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星古历853年1月10日夜,乾刃十六岁成人礼的头一晚。
雪很大,大到满世界都是那纷飞的花白浑浊。
天火城,有天火武校。
天火武校,是整个海澜帝国最负盛名的学校之一,天火城片区其他的几所武校与它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天火武校在天火城占地面积庞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火城的十分之一,这比起帝国之内其他两大都城的武校和帝都的皇家武院,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走入这样的学校,是帝国内每一个小孩的愿望,当年乾刃他们就在听冷莎说过天火武校之后,就把天火武校作为了心中最理想的学校,想象着只要能成为学生,就要进天火武校。
天火武校校区,有栋最高的建筑,这也是天火城最高的建筑,虽然它只是一个钟楼,却成为了天火城安稳的象征。此刻夹带着纷飞雪花的夜色下,这钟楼的最高之处,站着一窈窕倩影,她像这浑浊迷离的夜色之中就本就存在的风景,只见她那被纷飞的雪花拉起的秀发,扭动着装饰了这冰凉的夜,让整个天火城看起来都凄美无匹。
“明日就是乾刃哥哥成人礼了,乾刃哥哥,你还好吗?”绝美的脸庞,樱唇微蠕,带出语气极轻的几个字,这简单的几个字,却因为漫天凄凉的雪花而幻化成无数的思念,慢慢的消融在这黑色冰冷的夜里。
钟楼之下,一提着油灯老人,抬头望了一眼这站在冰冷夜色之中一动不动的身影,摆了摆头,若有若无一声轻叹,走进了钟楼,关上了那扇在天火武校学员眼中,似禁地告示牌的木门。
…
…
同时,在森林里的湖边,乾刃猛然感到耳根一阵发烫,他赶忙用双手把耳朵捂住,使劲的搓了搓,把这份属于钟灵夜用夜色和雪花带过来的思念,拌着雪花,越搓越烫。
“呵……”摇了摇头,乾刃把热气呼进手里,又死劲的搓了搓,手心里的温度,像两人心隔千里,那冥冥之中的牵连。
“龙狼,坐会吧。”乾刃搓完手,怯怯的扭头看了一眼七色龙狼之后,光溜溜的他一屁股就坐在了那厚厚的积雪之上,根本没感到一丝寒冷,就像他坐的不是雪,而是厚厚的棉花。
“我知道我很废物,在武道上没有天资不说,连突破这些事情,都找不到窍门……”乾刃双眼飘忽,望着面前的湖面之上,那因雪花过大,压出的一层薄冰,此刻在这漆黑的森林里,反射出点点荧光,眼神迷离。
“我也知道我很年轻,根本就放不下那十数年来有滋有味的生活,我长不大,我从小就从长辈们那里知道,战神是人类最强大的存在,我就盲目的把这当成了一生奋斗的目标,可能只是仅仅为了‘人类最强者’这几个字,也或许因为老师让我喊出的那个理想,赌气的我,从小都在这自我压迫中不顾一切的拼着命,走到今天,跟父母,跟老师,跟村里的每个亲人都密不可分,本来绝望的路上,因为老师,又重新有了希望,成人礼其实真的不重要,我只不过想把这属于每个亲人的期盼的喜悦,与他们一起分享。”十数年的煎熬,只为了胸中的梦想,如今,此刻,已经在自己的梦想道路上走出了这一小段,乾刃终于在成为武者之后,有点时间坐下来怀念,怀念从记事起到此刻的一切,这一切,让他有非常非常想哭的冲动。
记忆里,那些同训经常被赫塔抽屁股的伙伴,转眼都已成年……
记忆里,那些属于赫塔式的邋遢、不要脸,转眼都烟消云散……
记忆里,那些属于挚爱小夜的调皮捣蛋作怪,转眼分离五年……
记忆里,那些属于自己的坚持、父母的关爱、亲友的鼓励一直都在伴随着自己成长,今天,他终于走到了这里。
这一切,让乾刃满面泪水仰天长啸。
“啊……啊……”爆破声从喉咙深处爆发,这最纯粹的感情释放,让因狂叫而大张着的嘴巴上方,飘荡的雪花都摇摇晃晃躲避。
“嗷呜……”似乎感受到了乾刃那些莫名的情愫,七色龙狼也仰天一声狼啸,本来对于眼前这小子的那点不爽,因为这一番话,在这声狂啸中,彻底烟消云散。
