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牙牙看着面前浑身沐血的少年,轻声道,“你真的不必如此。”
一阵阵灼热的刺痛告诉我,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处完好,骨骼破裂隐隐有破皮而出的趋势。强压住身体的伤势,我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女孩,还是一如当初,白衬衫,超短裙,可终归不一样。
“谢谢你。”我笑道。
“谢我什么?”
“谢你的冷酷,谢你的决然,谢你赐我一身伤。”我抹去眼眶溢出的血迹,“现在,我终于可以问心无愧的杀你了。”
银色的月光如千万道利剑萦绕在贺牙牙周身,冷然不可侵犯。贺牙牙突然觉得好冷,因为无处不在的月色,因为每时每刻死去干涸的血泪,更因为少年默然的眼神。
真的,形同陌路。
就像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贺牙牙想起出发前,族中老祖对她说的话。
牙牙,不要为你错过的人而遗憾,因为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犯错。偶尔作对一件事,你就应该万分庆幸。
想到这,贺牙牙的目光冷冽冰寒。三千经藏再次席卷而出,带着主人无上的冷冽意志杀伐而去。
我扬起右手的墨竹,剑走游龙,雷霆呼啸,电光火石之间,我和贺牙牙交手已经不下百次。贺牙牙指尖虚空一点,三千经藏再次声势大涨,密不透风的把我包围,要把我绞杀其中。
“起。”我低喝,如春笋破土,一片竹林漫卷肆意了,冲破三千经藏。
突突突··
竹子节节攀升,竹林寸寸扩大,瞬间,一座竹山巍峨不动屹立当空。像是海上金山,足迹缥缈,捉摸不定。几个呼吸,竹山到达贺牙牙的头顶,碾压而下。
地面上的阴影在扩大,贺牙牙被笼罩其中,看不清她的脸,同样望不穿她的心。
“隆隆··”
竹山下降的趋势在变得缓慢,像是有大力从下顶住,逆天而上。最终,竹山在离贺牙牙头顶三寸的地方停下,静止不动。
那是三千经藏的封面,如一对展开的翅膀,托着整座竹山。
一小一大,动静之间,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三千经藏,真的很了不起。”我由衷道,“可这不能成为阻止我的理由。”
“破!”我喝道。
竹山摇摇欲坠,下一秒土崩瓦解,化为漫天竹剑,朝贺牙牙笼罩而去。
星空之下,漫天碧绿的竹雨如一场盛世桃花,糜艳纷飞,贺牙牙眼神微醉。多么华丽痴人的一幕,为何却这般杀机深藏。终要抛下一具尸体,方能甘心。
“归。”三千经藏在贺牙牙的牵引之下,哗啦哗啦,如落叶纷飞,落英缤纷,和漫天竹雨交织碾杀,零落成泥碾作尘,芳菲如故。
竹雨消尽,佳人依在,佳期未约,死期将至。
贺牙牙腾空而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如南柯一梦,梦醒时分,三千经藏穿膛而过,我颓然在地。
贺牙牙带着凛冽的杀意迎面而来,我笑了笑,掷出手中的墨竹。我很清楚,贺牙牙会轻易把墨竹弹开,下一刻,我就会死在她手中。可我还是做了最后一击。一切皆虚妄,做些徒劳的事又有何不可。
“噗嗤。”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心瞬间抽搐的发痛。
“为什么?”我问道。
“小时候我养过一只猫,我惯她宠她捧她上天,我以为我很喜欢她,而我确实也很喜欢她。后来老祖当着我的面把她淹死,我很伤心,却没有阻止。因为爱还未至骨髓。”墨竹贯穿贺牙牙的胸膛,嫣红的血迹在她白色的衬衫如寒梅绽放。我紧紧地抱着她,贺牙牙仰头望着我,凄然一笑,“我没体会过爱到骨髓的滋味,那么,痛到骨髓的滋味,我想总可以试试。”
“咳咳··:贺牙牙吐出一大摊血迹,青草的针尖血珠凝立,肥胖的大白鹅像是受了惊吓,扎扎怪叫,张开大翅膀朝河边跑去。
我抬头仰望天穹,轰隆隆的飞船战甲如野兽般嘶吼搏杀,时不时有残骸从天空而落。
“弑风是暗夜帝国的王,我从来不这么认为。可今晚我却无比清醒地认识自己王的身份,并决定了许多人的生死。”我凝视贺牙牙湿润的瞳孔,道,“既然我已为王,那么你的生死,概莫能外!”
