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厢,东城,府中。
大厨房,辰时初。
“李嬷嬷,这是二爷让小顺给您拿过来的菜单,俱是那位主子喜欢的菜色。二爷交待了,让您这边看看,哪些个师傅比较拿手的,先勤着练熟手,到时好好侍候新来的主子。”
“好,还劳烦小顺哥儿给儿爷回个话,我们膳房这边定会打点精神,把新主子侍候得舒舒坦坦的,请爷放心。”
二进院内。
“吕管家,院子和房间都已洒扫干净,江南那边新送过来的锦缎软丝被褥枕套,也已铺叠整齐了。”
“好,那就随我到库里取些古董摆件,字画饰品,到时好给新主子房里再布置一下。”
“是。”
花园内。
“老李师傅,这三品的瑞仙碧桃和洒金香桃都开花了,四品的鸳鸯千瓣红怎么还是花骨朵啊?”
“吕管家,这您就别费心了,鸳鸯千瓣红的花期晚,所以还没开呐。俺老李的手艺在这京师之内,怎么也能进得了前三,您等好就是。俺知道新主子喜欢桃花,一年前就已经按二爷说的预备下了。别说桃花,到时这院子里一年四季,管保这新主子赏不尽的繁花美景。”
书房内。
“事情如何?”
“爷,定远已按您早前的吩咐全都安排好了。这一年来的辛苦筹备,定是天衣无缝。院里所有的人都口风紧密,家世清白,与主家那边毫无牵扯。院外的人手也都依足筹划,作好准备了。”
“细细给我再说一遍,看有无错漏之处,我等了这么久,不容有失。此事若成,你大功一件,若是不成……”
“爷,若此事不成,定远提头来见。先说这啸月和踏雪,问香他们……”
巷弄中,辛时末,月色温柔,清晖千里。
啸月和踏雪交班后,舒了一口气。这回连休两天,可得回府里歇歇了,老是跟二爷这边待着,心忒累,实在吃不消。
二爷近来越发的冷漠了,要以前的脸是铁皮,现在的脸就是铁板了,让人看上去就发怵。也是,那么高的位子,可不是好坐的,多少勾心斗角,多少官场倾轧啊,难怪爷心事那么重。啸月一边想着,一边在半明半暗的巷弄中快步前行。
咦,前面似有动静?
“不要……求求你,行行好……放开奴家……放开……来人啊…唔…唔…”这年轻女子声音骤然停歇,象是已被人堵上嘴了。
男子并不出声,但静静的夜里,粗重的喘息却是清晰可闻,其中欲望不言自明。被压制在墙上的女子拼命挣扎,但衣衫已被彻底撕开,男人大手用力一掰,已将她玉腿分开。
啸月犹豫了片刻,右手飞蝗石终于出手。
男子软倒在地,那年轻女子也随之跌倒,这般剧烈反抗,实是让她筋疲力尽,再也无法站稳。啸月上前查看,但这一看,却是惊心动魄,那莹润美目,娇美泪颜从此留驻心底。
他将她送回家中,却被苦苦挽留。弱冠男儿,无以自控,终究是一夕风流,暗种情根。
醒来后却是大惊失色,无他,只因此时已是两日后了。品花盛宴早已开过,而啸月也知道,自己已是错过了多个暗卫值守的排班。
但他所不知道的是,暗卫兄弟踏雪和问香也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为人所殷切慰留。直到一两天后,才回到老太爷府中候命。此时,尘埃早已落定,而心中已有牵挂的他们,被人明示暗示之下,又如何敢多生事端。
另一厢,洪福客栈内。
“大管事,你看,这次品花宴他们将小姐带出来,却不好带得太多人手护卫左右,正是良机。”
“嗯,言正,此次已是将老爷生前暗中留下的营生一并盘出,才能请来这许多人手,如若行动失败,小姐和我们,均已毫无退路了。”
“大管事,言正明白,这一年来的数次营救,均告失败,此次已是破釜沉舟。”
“好,你明白就好……再给我详细讲讲你是如何打算的吧,我心里也有个谱儿。”
“是!大管事,我已经看好了,状元楼位于定府大街的十字形路口,我们重金聘来的高手可在品花宴后,小姐出门入轿时下手。那时教坊司以为事已底定,必会防守松懈。而我们的人手在东明胡同,云升胡同,富贵巷设三道断后的防线,一道比一道紧,以接应小姐往永康胡同这边走,然后崆峒派的颜长老正在此处候着,背负小姐往东直门而去。乔装改扮的地方也在城门附近,俱已安排妥当了。到得那儿时,城门应未下锁,只要出得城去,城外安排的人手,会为小姐再次改装,直奔定州而去。”
“好,到得定州,就是天高任鸟飞了。言正,前边的事我来打点,这后头的事,就全靠你来作成了。”
