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1点半,老莫会所里最大的雅间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这场同学聚会,原本计划参加的有40几位,实际到场的,最终有21位。男同学一阵调侃,女同学一阵惊叫,男女同学一阵拥抱之后,聚会才算正式开始。
酒这个东西,实在是个神奇的工具。李山炮认为,这世上没有能喝酒的人,只有能扛的人。谁能扛的过酒精,谁就能喝。喜欢户外运动、逐渐崇尚健康生活的李山炮,对酒不排斥,但内心里并不喜欢那种吆五喝六的场面。
不过对于中国人来说,聚会不喝酒,将让任何聚会都变得毫无生气。尤其是冀北这个地方,不喝酒几乎寸步难行。李山炮注意到,老莫和三胖子常年烟酒熏陶,酒量应该不在话下,张昊这么些年在基层工作,更是少不了迎来送往,酒量也应该不错。
宴席开场不到半个小时,就验证了李山炮的判断。老同学之间喝酒打屁,没有什么顾忌,老莫不用惦记着生意,三胖子也不用察言观色,张昊更不用小心翼翼,大家放的很开,似乎要把多年来独自打拼的压抑一并抛掉,38度的白酒,几乎都是一杯一杯干掉的。此时,老莫依旧谈笑风生,手里的烟一根接着一根,正在大肆宣传自己的会所,“********、县长、市长都来过,别看咱们地方小,但是有内涵。”眼见老莫又要说出什么官场的秘闻,张昊赶紧端起了一杯酒,“来来来,莫总别吹嘘了,干了这杯,我敬你的,这一年从你这没少添麻烦!”“看张书记说的,您能来是照顾弟兄生意啊,我要敬你啊。”
三胖子在一旁插不进话,“你俩别恶心了行不,把社会上那一套拿到同学聚会上来说,庸俗!”三胖子说出庸俗俩字,惹的大伙一阵哄笑。
李山炮酒量一般,喝了几杯之后明显上听,索性开始跟大家又吹乎起来。“干我们这一行的,阅人无数,一看你们的样子,我就能猜你们的近况八九不离十。”“上学时候你就爱吹,干这行适合你。这么厉害,你一个个说说?”班花秀伟一搭话,让李山炮更加踌躇满志,为了在昔日班花面前好好表现一把,李山炮正了正色,严肃的扫视她,看得秀伟有些不好意思。
“就从美女开始吧!”李山炮摇头晃脑,又故作神秘的思考了半天,“我看秀伟面色红润,荣光焕发,应该最近有喜事。”“瞎说什么,我儿子都三岁了,还哪来的喜事?”“我说的喜事,是工作上的,我估计,最近是不是有领导找你谈话,准备把你换到一个更好的岗位上去啊?”李山炮话音刚落,秀伟眼里一阵惊讶,“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我们领导?”
李山炮笑而不语,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伎俩。记者的一个本领,就是在纷繁复杂的信息中,快速准确的找到最有价值的信息。刚才在喝酒的时候,李山炮不经意间听到秀伟和另一位女同学的窃窃私语,因为涉及到工作和家庭,两人几乎是贴着耳朵在说话,以为大家乱哄哄的谁也不会注意到。李山炮凭借偶尔听到的一两句,几个词,把整个谈话的内容丰富了一下。一般情况下,八九不离十。
“老莫这会所不错,但是有个问题,外边的欠账太多了。欠钱的还都是领导,这账要不要,怎么要都是个麻烦事。”老莫一口烟吐出来,烟雾缭绕,一听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这你也算的到,你是半仙啊!”“这有什么难的,大抵所有的酒店都有这问题,你也不例外。另外刚才看你手下的经理过来跟你嘀咕拜年送礼的事情,我估计你拜年是幌子,要账才是正事。”老莫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事怪不,人家欠我钱,我还得上门给人拜年送礼,哪说理去?”说着不经意间扫了张昊一眼。
基层干部的本领,在于极会察言观色,老莫这一瞥,马上被张昊捕捉到,“我这不欠你钱啊,我都是现结。”说罢哈哈大笑,笑声了多少有些不自然。“大耗子这仕途不错,但是最近估计摊上事了。我看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多年的从政经验,让张昊养成了喜兴不露于色的习惯,听李山炮这么一说,张昊拿起一张餐巾纸,沉稳的擦了擦嘴,再把餐巾纸整齐的叠了起来。这种动作,李山炮见得多了,这么多年来,各个各样的领导他都见过,有张扬个性的,有自以为是的,但更多的是这种城府极深的,叠纸这个小动作,其实是思考的过程。
见一下子蒙到了电子上,李山炮继续说到,“但是你应该不是前途问题,纪委估计也找不上你,我猜肯定是有什么硬骨头啃不下来了!”仍在细心的叠纸的张昊眉毛一挑,投出赞许的目光,李山炮得到鼓励,继续说,“开发区建起来了,但是招商找不到,今年的考核指标难完成啊!”“不愧是当记者的,眼光真毒!”张昊终于结束思考,直接赞赏起来。“你给我出出主意啊?”“出主意谈不上,说说我的想法。咱们县以钢铁和黑矿为主,最近几年行情不好,这个周期不会太短。所以上下游招商难度肯定大。我倒觉得你可以向农产品深加工方面使使劲。”“这个利润太低了,拉到开发区里不值当啊。人家别的开发区都在找高科技企业呢。”“我们的优势不够,高新技术企业凭什么要到你这里来?相反我们这里的果品、牛羊肉、特色农产品这么多,栗子卖给RB卖了这么多年经久不息,做好了一样有钱赚,别嫌少,要看长远。”这个思路,张昊不是没想过,只是跟上级领导意图不一致,没有往深里想。
张昊这边若有所思时,三胖子又张罗了一圈酒。今天晚上,三胖子话并不多,只是酒喝得猛,不声不响已经喝了快一斤,满脸红扑扑的堆着笑,但是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
“三胖子,你的小情人有事啊?”李山炮冷不丁抛出这一句,让三胖子端着酒杯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酒杯里的酒差点洒了出来,他赶紧定了定神,脸上又挤出笑来,把一脸的横肉挤得更加紧凑,“瞎说什么呢?你前边说挺准,到我这怎么开始瞎编排了?”
三胖子的表现,让本来有些狐疑的李山炮更加确信这小子有事情。“你小子骗得了你媳妇,你骗不过我。刚才给唐局长发的短信怎么写的?‘宝贝,今天晚上有事,我媳妇回娘家了,一会儿我聚会结束也得过去’。”李山炮嘴无遮拦的复述了刚才偷瞄到的短信,偷瞄这种事情,也是李山炮干了这么多年,练就的一项本领。有的时候,偷瞄到的信息,其实比对方主动提供给你的信息更重要。“据我所知,咱们这可没有姓唐的局长。再说,即便是别的什么局长,也不用说亲爱的吧?”李山炮刚刚说对了几个人的近况,不免有些兴奋,酒劲跟着也蹿了上来,说这段话时,还故意拉着长音。
三胖子此时,突然一下子满头大汗,喉咙里咕隆咕隆,但是嘴上却没有说出什么来。“哈哈哈,好一个亲爱的,商人做到这份上才叫成功,把局长都拿下了,好,喝酒!”张昊已经明显感觉出三胖子的不对,眼珠一转,打了个哈哈。在座的同学会意,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三胖子尴尬的拿起酒杯,却不知道该跟谁喝这杯酒,凌乱的眼神也不敢跟别人对视,只能一仰脖,把一整杯酒灌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