暗夜帝国的外门,凡帝冈联军和铁索军团如两头丧失理智的野兽,厮杀咬合,血流成河。
“噗。”寒芒掠过,一个人头飞起。
“哈哈哈··暗夜帝国,都是这些弱小的渣渣么?”一个身穿光明铠甲,腰跨白色独角兽的将领仰天长笑。
看着又一个袍泽死在枪下,铁索军团的士兵们满腔愤怒地望着坐在独角兽上猖獗的将领。目前为止,这个将领手上已不下千条人命。铁索士兵都红了眼,只是境界相差太大,他们悍不畏死的冲杀,最终都死于枪下。
“冲!”独角兽高高扬起蹄子,朝铁素士兵冲杀而来。
“哈哈··都给我纳命来!”长枪将领猖狂大笑。
一道青光闪过,长枪将领的笑声戛然而止,头颅如西瓜飞起。
“王··”看着眼前犹如神将的少年,铁索军团惊喜莫名。
有一种人,生来就是要成为别人的信仰。而更多的人,在信仰的支撑下生机盎然,即便濒临死境也能迸发出莫大的威能。
我跨上独角兽,环顾战场,冷然道,“战!”
“战!战!战!”杀声震天。
远处,流火正被四五个将领围困着。
我拍了拍独角兽的脑袋,独角兽仰天喷了个鼻息,下一刻如猛虎下山,朝流火奔袭。
“刷。”墨竹挥舞,人头滚落。
“流火,还好么?”我皱眉,流火裸露的上体,伤痕如沟壑纵横,鲜血已经干涸,新的伤口又裂开,显然是他拿药粉胡乱抹上。
“我没事。”流火笑嘻嘻,忽而严肃道,“刘风,你受伤了?”
“喂了颗丹药,死不了。”独角兽前膝下蹲,我走下,拿出药瓶,往流火身上抹,无奈道,“你啊,每次我不在,你都这样胡乱的往身上抹。”
“不是有你么。”流火笑道。
你当我任性也好,矫情也罢,我裂开的伤口,只能由你抚平。
“一起。”我看着流火微笑。
“恩。一起。”流火笑道,白生生的牙齿像破碎的钻石熠熠生辉。
“刷。”如流星赶月,墨竹化为一道流光,于千军万马穿梭,所到之处,人头滚滚而落。
哗啦!平地生波澜。一片竹海汪洋恣意,独角兽穿肠破肚,鲜血浸染翠绿。
“流火。”我喊道。
“恩。”流火应答,下一瞬,三千业火熊熊燃起,竹海瞬间成为一片汪洋火海,无数人丧命其间。
“小贼休得猖狂。”一把明晃晃的钢枪朝我刺来,五六个高级将领把我围困。
“噗。”枪尖大力袭来,我血海翻滚。
“杀。”我双目赤红,墨竹剑光四溢。
一波波人如潮水般向我涌来,我不知杀了多少人,最后只是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墨竹。尸体越积越高,粘稠的鲜血被土壤吸收,饱和溢出,最后汇聚成一条红色的小溪。
你以为战争是生死呐喊么?杀到最后你会发现,你的耳朵是失聪的,你完全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就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杀杀杀··杀戮成了你唯一的本能。你始终不敢停下手上的剑,因为停下代表着死亡。所以你只能挥刀,不断砍砍砍··像樵夫在劈材,直到最后精疲力尽,榨干最后一丝气力。
“轰轰轰··:”一个个能量球如雷霆炸开,不断有人死去,又有人从地上挣扎爬起,从敌人的身上咬下一块肉。
巅峰的科技和武道的昌盛,赋予了人类强大的破坏力和无与伦比的控制力,同时也使得生命在战争面前变得更为孱弱廉价。
当联军如潮水般退去,我才如梦初醒,放眼望去,死人死人死人··满目的死人,充斥了你整个眼球。
铁索军团甲胄如雷,目光炽热的望着他们敬仰的帝国之王。
“胜!胜!胜!”铿锵有力的胜战之声直冲云霄。
以三万铁索军团士兵的生命,换他们十万伏尸,这是一场大胜。
流火走到我身边,低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不该赢。”
“是啊,虽然铁索军团以一敌十,联军军心不齐,我们才会收割这么多生命。可敌军人数始终优于我们,持久下去,除非我们退回暗夜之城,否则我们必败。”流火缓声道,“好在,我们赢了。”
