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们都高高兴兴地走着。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阳光和希望。从王二田的一把珍贵的刀上,他们好像是已经看到了红军,看到了李冬生高兴的神情。何强似乎觉得陈星兆在拍打着自己的肩膀,笑嘻嘻地叫着:“哎呀,小鬼!”何强心里想,其实,叫小鬼又有什么?我,凭良心,不能不算个“小鬼”啊!还有,见到了姐姐何珠,她会是多么高兴啊。真有点不好意思,想起过去来,我还跟她吵过嘴,她早该生下小娃娃了吧?是男的?是女的?男的应当长得像李冬生才算漂亮,女的呢?顶好是像孙英,那才是世界上顶美的姑娘哩!想到这里,他偷着眼看了看孙英,孙英正在高高兴兴地走着。由于突然到来的愉快,使她那苍白的脸上显出了两朵淡淡的红晕。何强心里越发感到高兴,不由哼起了他家乡湖南的小调。孙英看了何强一眼,立即就跟着哼哼地唱起来。
当你久久离开部队或是其他革命组织,单独地执行任务,又胜利完成了任务的时候,当你从国外将要回到祖国的时候,而又坐上开往首都北京的列车,听到那亲切的、有节奏的车轮咔嚓、咔嚓的声音的时候;当你久别了你的亲人,而又马上就要见面的时候,你们也都会有这样兴奋的心情。能够想像得到,红军战士凭着坚强的毅力和乐观的精神度过了千万重困难,又将要找到部队,投到组织集体的怀抱,这将是多么巨大的喜悦,多么巨大的幸福啊!
太阳稍稍有点偏西的时候,他们走过了大队红军曾经过去的悬崖水口。他们更快步地走着。
他们走到了离藏民寨子不远的山梁小路上。他们可以俯视到山间的寨子、小楼房和一些藏人的活动。
何强猛然间站住了。他看了看藏民寨子,立刻命令大家停住。他站到一块岩石上,往寨子边上的小林旁看去。他看见一队藏人骑手刚刚奔出寨子,在那队马队奔驰过的道路上,荡起了一股股一片片的尘土。他看见一个老年的藏人正在挥着手,朝着留在寨子里的藏人们扬手,好像是正在说着什么。
站在山梁上的红军战士们都警惕地端着枪,精神紧张地看着那些古怪的藏人们的行动。孙英低声地问着何强。“怎么办?又碰上鬼蛮子骑兵了。”王大田也叹了口气说:“我看,咱们又得绕道儿走了。”大牯抓住枪,迷惑地看着何强,问着:“队长,是绕着走,还是拼它一仗?”小牛拉拉何强的袖子,低声又神秘地说:“队长,咱们人多枪多,和这些蛮子拼一场吧!”何强插着腰,一条腿蹬在山石上,露出了孙英给织的新草鞋。他没有回答他们的问话,只是皱着眉头,盯着藏人的寨子,看着远方马蹄子荡起来的尘土。他心里翻滚着,反复地捉摸着滋味,他感到奇怪的是,既然大队红军走过去了,又为什么那一伙子藏人马队才离开?他默默地盯着寨子里的动静。他看见寨子里的马队散了。而且扬起歌声。何强松了一口气,眉头舒展开了。不自觉地将头上甩下来的那一绺头发又塞到帽子里去。他用力把背上背着的二十响匣枪往后边一甩,朝大家说:
“下去!”
“下去?”王大田惊疑地问。
“队长对。下去拼他一阵!”小牛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舞着他那把大刀。
何强的眼光询问着王大田和孙英。
“为什么不下去?他们杀过指导员。”孙英表示支持何强。
“嗯,再想想。”王大田也站在岩石上。看着前边寨子里的动静。
何强推了推帽子,急急地说:
“是下去,不过,可不是下去拼命。问题是这样,第一、头一拨马队走了,这些人没跟去;第二、寨子里的藏人在唱歌;第三、……不,就凭这两条理由,咱们做个结论,第一、这些藏人已经了解了红军,第二、因为咱们大队从这儿过去了。他们能过,咱们也就能过。嗯?大家想想看。”
王大田专心地听着,边听边点头说:
“嗯,有学问,有学问。”
何强看着孙英。陈英眼中流露出来的是信任的神色。何强把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
“走!”
