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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魏公子咎此时恰在陈胜的身边,按照情理来说,周市是陈胜的部将,他应当没有脸面也无胆量去陈县迎请公子咎的。可是此间,周市重兵在手,也就不再忌惮陈胜,公然派使者前往陈县迎请公子咎。结果可想而知,这一请求遭到陈胜的断然拒绝。

周市再三迎请,派使者往返达五次之多。最后,陈胜考虑到周市尾大不掉已成事实,觉得不宜将其得罪过深,这才极不情愿地放公子咎返魏。公子咎回到魏地,被扶立为魏王,周市任丞相,辅佐魏王咎处理国政。至此,陈胜手下的将领已在短短的数月之内,共捣鼓出赵、燕、魏三个诸侯国。

田儋自立为齐王

早在周市占领魏地、兵临狄城(今山东高青东南)之际,狄城城内发生了一件大事:狄城县令见周市大兵压境,下令坚壁清野,闭关固守。当时,城中有一豪杰姓田名儋,乃故齐国田氏贵族之后,素怀大志。陈胜首义,天下大乱,周市犯境,田儋见时机已到,便与堂弟田荣、田横相互谋划,欲杀死狄令自立。

计议已定,田荣、田横以家奴犯罪当斩为借口,将其押往县廷请狄令定罪,田儋则自领家族青年豪杰一路相随。狄令不知是计,升堂问案。田儋寻机挥剑刺死县令,并对现场的众人大声说道:“今天下大乱,各诸侯皆反秦自立。齐国自古以来就是诸侯大国,后被秦所灭,今乃齐国复国之日。儋系田氏后裔,理应称王!”

田氏众豪杰齐声呐喊助威,在场的秦朝官吏,无奈之下,只得表示拥戴。于是,田儋自立为齐王。接着,田儋征募了数千精壮兵马,出城攻打周市,大获全胜。周市兵败之后,退回魏地,忙着张罗扶立魏王之事,田儋遂在齐地站稳了脚跟。

自陈胜、吴广在大泽乡首义以来,先有陈胜本人自立为楚王;继而陈胜手下大将武臣自立为赵王;接着武臣部将韩广自立为燕王,再有陈胜部将周市扶立公子咎为魏王;另有田儋自立为齐王。自此,战国末期为秦所灭的齐、楚、燕、韩、赵、魏六国,已有五国复立,天下又形成了战国末期那种诸侯并立的势态。这场复古意味很浓的建国闹剧,仿佛提前暗示了平民出身的楚王陈胜,他所面临的将是一种悲剧性的结局。

五、陈胜、吴广的败亡

陈胜、吴广领导的大泽乡起义,发生在公元前209年夏天,而他俩的牺牲时间是在这年冬天,从起义到败亡,前后仅仅半年时间。此二位的败亡有一个共同特征,即他们都不是牺牲在秦军的戈戟之下,而是被起义军内部的叛逆所害。

客观地说,陈胜、吴广之死,其自身也负有责任。所谓“势力使人争,嗣还自相戕”!发生在起义军内部的这一系列极端利己的短视现象,在令人遗憾的同时,也发人深省。

周文封将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八月,新生的张楚政权所派出的四路兵马陆续踏上了征程。

坐镇国都陈县的楚王陈胜,广揽天下豪杰,与之共商国是。这期间,他封立上蔡(今河南上蔡县西南)人房君(名号)蔡赐为上柱国。上柱国在楚国是地位仅次于令尹(丞相)的官职,乃国家最高武官。陈胜将如此重要的职位授予蔡赐,可知此人的能力应当不差。

陈胜将四路大军派出之后,对老搭档假王吴广的西进人马放心不下,总觉得这支部队的力量不足以与秦军主力抗衡。上柱国房君蔡赐便向陈胜推荐了一位贤人——周文,以报答陈胜的厚恩。

周文又名周章,陈县人,乃当地有名的贤人,其阅历相当丰富:他曾经做过楚国春申君黄歇(春申君黄歇是战国时期著名的四大公子之一)的门客;又曾在楚国名将项燕的军中担任“日官”,能夜观天象,占卜吉凶。并且,周文熟知兵书,能征善战。

陈胜得此贤才,很是高兴。当即授予周文将军之印,命他率军西进,相助假王吴广攻秦。又令魏人周市率军北略魏地,以便减轻西进大军的压力。此番安排之后,陈胜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假王吴广率领第一路军溯黄河西进,沿途过关斩将,大军直抵荥阳城下,将城池团团围住。荥阳是大秦帝国三川郡(辖今河南黄河以南,洛水下游地区)的郡治所在之地,依山临河,城池坚固。秦帝国丞相李斯之子李由担任三川郡守,率军在此驻守,兵精粮足,易守难攻。

