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素,上下一白,鹅毛般雪花飘飘洒洒落下,沾于女子肩头,转瞬融化无影无踪。
蓝幽心情畅快,仰头望向漫天飞雪,暗道这一年寒冬直让人冷到骨髓。一片雪花悠悠落于睫上,蓝幽静静微笑而立,缓缓闭眸,再次睁开,幽深剔透眸光中,好似一切无所遁形。
记忆犹在。
那夜何公公传旨,言明只蓝幽一人入影月殿。心下虽疑,依旧换一身裙裳前去觐见。
很快步入影月殿。
淡银圆月晕染在深蓝夜空,如一幅氤氲朦胧水墨画,轻笼影月殿宁静夜晚。
蓝幽一双眼眸漆黑透亮,心神飘荡摇曳不能自持,停滞片刻,轻轻推开雕花木门。
一阵凉风掠过,带起一缕若有若无淡香。
优雅转身,蓝幽将雕花木门小心翼翼合拢,而后眼眸盈满万千深情,莲步轻移。
殿内燃着淡淡熏香,隔开层层轻纱垂帘,依稀可见洛染澈一袭曳地长袍,斜倚窗边。
“澈哥哥,幽儿来了。”蓝幽微微一拜,语气分外温柔,好似春水缓缓荡漾涟漪。
“幽儿,过来。”
“是。”
蓝幽掀开层层轻纱垂帘,行走之间轻纱扬起,竟似误入仙境,游荡云烟间。
撩起最后一层轻纱,蓝幽清晰瞧见洛染澈一袭浓紫曳地长衫,上等丝缎绣着繁复隶棠花纹,微敞衣襟与袖口、衣角等处露出内里白绸中衣。乌黑长发顺着背脊滑下,于月色中隐隐泛着流华微光。
便那般斜倚窗边,一手托起云釉茶盏,细细品味杯中清茶,气度若流水一般悠然自在。
“澈哥哥。”蓝幽再次轻唤,双眸似盛着星的池水,极其清透。
轻置茶盏,洛染澈修长手指递至蓝幽面前,半块玉虎符静静躺于指间,渗出幽光寒芒。
蓝幽微怔,凝视洛染澈,似解非解。
“幽儿,朕允你速战速决。”话语间,洛染澈已换上妖娆笑颜,眼眸相较夜色更漆黑深沉,仿佛于看不见底莫测中,翻滚妖异狂澜,愈发浓烈迅速,最终没入无尽深渊。
蓝幽目光闪了闪,像漾着月色涟漪。速战速决么?!一霎各种念头纷涌至心间,蓝幽挑出一抹薄笑,微微颌首:“蓝幽领命。”
洛染澈眸中流光宛转,修长手指在虚空轻微划过,一只淡金蝴蝶翩然飞舞,若即若离,华美妖魅。
蓝幽眼眸一深,黑瞳几乎与夜色漫成一片。
思及此。
细雪纷纷。
蓝幽眼角微弯,纤细手指轻拂,黑色蝙蝠飞掠而出,如猩嗜酒,鞭血方休。
雪地里,似有幽婉暗香,如丝如缕扩散开来。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偌大梅树傲然挺立寒凝雪地间,孤冷枝干探出冰晶玉洁,朵朵寒梅白里透红,花瓣滑润透明,似琥珀雕成。或仰,或倾,或倚,或舞。艳如朝霞,白似瑞雪,姿态各异。
一片艳梅花瓣落在落子鸳衣襟上,素衣女子漫不经心自落子鸳衣襟捻起,只扫一眼,眸中波澜不兴,淡淡开口道:“是这罢。”
红夏凝望许久,眼前偌大梅树,太过美丽,美丽得不像是她所能拥有,明明近在眼前,看起来却似遥不可及,如同云端轻风和水底月光,不管如何伸手,皆无法触到。
“‘雪中藏玉’,我倒要看看,是何玉人。”
绿春微微垂眸,俯身将粉色垂帘轻柔挽起,江徒子眼神已然带着丝丝笑意,轻巧一跃,大步朝那株“千年梅树”走去。
微微倾身,目光所至,除却皑皑白雪,貌似再无其他。江徒子好看眉毛微微皱起:“莫不真埋于土中?”红夏绿春闻言一前一后行至,目光亦颇有兴致四处搜寻。
“好端端大活人埋于冰雪中,也不怕—”江徒子似想到什么,心脏一阵狂跳,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叫道,“你们速速将雪刨开。”
红夏绿春察觉主子异样,不敢耽搁,片刻功夫,便听绿春“呀”一声,江徒子迅速迈步行去。
只一眼,江徒子胸口好似有波浪翻滚,一波又一波,连灵魂都跟随泛起涟漪。咬咬牙,江徒子面色由青转黑,猛然回头,看向马上倚在白冬身上绝色女子,狠狠道:“冬儿,将那女子扔下去,不,摔下去!”