“大管事放心,老爷夫人当年救了我全家大小性命,大恩无以为报。如今小姐罹祸,言正责无旁贷,定必奋身相救。”
再一厢,西城某处小院。
“三少爷,您放心,就不要转了,老奴的眼睛都让你转花了。”
“呃……月婆婆,您确定大哥不知道我们这次出来的真正意图吧?昨晚做的噩梦,现在我都还记得,梦里大哥知道了我们要来救她,就死死掐着我的脖子,脸色吓人得紧……”
“他敢!别说老爷夫人还在,就是老奴,也断不会眼看你们兄弟为了个女人打闹的…。。”
“哎呀,月婆婆,我们不是为了个女人打闹了……咦,好像又是为了她……呃,还是不对……”
“你大哥也是疼你,哪次你出点小事他不心急火燎的呢?就说你去年偷偷留书,说要云游天下,行侠仗义,最后却是被打成重伤跑回来,差点他就领着家**奉的高手,杀到京城给你报仇了……”
“我知道,但那不是要点啦,月婆婆……”凤眼中黑白分明的眼眸终于忍不住往上翻去,给了个大大的白眼。
“老奴知道,要点是你看上她啦,否则何必借着为府里押送货物,千里迢迢来京师救她,她要是个丑八怪,你躲她还来不及呢……”
“月婆婆,跟您说过多少回了,她虽貌美,我并不是为了这个才救她,她是忠良之后,身世可怜,又是在我手里被抓去的,我对不住她。再说了,我心里一直喜欢的是明兰……坏了……”那双凤眼呆了一下,片刻之后,白净面庞泛上红云。
“呵呵,少爷你在老奴面前还害什么臊,打你们四兄妹出世起,就都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有何不可说的?明兰小姐也是咱们塞北的明珠,人品家世,样样般配,早说不就好了,回去我就禀告老爷夫人和你大哥,给你上盛家提亲去…唉,一转眼,最小的孩子也要成亲了……真好啊……。”
“月婆婆,不许说……这,这,我都不知道明兰心意如何……”
“呵呵,少爷你就放心吧,老奴都知道,老奴都明白,明兰小姐要不是对你也动了心思,小姑娘家家的,又怎会终日跟着你跑前跑后,冲哥哥长,冲哥哥短的?老奴一直都看在眼里,就你还云里雾里的……”
人生终究如此,不走到最后一步,很难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但走到了最后一步,也不一定就能知道,那滚滚前尘中,曾经发生过什么。
月色很美,温润皎洁,如莹莹玉盘,悬挂在澄净清明的夜空中,如同心底最纯最深的梦境。透过那精工雕琢的五童嬉春窗棂,月光如水泻地,稀稀落落的洒到允真房中。
房间内,红云守在允真身边,手里抚摸着允真明天要穿着的喜服,那是花了大价钱,请京师顶尖绣坊精制的水红色盘金彩绣云锦百褶裙。红云摩挲着这云锦百褶裙,觉得其丝缎柔滑似水,绵软如云,只怕这一生中,再未见过这般华美的料子和如此考究的手工,看着这般富丽大气的袍服,红云心中羡慕不已。她在细细抚摸之余,还絮絮说道:“明天的品花盛宴听说可是大阵仗呢!单是领了花筹,可竞投花牌的,就有数百位之多。其余没有座位的,还不得里三重,外三重的?这可比五年前顾剪秋初次挂花牌还要轰动呢!”
说到此处,红云突然想起什么,看看僵直躺卧在床上的允真,神秘兮兮的对她说道:“我可是听灵萱姐姐说了,不少官宦公子,或身家豪富的商贾都买筹进场,其中很多人都要投允真妹妹你的花牌呢,可真是风光啊……灵萱姐姐还说了,听人说镇南将军蒋承宗也要来呢,还说势在必得,妹妹可知是为何?”
见允真不言不动,红云觉得有点没趣,但还是怏怏说道:“听说他是锦衣卫段指挥使的死对头,不知从哪里听得段大人对你情有独钟,故而放出话来,一定要摘到你的花牌,说是要帮段大人的忙,为你挂红成人呢!”
红云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却见允真还是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痴痴凝视绣帐的帐顶,不由也顺眼望去,就是精美的金龙百子彩卉蜀绣啊,也无甚稀奇,继而撅撅小嘴,又研究起裙子上那繁复细密的绣法了。
她终究没见到,片刻后,泪水静静从允真眼角滑落,滑过玉颊,直至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