吴广大军几番攻城,数度鏖战,荥阳城始终固若金汤,久攻不下。恰在此间,周文援军赶到,吴广大喜。周文献计说:“荥阳城池坚固,又由李由亲自驻守,兵精粮足,易守难攻,急切之间很难攻下。假王可将荥阳围住,围而不攻,而臣则领兵绕过荥阳,攻打函谷关,然后直逼咸阳。如此,则荥阳将不攻自破。”吴广对此计连连称善。

周文遂率军绕过荥阳,长驱西进,沿途招兵买马。大军到达函谷关时,已有战车千乘,将士十数万人。守关秦军,一触即溃。周文大军占领了函谷关,进驻戏地(今陕西省临潼县东北戏水西岸),与秦都咸阳遥遥对峙。

章邯受命

天下义军四起,各地告急文书如雪片一般飞入秦廷。

久不理朝政的秦二世胡亥与后宫佳丽们宴乐正酣,朝中大事皆由权臣赵高决断。赵高对秦二世隐瞒着外界的军情真相,文武百官因畏惧赵高,一个个都缄默无言。

有位出差关东的官员设法将相关军情上奏给秦二世,孰料胡亥大怒,以谎报军情之罪,将此人下狱。自此以后,朝中再无敢据实上奏之人,掩耳盗铃的秦二世以为天下已然太平,便乐得高枕无忧。

时间进入公元前209年冬季,天下局势愈发混乱:武臣进军赵地,邓宗兵临九江,宋留进逼武关,周文对峙咸阳!赵高见起义军的势力越来越大,众多郡县相继丢失,六国后裔纷纷复立,方知势态严重,只得据实上奏。

秦二世从温柔乡中蓦然惊醒,不得不上朝与群臣共议退敌之策。少府(秦朝管理山林池泽税赋征收的官员)章邯出班奏曰:“陛下,今贼兵已至都门,来势强大,若征调京城附近的军士,时间已来不及,而郦山工地囚徒众多,请陛下赦免其罪,发授兵器组建军队,以御近敌。如此,当为上策。”

秦二世采纳了章邯的建议,大赦天下罪犯,令章邯负责训练。章邯本是帅才,受命之后立即将众囚犯入伍编队,日夜训练。仅仅数日,一支数十万人的强悍军队便已成型。章邯将部队分为前、中、后三军,自己亲统中军,出咸阳东进,直向戏地杀来。

吴广之死

驻扎于戏地的楚将周文,正在谋划攻打咸阳的策略。忽然秦军杀到,猝不及防,被章邯所驱使的大军打得大败,起义军一直退到函谷关之外才摆脱秦军的追击。清点残兵,部队已损失大半,周文自思已难敌秦军,只得令人快马加鞭,赶回陈县搬取援军。

前面曾讲过,此间,坐镇陈县的楚王陈胜正为武臣在赵地称王一事伤透脑筋。接到周文的求救文书,他立即采纳上柱国蔡赐的建议,令武臣派兵西进,以援周文。武臣则采纳了张耳、陈馀二人的建议,派兵略燕地、攻常山、取上党,用以巩固自己的实力,唯独不发一兵一卒救援周文。

公元前209年11月,已与章邯对峙月余的周文再度被秦军所败。由于始终盼不到援军,起义军只得退守渑池(今河南渑池县以西)。十数日后,秦军再至,周文亲率残兵迎敌,被章邯大军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周文见败势已定,无力回天,不禁仰天悲呼:“援军何在?!”遂挥剑自刎,以殉陈胜。可惜啊,陈胜部下唯一一位拥有帅才且忠心耿耿的将军,就这样抱憾而死!

客观地说,关于周文处境危急并最终战败自杀之事,最应受到谴责的是假王吴广!武臣不发援军是可以理解的,前面已经说过,此间他已撕破脸皮,自立为赵王,与陈胜的张楚政权已经没有了隶属关系。吴广则不然,他是张楚政权的假王,是受楚王陈胜派遣西征的军事统帅,同时,周文是受陈胜之命,为援助吴广而来。两支部队共同隶属一个政权,是自家人,而且两支部队战略目标一致,彼此相距也不太远。倘若吴广能在周文大军初败之际驰援周文,两军同仇敌忾,合力抗击章邯,这支起义军的主力部队则未必会遭受灭亡这一结局。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吴广的自私和冷漠,导致了兄弟部队的覆灭!

