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风本来就硬,到了河边,这种硬度又加了一层。吹的李山炮脑袋生疼,李山炮从脑后拽了半天,才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二虎依然是一身短打扮,薄薄的工作服,看着干净利索。和平的棉服看来也小了,一伸手,露出白白的肚皮,棉衣和棉裤完全脱着节。
这样的细节,二虎跟和平都是不会在意的。羽绒服在农村一点也不普及,那是有点身份的人出门进城才穿的衣服——在家里干活,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那像话吗?所以看着冻得跟狗似的李山炮,二虎表现出了严重的鄙夷——双手插在兜里、帽子扣在头上只露出半张大脸、哈气在眼镜上形成一层薄雾,人还哆哆嗦嗦的没完没了。“你这样的,跟猫月子的女人有什么区别,只配在炕头钻着,回家去吧。”
对于这样的鄙视,李山炮还没法质疑。都说居移气养移体,李山炮刚上大学那年,在学校里穿一条单裤跑来跑去,逢人就说我是冀北来的,这点温度实在是太暖和了。上完了大学,冬天单裤变成了一条秋裤加单裤。如今,一条秋裤加保暖内衣,再加一条厚厚的牛仔裤,李山炮还是感觉自己一下子被风刺透了。“当年在老家的冬天是怎么过来的呢?这么些年,老家啥都变了,连冬天这风,都变得这么硬了?”
李山炮正沉思中,和平不知从哪里已经笼了一堆枯草,拿出个打火机点燃,火借着风势一下子着了起来,一股热气传到脸上。李山炮吓了一跳,“兔崽子你找死啊,这么大风烧了荒怎么办,一下子就着山上去了,怪不得你爸怀疑是你放的火,你活该啊!”和平嬉皮笑脸,对于他和他的小伙伴来说,在山上放火是万万不敢的,但是在河边放火,那是经常的事情。和平张牙舞爪,露着半截肚子找来好些个粗壮一点的树枝,压在枯草上面,这些残枝早已经干透了,迅速热烈的燃烧起来。木柴跟枯草着起来的火完全不一样,虽然不猛烈,但更有强度。
李山炮不再言语,树枝压上之后,枯草不会乱飞引燃其他草丛,再说和平选的这个地方还不错,周边光秃秃的,着也着不过去,一看就是经常在河边放火积累的经验。李山炮蹲下来,把手拿出来烤火。暗红的火苗在风势下越着越强劲,树枝噼里啪啦的爆裂,热量也很快传递到前半身,整个人一下子暖暖的。
本来也没什么事情,李山炮盯着火苗撒楞,二虎去找更整齐的木柴,和平则跑到河边,从岸边的冰凌里掰下一块来玩。这一小块冰凌,很快在和平手里融化,一滴一滴的水迅速变成一条线,形状也开始由不规则变成椭圆形。和平呼哨着,把这个圆圆的冰球扔到了李山炮眼前的火堆里,又去寻找更大的冰块。
冰球滚落在火堆里,沾上了一点柴草灰,阳光从侧面照过来,闪闪发光。
“闪光……黑色粉末……火……”李山炮被冰球一闪,脑子里似乎也灵光一闪,“我知道了,肯定是这样!”这声突兀的大喊,让二虎和和平吓了一跳,两人赶紧从远处赶回来,诧异的看着神经兮兮的李山炮。
“你看,这个圆圆的冰球像什么?这些个灰像什么?如果摆放合适的话,能不能着火?”面对李山炮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提问,二虎一下子有点懵。“那冰像放大镜……”和平在边上吸溜着鼻涕说。
“放大镜!”听到这三个字,二虎精神一震。李山炮赞许的看了一眼和平。“我们夏天就拿放大镜照蚂蚁玩,阳光好的时候能着了呢。”脑子里想象着蚂蚁在放大镜焦点处一点点被烧焦、冒烟、着火的景象,李山炮打了个冷战,对和平赞许的目光马上变成了厌恶。
“我在猜想,二叔家的柴堆里被人安放了一个凸镜,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一块透明度极高的凸镜型冰块,放在易燃的卫生纸上,在可测的焦点附近,洒上一些火药粉末。如果阳光好,只需要几秒钟对焦,火药就能被引燃,卫生纸着了之后,柴堆就很容易着了。”李山炮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最重要的是,这些材料在这样一场火着过之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
和平听完李山炮的话,张着嘴一直没有闭上。二虎听完,则在心里暗暗叫绝,这样的手法,得花了多大的心思啊!
“走,赶紧回家!”李山炮喊道。三人一路小跑回到李新义家的院子,直奔当时着火的柴堆。过火之后,这个现场还没有收拾,只是李新义媳妇,敛了敛着剩下的一些柴火,拢在一起当柴烧。
正如李山炮所料,这个现场里,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了。
但是,没有任何证据现在已经不是最关键的问题。几个火灾的当事人都没有报案,如果单就这三场火来说,证据不证据的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这三场火不是意外,那这背后,就大有可看了。”李山炮此时,心里竟然有一种按捺不住狂喜的感觉,腰两侧还隐隐酸疼,他猜测,那是肾上腺激素的作用。每当遇到他感兴趣的大案要案,李山炮就是这种感觉。从一开始怀疑这一天三场火灾不正常,到猜测两场火灾的纵火方式,证实一场火灾的手法,李山炮觉得,一个大大的幕布,刚刚被掀起一个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