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牍兵殇》风雨江湖
第三十九章又一个故事(上)
重峦之中,山涧深处。
水云涧。
事情已过去半月有余。
那日,在冷天涯制服发狂失去心志的萧肃之后,南宫宇一直派人严密盯守着。
这天,有两名弟子欲好好整治萧肃,哪料得却反被重伤,命是保住了,但从此以后,恐与废人无异。
先是一线天禁地,再是发狂重伤叶凡,其后又致两名弟子残废,若是换做江湖高手所为,一切倒也说得过去。但萧肃乃是一个酸腐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来水云涧这许多日子,怎会惹出如此多的事端。
用南宫宇的话说,此人定是学了旁门左道的邪功,混入水云涧,意图不轨。
如叶凡之流,亦或是大部分所谓年轻一辈中佼佼者,自是对南宫宇的话极度推崇。认为萧肃竟然能够一次击倒这许多弟子,定是得了邪门歪道的习武捷径,甚至可能是外来的奸细。
而平日里与萧肃相处时间较久者,如厨房帮工及一些杂役,则对其印象颇佳,都感觉这个书生虽有些迂腐,但为人颇为正直,怎么看都不像奸佞小人。奈何此时人微言轻,自认就算为其说话也是无用,更何况这是南宫先生对那书生的定论。柳如心与这些人所想相同,曾为萧肃辩解了几句,却引得南宫宇勃然大怒,一气之下,竟将柳如心关了禁闭。由此以来,便无人再多言,而萧肃叛出师门,为外奸细的身份便也在水云涧内坐实了。
出了这般大的事情,南宫宇自是不会善罢甘休,派出许多人手四下追查萧肃下落,也让人到处查探那日劫人的黑衣人究竟是何身份,不过忙了许多日子,却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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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王府别院,凉亭内。
萧肃望着眼前之人,心中震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师……”
此时站在萧肃面前的,是一个中年人,白面五髯,脸上表情和蔼,竟与水云涧南宫先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哪知对面之人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你师父。”
“那……那你是……”萧肃此时脑袋里冒出了无数疑问,都不晓得该怎样说话。
“我是南宫宇。”
萧肃的眼睛再次瞪大,却没有再多问什么,但周围的人都清楚他的心中所想。
柴子敬对那人一伸手,示意其就坐,来人也自然在柴子敬和萧肃之间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萧肃一直在盯着这个长相与自己师父一模一样的人,逐渐的,才发现来人确不是南宫宇,或者说,不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人。现坐在面前的,虽模样与南宫先生极像,但眉宇间多了一抹疲态,发须中也已隐现银丝,整个人虽仍儒雅,但却透着一丝落寞。
“这不是师父。”萧肃心中已有答案,“但他说他是南宫宇!”那水云涧中见到的又是谁?
“萧兄,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柴子敬此时问了一句。
萧肃仍在那发呆,听得这般一问,愣了一下:“问题?什么问题?”
“你的师父,是谁?”
“我师父当然是……”
话说一半,却止住了。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放在现在这般境遇,又该如何回答。
萧肃突然站起身,又对自己面前那人吼了一句:“莫要诓我!你到底是谁!”
对面仍是淡淡地回道,一字一句回道:“南……宫……宇……”
萧肃又缓缓地坐下,一片寂静。
“你是萧肃?”那人说话了。
见到这人问话,萧肃反射性地回道:“是。”
“愿不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
又是一个故事!听到此言,萧肃瞬时便想到那日在囚屋中,黑衣老者也曾给自己讲过故事。潜意识里觉得,老者的故事并没有完结。而此时又有人要给自己讲故事,也许,上次的故事,会有一个更清楚的结局。
“好。”萧肃下意识地应了声。
又一个故事。
四十年前,一个偏僻的山村里,生活着一对兄弟。一家人母慈子孝,无忧无虑,应会一辈子幸福地生活下去。这对兄弟会一天天长大,然后娶妻,生子,组建自己的家庭。也会有自己孩子,看着自己孩子健健康看快快乐乐地成长。自己孩子又会再娶老婆,自己会有一群活泼的小孙子孙女……就这样,平平淡淡,直到生命的尽头。
本来一切都该是这般平静无波,平淡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一天一天过去。
但是,战火将一切烧为灰烬。房子没了,爹娘死了,周围的邻居亲戚朋友也没能逃过厄运。
兄弟俩从死人堆里回过来气,费力地爬了出来。
望着眼前的惨象,哭了好久好久,久到连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哭声。
一个骑着马的人来到了村子的废墟,见到了这对早已失了魂的兄弟俩。
“唉……终是来晚了。”骑着马的人叹息了一声。
抚摸着两兄弟的头,轻声地问道:“孩子,你们在想什么?”
哥哥只是在低声啜泣:“爹……娘……”
弟弟则不再啼哭,眼睛红红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不发一言。
骑马的人蹲下身来,望着弟弟,怜悯地问道:“孩子,你在看什么?”