假王吴广率军围困荥阳城,既不攻城,又不西援。等到周文战死的消息传来,部将田臧、李归等人深感不安。他们私下相议:“荥阳城久围不打,现周文军已破,章邯大军旦夕可至。章邯大军至,我军将腹背受敌,情况堪忧!今假王骄横,不懂兵法,难以与其相商,不如设计将其除去,然后留下少量兵力围住荥阳,以主力精兵西向与章邯决战,或可取胜。”

计议已定,于是假托陈胜来了命令,由田臧、李归二人亲自送至吴广跟前。在吴广离座接令之时,田臧厉声喝道:“楚王有令,假王吴广兵围荥阳数月,不进不退,心怀异志,即刻处死!”说完拔剑向前,当场将吴广刺死。

杀了吴广,田臧向众将士宣布是奉王谕行事。同时,修书一封,备言吴广图谋不轨之事,连同吴广首级,派人一同送往陈县,报奏陈胜。

可叹吴广,身为张楚政权的第二号人物,在部将周文面临危难时刻,为保存实力而见死不救。结果,唇亡齿寒,他自己最终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陈胜之死

话说远在陈县的陈胜,自派出西征的吴广、周文两路大军之后,朝夕盼望能够早日传回捷报。孰料,前线先传回的是周文兵败自杀的噩耗;紧接着,使者又送回了吴广的首级!

眼见昔日共同起事的老战友被杀,陈胜不免兔死狐悲,心中非常难过,对其信中所言图谋不轨之事也将信将疑,但田臧、李归二将远在千里之外,无法细究。加之军情急迫,只得令使者带上令尹印信,星夜赶往荥阳,封田臧为令尹兼上将军,令他全力攻秦。

田臧被封,喜不自胜,即令李归留下少数兵马围城,自领精兵西进迎敌。行至敖仓(今河南郑州西北邙山),与秦军相遇。两军交战,田臧被章邯所斩,义军大败。章邯乘胜追击到荥阳城外,与城内李由呼应,两军内外夹击,斩杀了李归,围城的起义军四散溃逃。

正当章邯击溃起义军的西路兵马之际,秦廷派遣长史司马欣、董翳等人率军前来增援,两军合一,秦军士气更旺。章邯于是分出一路人马东攻郯县(今山东郯城),自己则亲率精兵直捣张楚政权的国都陈县。

秦军沿路势如破竹,起义军将领——阳城人邓说抵挡不住,弃城逃回陈县,被陈胜正法。章邯本部大军兵至许城(今河南许昌),许城守将伍徐率军抵抗,兵败后逃亡,上柱国房君蔡赐则被秦军所杀。秦军乘胜长驱直入,到达陈县西境。守将张贺一面令将士坚守,一面遣人飞报陈胜,请求援军。

陈胜坐镇陈县,刚刚收到吴广的首级,接着就闻报田臧、李归等将败亡,再就是秦军大兵压境,蔡赐被斩,张贺苦待援军……一个个坏消息接踵而来!此时,陈胜身边已是无将可派,邓宗、宋留又远在千里之外。苦无良策之际,只得亲自率兵前往救援张贺。

大队人马刚刚来到汝阴(今安徽阜阳县)境内,遇见刚从前线逃回的散兵,言称张贺已经阵亡,所率部队全军覆没。陈胜无奈,只得率部返回陈县。

行至陈县城郊,一名在陈胜军中驾车的车夫——庄贾,此人见陈胜大势已去,遂萌生弑主投秦之念。他乘陈胜不备,一刀将其砍死,割下首级,然后回到城中,急修降书一封,令人递往秦营。未及信使回报,奉陈胜之命回来救援的部将吕臣闻听陈胜被害,便从新阳攻入陈县,斩杀了庄贾,并将陈胜的尸首葬于砀山。

先前那位奉命南向攻秦的第四路军将领宋留,本来他已经平定了南阳,兵锋直指武关。此间闻知陈胜遇害,受严峻形势的逼迫,宋留率军投降秦军,却被押解至秦都咸阳,处车裂之刑而死。至此,大泽乡的农民起义已经彻底失败。

陈胜、吴广死了,然而,他们却成功实践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迈宣言!太史公司马迁,因此而将其事迹列入《史记》之中的“世家”栏目,并在《史记·陈涉世家》篇章中写道:“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给予陈胜极高的历史评价。

汉高祖刘邦在称帝之后,曾命地方官为陈胜修治坟墓,并安置了三十户人家为其守冢,祭扫坟墓,以使其英名永垂于后世。刘邦的这个做法不难理解——因为从某个意义上讲,他才是这场农民起义运动的最大受益者!刘邦对于陈胜的这种报答,不过是基于人类的正常情理而已。其实,不论怎样,能够青史留名,佣农出身的陈胜应当已经含笑九泉了。

随着陈胜的灭亡,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由农民起义建立的政权如昙花一现般消失了。可是,坚固的秦朝帝国大厦,却在由陈胜首义而引发的这场暴风骤雨的冲击之下,变得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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