“是啊,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撤军,我们还是赢了。”我说道,“只是暗夜帝国经此一役,只能暂时进入蛰伏期。”
“韬光养晦,以退为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流火道。
“恩。”我点头,对身后的铁索道,“传令自今始,暗夜帝国封闭山门,百倍负重,千里挑一,他日踏平凡帝冈,一雪前耻。”
“诺。”铁索沉声。
铁索领命而去,我看着迎面而来的兰琪,平静道,“走吧,为死者立冢。”
以凡帝冈联军进攻暗夜帝国为标志,蓝星战火纷飞,星球大战就此拉开序幕。
凡帝冈,一座圆形广场,鲜花盛开,气球飞舞,雕塑喷泉,鸽子音乐,圣经吟唱,一切都显得这般美好。在圆形广场的周围,环绕着一座座高大的教堂建筑。交织的天桥,横亘在空中,宛若一道道霓虹,连接着教堂与教堂。
最高的一道霓虹天桥上,白衣大祭司紫瞳漠然而立,糖葵抱着黑猫,怯生生的站在旁边。
“你让我做的事已经办妥了,你现在是不是该履行你的承诺。”紫瞳脆生生的开口,语气却显得十分淡漠。
糖葵低着头,小声问道,“我想知道他怎么样?”
紫瞳冷笑,“凡帝冈传承上万年,即便这次联军军心不一,各方势力各怀鬼胎,可要灭一个根基尚浅的暗夜帝国,即便铁索军团人尽精锐,我用人数就能把他堆死。”
听了这话,糖葵的小脸有些苍白。
紫瞳微微摇头,“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只要你答应做我们凡帝冈的审判者,别说是黑红两位大主教,就连大天使黑瞳和我都要听命于你。只要你一声令下,就有无数的教士为你前仆后继,赴汤蹈火。”
“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样。”
“他没事,还俘虏了一位美人。”紫瞳微嘲。
“呼。”糖葵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直挺的鼻子抽了抽,“他没事就够了。”
“我答应你说的事。”糖葵拍了拍黑猫肥嘟嘟的脑袋,这厮,这段日子里越发的嗜睡好吃,身体都肿了一圈。
“你可要想要,一旦做了凡帝冈的审判者,你就没有个人意志,一切的情感都会摒除消匿。凡帝冈利剑所指之处,就是你挥戈之所。”见糖葵答应了下来,紫瞳不知为什么,反倒多说了几句。
“你是在关心我么?”糖葵眨了眨大大的眸子。
“我只是想让你考虑清楚。”紫瞳不耐。
“谢谢。”糖葵甜甜笑道。
“哼。”糖葵冷哼,转身而去。
阳光透过庭院,透过繁花,透过绿叶,打在大理石铺就的长廊,髣髴一条通往天国的金色道路。一道娇小的身体,斜斜靠在走廊的一根巨大罗马石柱旁。
“黑瞳。”紫瞳看着这个和除了一双眼睛,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妹。
黑瞳走出石柱的阴影,看着紫瞳似笑非笑,“紫瞳,我们的白衣大祭司,把命和灵都献给了真主的至高存在,竟然还留有余力,对凡人心存爱意。”
紫瞳冷然,“你应该知道像我们这类人是没有感情的,灵魂和生命早就献给了真主。而且她不是凡人,刚才她已经答应做凡帝冈的审判者。”
“哦,是么?”
“所以请你收起你无畏的猜想,做好你大天使该做的事。”紫瞳冷冽道。
“可我··”黑瞳话还没说完,一道大风席卷过庭院,鲜花漫天,翩跹如雨。
“你知道我不是很有耐心。”紫瞳从黑瞳的腹部缓缓抽出自己的手,转身默然离去。
黑瞳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腹部,鲜血从指缝流出,如熟宣上上好的泼墨。
望着紫瞳离去的背影,黑瞳嘴角绽放出一个动人心魄的微笑,如一朵蛊媚人心的罂粟花。
“我的好姐姐,你对我这般好,我该拿什么报答你呢?只能把命都给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