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谢雷带着允真和卷云逃到巷口,却谁知锦衣卫的人马埋伏在后巷之中已是多时,刀剑相击,粗声喝叫,竟似有数十人之多。
当先一个魁梧壮汉,身穿三品飞鱼补服,腰挎镶银绣春刀,大声喝道:“我乃锦衣卫北镇抚司都指挥佥事刘见飞是也,奉旨拿人,来者止步!下车!”一时四下俱寂。
谢雷赶忙勒住马匹,将马车停将下来。眼见得躲不过去,只得依命下车,而车中允真和卷云二人已是花容失色,相顾骇然,如何这锦衣卫人马来的这般快,莫不是早有暗算?
卷云捏紧拳头,对允真说道:“小姐,你且听我的,搀扶着我下车。”允真一怔,却瞬间明白卷云心意,不由得面色苍白,珠眸含泪,缓缓摇头。
卷云急道:“没时间了,小姐。”随即推开允真的手,一掀车帘,当先出去。那锦衣卫佥事刘见飞一看车中出来个袅娜女子,年方十五六,清秀可人,灵动俏丽,不由得暗叹,不愧为京城闻名的名门闺秀,心下登时已起龌龊念头。
卷云挺直腰杆,昂起头颅,面上神色凛然:“刘大人,我跟你们回去,车中是我的婢子,连同车夫一道放走吧。”允真紧紧抓住车中软毡,贝齿咬得下唇毫无血色,猛的伸手掀开帘布,意欲出车应敌。
却在此时,已听得刘见飞说道:“谢大小姐,这可不成……”,说到此处,刘见飞已是停下话来,紧紧盯着卷云身后。只见车中下来的这一位,身姿窈窕,面容雅致清丽,秀美绝俗,虽是面色忐忑不安,秀眉轻蹙,顾盼间却是秋水荡漾,容光照人,实可让寻常男子魂飞九天,色与魂销。
这刘见飞也并非蠢人,顷刻间便想通其中关节,厉声喝道:“胆敢欺瞒上官,统统给我回谢宅,到时有你们的好看!”
此刻残阳如血,分外绚烂,映照在谢允真如雪玉面之上,美得惊心动魄,直击人心。等待着这绝美女子的,是怎样前路?
谢宅,厅堂之中。
方氏和谢允真满地跪倒接旨,而府内下人,也是一同拜倒在地。下人之中,又是妇人居多,眼见这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横眉怒目,个个惊得面如土色,叫苦不迭。
此次谢望直获罪抄家,妻女籍没,锦衣卫却是同时出动了二品同知赵万春和三品佥事刘见飞,可见必欲得之而甘心。赵万春宣读圣旨之后,见众人皆是惊吓不已,竟不谢旨,不由得冷哼一声,袍袖一甩:“还不谢过主上恩旨?”众人顿时警醒,颤巍巍躬身再拜,谢主隆恩。
眼见夫人已是容色痴呆,小姐也是惊惧颤抖,谢府的二管事冯言正只能小意起身,袖中备好百两银票一张,伸到赵万春面前作行礼状,脸上赔笑:“赵大人,府上大都是女眷,大难临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招待不周之处,大人还请见谅则个。”
赵万春不动声色,袍袖一展,银票已是纳入左手中,顺带无可无不可的哼了一声。随后右手一挥,身后的锦衣卫立时冲入府内各处,翻箱倒柜,搜拣值钱财物和家什。一时间,还在地上跪着的主仆众人哀声求告,不知所措。
那刘见飞此刻站在赵万春身侧,一边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谢允真和卷云二人,一边向赵万春耳语不休,赵万春瞪了刘见飞一眼,随即轻轻点头。
谢允真和卷云一见此情形,更为惊恐,只见赵万春点头应允之后,刘见飞脸上露出淫笑,牛眼直盯着卷云,径直冲着允真和卷云这边大步冲将过来。
允真勉强定住心神,横身拦在卷云身前,颤声大喊:“你…你别过来,你意欲何为…须知谢府之中,容不得你放肆。”此时周遭众人,俱是神色大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冯府二管事冯言正,本与卷云两情相悦,又承蒙谢老爷恩典,待得秋后就为二人操办婚事,让冯言正迎娶卷云过门,眼下见得未婚妻子危急,不由得就往其身边疾步走去,想要缓颊斡旋一二。
刘见飞口里喝道:“我的谢大小姐,你就省省吧,如今你已是要充为官妓,自身难保了……这小骚蹄子胆敢欺瞒朝廷命官,罪大不赦,且让本官好好教训一二,方显朝廷威严。”说着已是拽住卷云,不顾其尖声哭叫,抱在怀中,就要往侧房而去。
此时冯言正已是赶到身前,眼见此状,如何忍得,立时伸手去救,却被刘见飞反手一个大耳光,打倒在地,这冯言正虽说年轻力壮,却如何敌得过这习武之人的手脚,登时倒在地上,目眩头晕,一时不能起身。其余下人赶忙上前,将之扶起。
卷云凄厉惨叫:“小姐,小姐~~~~冯大哥,冯大哥~~~~”却已被刘见飞强行拖拽,进入侧房去了。那冯言正厉吼一声,双眼赤红,挣开众人,又是跌跌撞撞的往侧房扑去,谢允真泪水潸潸而下,膝行至赵万春面前,叩首不已,连求开恩。眼见赵万春神色倨傲,无动于衷,允真终是恨得咬碎银牙,秀目淬火,起身也往侧房奔去,就连惊惶的母亲起身拦阻都置之不理。
这时,只听刘见飞大叫:“啊~~~你这贱人,敢咬我,待会不干得你死去活来,老子就不姓刘!”紧接着一记响亮耳光打下,须臾之后,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刘见飞轻呼一声。过不多久,他开门出来,还恨恨的呸了一声,嘴里骂骂咧咧。
冯言正目光发直,当先冲进侧室,谢允真同样大惊失色,尾随而入。只见卷云头上穿一大孔,血水汩汩流出,已是撞墙自尽,冯言正泪珠滚滚而下,右手紧紧抱住卷云,左手拼命堵住卷云额头上伤口,一时失声哽咽,无法言语。卷云此刻尚余一口气在,秀美双目看着冯言正,眼中是诉说不尽的温柔,口里强撑一口气,断断续续说道:“愿得…一心人…,白首…”话到此处,已是秀目微合,离尘远去。
见此惨状,允真握拳,紧紧压在唇上,泪水涔涔而落,如何也是无法止住,她与卷云二人打小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而情同姐妹。此际眼见卷云不堪受辱,身陨全节,顿觉五雷轰顶,神魂俱丧。
院中诸人无不相顾骇然,心知卷云身死,俱是张皇不已,茫然不知前程何处。方氏跪坐于地,眼中已是无泪,自听到圣旨中“妻女充作官妓”一语,她已是六神无主,绝望不已,眼见着卷云为保清白,不惜奋身一死,方氏心头也渐渐清明过来,是了,还有这条路。
方氏静坐堂中,回望前尘,相公对妾身不离不弃,情深意重,即便多年来未有子嗣,也从不曾假以颜色,就连族老严令纳妾,也是不愿考虑,这尘世间,却到哪里再找这样一个谢望直,再寻这样一个真心实意的男子?相公啊相公,只留妾身一人苟活于世,从此只影相对,你又如何忍心?罢了,罢了,既是相公已去,则生又何欢,死有何惧?若充作官妓,此身不得清白,日后泉下何颜以对相公?
主意拿定,不死不休,方氏遽然起身,猛的把头往二门边上的石柱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