕。。”伴随强烈的干呕声,萎靡地坐在甲板的一个角落的张申森彻底消耗了储存在胃里的早餐,抱着一个已然锈迹斑斑的洋铁桶,将残存的胃液伴随着船身的起伏而送至其中,脸色越发像贴了张白纸一般,不健康的颜色让人有立即让他躺在床上并找最好的大夫诊治的冲动。然而船上的硬木板拼成的床绝不是另人舒服得地方,而狭窄的舱室只有一个布满污垢的舷窗,若是让他在里面呕吐也许不用许久整个舱室里的人都得趴在甲板上。张申森在来之前从来没想过,去“外面”最大的阻碍不是原来想象的语言,文化之类,现在看来这些也许才是最好办的,而这小小的晕船却几乎要了自己的命,要不是那个肌肉过于发达的大副昨天用蹩脚的中文告诉自己还有两三天就能到达法国马赛的港口,他都会怀疑也许自己就会命丧在这艘船上。
正在张申森构思自己可能的死法时,船舱的门打开了,门轴随之发出木头与钢铁摩擦的声音,难以形容的尖锐声让他的一阵恶心,出来的是他未来的“同学”。与他一同赴法国留学的几个学生,第一个出来的是文信,自己是京师同文馆的,而这个看起来比起学生更像武夫的同学则是来自福建福建船政学堂,此獠看着五大三粗,肤色黝黑,体格与那个只有肌肉发达的大副有的一拼,有时候张申森会暗自腹诽究竟他在学堂里学的是拆船还是建船,这种腹诽尤其在晚上睡觉被这个鼾声如雷的家伙吵醒时更为尤甚。跟在他后面的是杨宏斌和刘志明,这两位原本就是同学,都是福建水师学堂的学生,他们三个因为本来就在一个地方,都用的闽南话,交流起来也没什么困难,很快变相熟厮混在一起。杨宏斌略瘦而刘志明微胖,两人又总聚在一起,可谓实实在在的哼哈二将。
“申森,身体如何,有没有感觉好点。”杨宏斌到着坐在角落的张申森,换了带着闽南口音的京城语问道,这也是他们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留学生们相处多日得到的成果之一。
“还是老样子,有个稍微大点的浪就感觉肚里翻江倒海”有气无力的答道。
“申森你学问没得说,就是这身子板太弱了,等上岸之后随我学两套拳保证以后再坐船能像我们这样稳如泰山”这么热心的正是张文信。
“我还是算了,这幅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你看看志明如何,可不是一副练武的上好材料”
成为目标的的刘志明连连摆手,“申森莫要累我,我可受不了文信那夏三九冬三伏的练功劲头,再说要是练成像文信的身材,就怕回到家里爹娘不认啊”大家随之哄笑,毕竟还是年少,即使有离家的凄苦,但少年心性但是不曾稍减,连萎靡的张申森脸上好像也挂上了一点血色。
“看你还有开玩笑的精神,看来晕船是好了吗”些许轻柔,些许矜持的声音传来,这次的留学生中唯一的女性,舒颜也从船舱走出。
“怎么可能,要不是还有两天左右就能到岸,说不准我就要去见沃尔夫所说的上帝去了。”沃尔夫就是那个肌肉大副的名字。
“别拿这个开玩笑,西方很多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不想惹麻烦就。。”
“好,好,听你的还不行”连忙打断舒颜的教训,她不仅是唯一的女性,还是最大的,已经快双十的她比其他人都大两岁左右,于是自觉地把自己定位到这群不成熟的同学的指导者,而这些男学生们也对此默认。
“要是听我的就好好进屋休息,我去船长那里要了一点砂糖,一会给你熬成糖水,喝完好好休息”
“要是在船舱里闷着我可就真的要不行了,还是让我吹吹海风吧,还能舒服点”
思索一阵,或许觉得有理,留下一句等会那糖水给你就返回船舱。等到舒颜消失后,刚一直噤声的三位立即活跃起来。
“志明,你有没感觉舒颜感觉对申森比我们好太多了啊”杨宏斌唯恐天下不乱
“是啊,平时对我们感觉都不管不顾的”小胖子志明和宏斌毕竟有共同语言
“我看其中必有蹊跷。”文信的发言立时让申森明白了什么是近墨者黑。
看这这三位越来越有兴致的表情,张申森心想,也许我是交上了一些叔父所说的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