人们跟着他走下山梁。边走,何强边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他猛然间停了一下,朝大家说:
“同志们,枪都顶上弹,万一出了岔子,拼出去也来得及。”
他们刚刚走到离寨子不远的地方,就朝寨子里一齐吆喝起来。
寨子甩涌出了一些人,为首的是一个老藏人,他朝何强们迎面走过来。
“老爹!”何强整了整军衣,和气而又威严地说:“我们是工农红军第二方面军的部队。今天,来到你们的寨子,要拜见一下你们的千总。”
老藏人打量着这些红军,还特别注意了一下他们帽子上的红五星,便走过来,热情地拉住何强说:
“红军,是红军。我就是千总。我叫洛桑旺阶。”
“老爹,红军大队从你们这里过了吧?”王大田笑着问。
洛桑旺阶看了看王大田,他那尖尖的眼光落到了王大田腰间插的一把短短的尖刀上了。老洛桑旺阶千总浑身一震,他激动地看着王大田,走上前来,抓住他的手,问道:
“刀?”
王大田连忙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老洛桑旺阶,点点头说:
“对,是刀!”
洛桑旺阶奇怪地问:
“红军都有这样的刀?”
“不,一共只有四把。我两把,我弟弟两把。我的早丢了。这把刀是我弟弟的。”王大田得意地说:“认识吗?我弟弟叫王二田,嘿,又聪明,又能干,也是个红军,瘦瘦的,有那么高……”王大田比划着说。一提起兄弟来,他是非夸赞几句不可的。
老洛桑旺阶又看了看王大田。在老人的脸上有些颤抖。他用力咽了一口气,才朝着所有的红军们说:
“走吧,进寨子去,要好好欢迎你们啦!”
何强还有点不放心,虽然他估计得对了,而且,进了寨子会有吃有喝,不过……他眉头一皱,眼珠子转了一下,便朝洛桑旺阶笑着说:“老爹,真是对不起,我们还得赶路。另一方面,红军是不能随便吃人民群众的东西的。”
“好花开在树上,好人都在你们红军里头。”洛桑旺阶笑着说:“客人来到,不招待,不算是我们藏人的脾气。”何强犹豫了一下。老洛桑旺阶便说:“红军同志,告诉你,你们贺军长和藏人结拜了。好汉人是藏人的兄弟。我就是一个红军连长救的命。”
“哪个连长?”何强闪着眼睛问着:
“那个高高的,瘦瘦的,挺有脾气的。”
“啊?”何强脸上怀疑的神色完全烟消云散了。他笑着说:“找到了。”他一手拉住王大田,一手拉住孙英,兴奋地说:“那是李冬生同志。”说着,他便亲热地朝洛桑旺阶笑着说:“行啊,老爹。红军是人民的军队,应当到寨子里访问访问。”他朝大家高兴地喊着:“走哇!”
3在藏民的寨子里。洛桑旺阶千总和何强并肩走在一起。路边上,有许多许多欢迎红军的藏民。他们,打击着乐器,吹着唢呐,唱着歌。还有许多穿着绣花衣服,扎着许多辫子的姑娘们在跳着动人的舞。
何强笑着拉了拉孙英说:
“哕,看看,咱们有工作了。”
何强拿着指导员张孟华留下来的一张“湘鄂川黔滇边”的苏维埃政府布告,讲解着红军的民族政策。他的周围挤满了藏人。
孙英被一群姑娘们包围了。她们摸着她剪短了的头发、布军衣和帽子上缀着的布的红五角星,摸着她腰间扎的皮带,背的挎包,摸着那和男人穿得一样的长腿裤子。这一些,都足以使这些藏族姑娘们的眼睛里充满了新奇和羡慕的神色。
在王大田的面前堆着许多装满了炒青稞麦的粮食口袋和糌粑、辣子。王大田向藏民们笑着,打着手势。
所有的战士们都欢笑着。有些藏族青年拔出自己腰问佩挂的镶银或镶宝石的腰刀,双手捧给他们身边的战士。战士们收下了,没有好物件可以回敬,就小心地从头上的帕子中间撕下那红布剪成的五角星,送给藏族青年们。青年立刻极其小心地将红五星放到怀里的护身银盒里去。
何强看了看天色,太阳只剩下一竿子高了。他连忙朝洛桑旺阶千总说:
“老爹,谢谢你们,谢谢大家,我们得走了。”
老洛桑旺阶摇摇头说:
“不行,那个白军头子魏七带着马队刚走。他们把你和红军大队截开了。”
“魏七?白军?”何强明白了,为什么刚过江就遭到袭击,原来,这里头,又是白军捣的鬼。那伙子藏人打扮的原来是魏七这个杂种化的装。何强想了想说:“老爹,不怕,我们等到晚上找个空子就突过去了。”
“晚上?不行,”洛桑旺阶还是摇摇头说:“他们在今天晚上,不,是明天拂晓以前,就要袭击红军的大队伍啊!”
何强立刻抓住洛桑旺阶的手,紧张地问:
“什么?袭击?”
洛桑旺阶点了点头。
何强正了正军帽,立刻朝战士们喊着:
“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