“……”
骑马的人抚着弟弟的满是污泥的小脸:“为什么你的眼里全是仇恨?”
“总有一天!我要把那些杀人凶手全都杀死!”
“唉……”骑马的人又是一声叹息,“愿不愿意跟我走?”
哥哥停止的哭泣,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大叔,虽然不相识,但他眼睛里透出的那股慈祥,却让痛失双亲的孩童有了慰藉。
扁着嘴地点了点头。
骑马的人望向弟弟:“你呢?”
弟弟望向哥哥,许久才说道:“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骑马的人明白,对于这对兄弟,从今往后,彼此便是世上唯一的亲人和依靠,不禁又抚向了两孩子的脸蛋:“你们叫什么名字?”
哥哥回答道:“我叫大石,这是我弟弟,叫小石。”
“那你们姓什么?”
“爹娘没告诉过我们,爹对我们说,有个名字让人叫就行了。”
弟弟插话道:“爹说过,我们家的姓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不然,会有大祸,咱们没有姓。”
骑马的人摇了摇头:“若是这样,你们便随我姓如何?”
兄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怯懦地点了点头。
“我姓南宫,叫南宫宇寒”骑马的人望向哥哥,“你以后便叫南宫宇吧。”随即又望向弟弟,“那你以后……”
“我叫南宫寒!”还没等骑马的人说完,弟弟便抢着说道。
听到这里,萧肃忍不住出声疑问道:“南宫?”
讲故事的人没有应话,却只示意他继续听完。
自此,兄弟二人便有了自己的名姓,跟随这个叫南宫宇寒的大叔到了一个藏在山涧里的村子。
村子里的人每日习武,两兄弟平日里也一边看着学着,虽无人指点,但也算有模有样。
南宫宇寒见这对兄资质极佳,但奈何某些缘由,不愿对其传授武学。但看着二人这般用功,难免惜才心起,便逐步引导着他们初入武学门径。
兄弟二人可算是练武奇才,再加上勤奋用功,没几年,已成众多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尤其是弟弟南宫寒,对于武道的迷恋几乎已到痴狂,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研习剑法武学。
村中长辈对南宫寒也甚是中意,相继对其点拨教导,商讨之下,便将村中历代相传的一把寒玉古剑作为嘉奖送于他。
得了宝剑的南宫寒更是如虎添翼,剑法进境一日千里,村中几无对手。
南宫宇寒望着兄弟俩的成长,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收得两名得意弟子,忧的是弟弟南宫寒,随着年岁增长,对当年父母及全村之人枉死的回忆却从未忘却,心中怨恨与日俱增。南宫寒如此执着于武学,为的也是有朝一日可以报仇,不负当日之言,这一切,从他眼中日益寒冷的目光便可以说明。
哥哥南宫宇却刚好与其弟相反,同是经历当年惨难,却是心境平淡,一切都看得开,似是看透一切。论武学修为,许是差了弟弟一些,但韬光内敛,这才是难得。
寒玉古剑在南宫寒手中,仿佛神兵终寻得主人。三尺寒刃,总是隐发欲狂。一人一剑,真如其主之名,只剩下一个“寒”字了。
一天,南宫宇寒将哥哥南宫宇叫到自己面前,传授了他一套名曰“弱水”的剑法,并叮嘱,若有朝一日,其弟癫狂入魔,可以此剑法与其制衡。
虽不明这位平日里自己视为父亲般尊敬的男人为何会做出这般安排,也不相信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但看到南宫宇寒眼中的酸楚与担忧,终是点了头。
然而,包括弱水剑法的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弟弟南宫寒看在了眼里。
在听到南宫宇寒对哥哥的叮嘱后,南宫寒的心里,逐渐结冰。
几年后,兄弟二人即将艺成。
这一日,南宫宇寒告知南宫宇,希望他能够出外历练一番。南宫宇自是欣然应诺。
但弟弟南宫寒却心存不满,不明为何仅让兄长出去,而自己却要仍然呆在这小小的山涧中。他要出去,他要成为强者,去寻当年那些恶人报仇。
南宫宇寒当然明白南宫寒的心中所想,为了磨去其戾气,便将其训斥一顿,并罚他后山思过一年。
带着南宫宇寒的嘱托,南宫宇在外游历数年,结识了几位至交好友。奈何天意弄人,在利益与地位面前,一切的情谊都是如此的脆弱。
带着失落与疲惫,南宫宇回到了山涧里,回到了这个唯一能让自己感到温暖的村子。
突然有一天,哥哥南宫宇收到某友人书信,被告知有要事相求。原来,昔日友人反目,被逼无奈只得远行。临行前,好友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赠,随即黯然离开。
友人离开未久,又获另一好友比武邀约。当年,与此友切磋较量乃是平日里一大快事,难得仍存昔日豪情,自是欣喜赴约。
但是,谁都想不到。这场旧友之间的切磋,却是一场阴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