两声震撼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很久,也传得很远很远。
嚎叫止,七色龙狼也把那硕大的狼躯靠着乾刃,趴了下来,并没有说话。
“龙狼,明天就是成人礼了,老师说过,他距离成为域主差的那一步,是因为牵挂,我现在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感觉得到,那是对亲人的思念,就像老师说的,人活着,平平淡淡才是真,我要成为武者,想要成为战神,为了什么,以前小的时候,或许仅仅只是因为那高高在上的感觉,现在我想通了一点,我要强大,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亲人的弱小,仅仅只是因为我们每天都在生活最底层的生死线上挣扎,说不定哪一天,父亲、西蒙大叔他们就会被野兽杀死,或许哪一天,村庄就会被像二十年前因你而起的野兽暴动那样而被毁灭,我或许什么也做不了。我不愿意看到这些,所以我想强大,我想尽力把这我在乎的一切,留在世上。如今,我已经成为了武者,这是我的亲人们该得到的喜悦。所以,明天成人礼,我要出去。”乾刃好长好长的话,却让七色龙狼静默,它记得前天在玄宫里,当乾刃说出就能跟小夜生孩子之后,它毫不犹豫的一爪把乾刃拍翻在地,然后离开。但乾刃这小子,为了能参加成人礼,就在刚刚,不顾死亡,又一次冲进里了湖水里,还差点淹死,七色龙狼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混蛋小子淹死,只得把他拉上了岸,此刻听着他的话,七色龙狼或许明白了很多。
“我知道,我留不住你的步伐,往后这武者之路,只能靠你自己。有时候,人生要面对的很多东西,希望你能用你从小的那种坚韧,守住自己的心灵大门,不要迷失了方向。”七色龙狼的话让乾刃隐隐不安,于是他转头看了一眼这硕大的狼,却没看见七色龙狼的眼睛。
“不要问什么,今晚,好好享受你这一生中,难得的宁静吧。”说到这里,七色龙狼不再说话,它知道拦不住乾刃的离开,但它想起明天乾刃将要面对的一切,它不敢打包票说乾刃还能这么单纯的走下去。
“龙狼,发生什么事了吗?”乾刃突感不安。
“好了,今晚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明天再说。”七色龙狼很坚决。
“呃,好吧!”乾刃扭了扭身体,竟然把七色龙狼当成了靠椅,靠了上去,七色龙狼也许是因为这小子的所作所为,有所感触,竟然没有一丝抵触。
雪,更大了,大瓣大瓣的晶莹花朵,就像要用生命里这点短暂的冰凉璀璨,把纷扰世界占领、掩埋。
次日,乾刃成人礼,离湖归村时。
望着这个地方,乾刃满是不舍,那不舍里,全是对赫塔那老东西的眷恋。
“老师,对不起,弟子先去成人礼,再来陪你,到时候不到斗者,我绝不走出玄宫。”赫塔能在这里陨落,也算那什么得其所了,美丽宁静的森林小湖,与赫塔这二十多年来的生活方式,非常吻合,赫塔肯定也非常喜欢这样的安静,没有任何争斗。
“龙狼,我们走吧,怎么出去我还不知道呢,离村庄很远吗?以前长辈们说,这个森林大到无法穿越?”穿上了衣服的乾刃缅怀过后,在这一片雪白中转身,幸好,赫塔的戒指里存有数套衣物,要不乾刃,只能光着屁股回村了。
“呵呵,这森林是很大,但主人陨落之前,选择这里的时候,设置了很多玄奇的阵法幻境,把那些前来打猎的普通人都绕远了,哎,只是可惜了,那些水精珀……”七色龙狼解释了一番,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声感叹。
七色龙狼的话,解开了村庄里的长辈都说这个森林太大,大到没有人能穿过去的的谜底。森林是很大,但加上这个战神设置的幻境,连武者都不是的像西蒙那些猎人,有几个能走进来并且穿过去?
“呃,你说的是不是我上次在玄宫里用来洗澡的那个?”乾刃老脸一红,心里有种叫负罪感的东西滋生。
“是的,真是可惜了,哎!”七色龙狼又是一声感叹,这第二声感叹,让乾刃心里那股负罪感更加浓烈。
“……?”