素衣女子白冬面上浮现微妙哭笑不得神情,转过眸光,望向绿春一眨不眨。
绿春双眸亮晶晶,眉染笑意。不怨主子如此动怒,任谁被摆弄一道,皆不大舒服!好端端大活人埋于冰雪中,也不怕活活闷死!这应是主子未言之语吧。
怎料,雪中男子还真不是大活人,若绿春没看错,应死去不久,最多一日。
天下人皆知江徒子医术高明,甚少有人知晓,神医江徒子有颗“归魂丹”。
“归魂丹”,顾名思义,人死去不过一日,只要服下此丹,便可起死回生。“归魂丹”研制不易,既需医术精湛,又要融合毕生法力。医术精湛尚可寻得,倾注毕生法力于一颗丹药几乎无人,故而极其珍贵,价值连城!
江徒子身上便有一颗,唯一一颗。
视如己命!
相较于要求落子鸳所应条件,江徒子亏了!亏大发了!!彻底“送命”了!!!
一个男子便害自己一无所有,现下倒好,加上那个绝色美人,江徒子怒怨交杂,汹涌沸腾得好似要脱出身体一般,恨不得当场喂落子鸳一颗毒药,不,十颗,百颗!剧毒那种!生不如死那种!!无药可解那种!!!
红夏抬指压了压额头,许久,斟酌道:“那,主子要救么?”
“救,当然救!”江徒子双目赤红,充满要将落子鸳削骨噬肉恨意,“好好救!”
江徒子虽放荡,但有一点广为耳闻:言而有信!允诺他人之事,必会达成!这亦是江徒子底线!
其余名声可以污,唯“言而有信”,沾不得一点点污!
白冬神情仍有一丝浅淡不解,微微侧身一瞥,见层层粉白花瓣下,一容貌极佳男子静静闭目,眉梢染满冰雪,不知是白冬错觉,一袭莫名哀伤绝望之感席卷而来。
“主子,这男子如何安置?!”声音如水宛转清润,绿春微微挑眉,抬头深深望向江徒子。
江徒子太阳穴突突地跳,疼痛牵连半个头都晕晕沉沉。马匹只一辆,不可再让白冬捎带;江徒子再次感觉额头胀痛,牵连整根脊骨都很沉重,许久,神情复杂看向红夏和绿春,口气轻描淡写道:“要不,将他缚于车后?”
很快红夏和绿春惨白脸色及惊诧目光告诉江徒子如此行为不可理喻!绿春侧转身看着江徒子,用嫩杨条般声音道:“主子,您这样,是虐待!”
气氛一瞬沉凝。
江徒子后背已有些凉,顿了顿,索性将声音放得无波无折,神情却怨毒至极,缓缓道:“将他抬入马车吧。”
绿春听罢眼角弯得更深,与红夏对视一眼,彼此微微点了点头,领命一左一右迅速将雪中男子搀起,小心翼翼送入马车。
嗯,江徒子头更痛了!
待垂帘落下,马车缓缓行驶,梅瓣轻掠粉色纱幔,一派唯美意境。可惜车内杀气腾腾,红夏与绿春坐于车前两侧,明显感觉似有无数透明利刃将她们削个千万遍。
明明同乘一辆马车,夜冷躺于车厢一角,江徒子占据另一角,恰是对角线上两个端点,亦是车内最长距离!
“归魂丹”啊“归魂丹”~
江徒子胸腹间又是一股血气上涌,眉目开始焦灼,目光幽幽盯着另一角夜冷!
不甘心,很不甘心!
不划算,太不划算!
脑中一遍又一遍,皆化为江徒子眸中灼灼怒火!再无法安坐,江徒子倏地站起,大跨步行至夜冷身前,锐利眸光似刺透眼前毫无生气男子!
不过—
不得不说,这男子长得倒是不错。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抬手扶额,念及“归魂丹”,江徒子一副恨不得血溅当场模样。心痛无比,幽怨顿生!再次深深凝望夜冷,江徒子锐利眸光已不只将夜冷扎成筛子,而是直接铰碎成粉!
时间像停止流动般过得缓慢。
倏尔,江徒子一声冷笑,抬起右手,对着夜冷冰凉面孔,迅速狠狠一戳!
嗯,触感不错,弹性也不错~
只是太过凉手。
火气霎时浇熄一半,江徒子似上瘾,抑或发泄,乐此不彼又连戳几次夜冷面孔,微微挑眉,声音恨恨道:“还我归魂丹,还我归魂丹,还我归魂丹。”
绿春听着车内动静,踌躇片刻,向红夏道:“夏姐姐,主子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吧?!
话音刚落,红夏捧篮的手一抖,望向中间素衣女子,亦期期艾艾片刻,斟酌道:“冬姐姐,主子会不会想不开—”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吧?!
白冬目光微烁,将袖子抬到唇边轻咳一声,语调微扬:“主子正人君子,哪会做些小人之事?!”言罢侧目,眼神微妙打量粉色垂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