“既然你想知道?那就跟你说说吧,反正迟早你要知道,并且,你必须知道”。
一路走出来,七色龙狼把这故事,原版告诉了乾刃。
原来,七色龙狼的主人,陨落于千年之前,能驯服七色龙狼的狠角色,那是一代天骄,除了水元素战技扬名大陆,自创的一手幻阵阵法,更让人敬畏。它主人那变幻莫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幻阵阵法着实可怕,让它主人成为了那个时代大陆之上名动四方的风云人物。乾刃听着这些想起,湖底那种玄奇的灵台阵法,确实有很震撼的力量。
“当年要不是被主人的幻阵困住,我也不会认他为主了,呵呵……”七色龙狼继续。
但七色龙狼的主人,貌似跟赫塔的性格一样,不喜束缚,不喜牵挂,到快陨落的时候,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传人,把那幻阵绝技发扬光大,要不然千年之后的现在,也绝对是个幻术横行的大陆。还好,七色龙狼的主人陨落之前,发现了这个地方。这森林里的湖泊,水元素非常浓厚,在这湖底似乎有某种秘密的力量,会产生水精珀,七色龙狼的主人才在即将陨落的时候,选择在这里建造了玄宫,希望多年以后,或许能有个水元素武者,通过水精珀,得到传承。
七色龙狼的话,把乾刃那股负罪感弄到了极致。
“可惜千年来,竟然没有一个武者有那命,却被你……哎,暴殄天物啊!”说完这个故事的七色龙狼,第三声感叹。
“我……,哎……,罪孽深重啊!”乾刃听完故事之后,也听到了七色龙狼的第三声感叹,身上那股负罪感,已经开始让他学会了忏悔。
“哎对了,龙狼啊,那水精珀到底有什么功效啊?难道是你主人传承的关键?”忏悔过后,乾刃继续问。
“嗯,这就是你必须要知道的原因,这水精珀,能让水元素武者的元素之力,产生质变,得到最大程度的净化,以提升……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直说就是,如果是水元素武者使用水精珀之后,水元素之力会得到极大净化,对于学习主人当年的绝学,有极大好处,用了水晶珀之后,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水幻阵的威力。当初看你竟然用水精珀来洗澡,我这心里啊,灭掉你的念头,怎么都挥之不去啊。”七色龙狼语气里满是酸溜溜的杀气。
“那也不能怪我啊,要怪只能怪你这守护者,明知道我在里边修炼,你没有在里面守着就罢了,也没告诉过我。”乾刃把头扭到一边,瞬间把身上的负罪感抛得一干二净。
“是啊,是啊……,怪我怪我,我还以为你老师的传承里会跟你讲明白呢,哎!”这头狼,这个时候,怎么突然就这么老实呢。
“其实……”七色龙狼话锋一转。
“其实什么?”乾刃问。
“水精珀还有一个功效……”七色龙狼犹豫了一下,还是很直接的说了出来:“它能让一个没有天资的人,拥有水元素天资。”
“什么?”
乾刃如遭雷击,瞬间呆立。
“你也别激动,赫塔跟我说过你的情况,当年他第一次说这事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这水精珀,但他是谁,他是雷神,是迄今为止,大陆之上第一个最接近域主的存在的人类,他的弟子,他怎么愿意接受别的战神传承,所以,这么些年,他一直在找寻关于雷元素天资的至宝,他雷神的弟子,当然也得是雷元素武者,只是没想到……,哎,世事无常啊!”七色龙狼再一声感叹,把乾刃那滚烫的泪珠弄了下来。
“老东西,你真不是个东西,你要我这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么?”乾刃泪流满面,这次,七色龙狼关于老东西这个称谓,没有任何反应。
“但因为我的疏忽,凑巧你却把水精珀全部吸收了,所以,我在等你在雷元素的道路上走出一步之后,然后接受主人的传承。”七色龙狼的话,又像一道雷,再一次劈呆了脑容量不是很大的小白。
“什么……?这……?你……?”乾刃眼睛暴鼓,那满眼的不可置信,瞪得七色龙狼扭开了狼头。
“别瞪,这是你的命!”七色龙狼扭头就走。
“好了好了,走吧,还有些事,或许会让你……,哎,走吧!”七色龙狼扭着大尾巴,在这雪地之中,开辟出一条爪痕道路。
“还有什么事?”乾刃失魂了般跟上,不由自主的就问了问。
“一会你就知道了……”七色龙狼不好直说,步伐,走得更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