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牍兵殇》初入江湖
第二章人生浮沉(上)
萧肃自清晨出家门便忙于“解救”被拐女童,把上街的初衷忘得干干净净,此时才想起父亲仍未用过早膳,便又匆忙买了早点回家。
所幸现在时辰尚早,孩童们仍未到达学堂。一入私塾大厅,就看到一中年儒士微闭双目,端坐于太师椅上,身旁一茶几上放着茶壶茶碗,想来正在饮茶。这定是萧肃的父亲萧老先生了。
萧父今年刚入不惑,但仍未见霜鬓。头发整齐梳起,头戴一顶方形儒士帽,面貌白净,五缕青须随风轻飘,把略显发福脸盘竟衬得透出些许潇洒来。看来萧肃这不落俗的面貌乃是得了这老爹的遗传。
小心翼翼走上前去,将早膳轻放上茶几,低头矮声道:“爹,孩儿方才遇上一些事,所以回来得晚了,望爹爹莫怪。”
父亲没有回应,萧肃知道父亲这是生气了:“请爹用早膳。”
“遇到了什么事,要这么久才回来!”语速虽慢,但却带着一股威严。
“孩儿,孩儿……”支支吾吾好一会,愣是说不出缘由,也不知是不愿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什么就说什么,吞吞吐吐这是做什么!”萧父睁开双眼瞪着儿子,面上表情似是一惊,又紧接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啊?我的脸怎么了?”萧肃没有料到会有此一问。
下意识地摸了下脸颊,火辣辣的,疼得他直咧嘴,早上被白衣女子赏了一个耳光,过了这些时候,挨打之处红肿了起来,一碰才发觉。
“这个……这个……”一着急,舌头居然打结了。
“今日你是怎的了,话都不会说了?”
“方才孩儿去买早点,见着街口王二和他媳妇在争吵。眼看便要动起手,便过去劝架,孩儿一个不小心,才被他们误打到。”这酸秀才看来平时甚少说谎,才这么两句话,已是满头大汗了。
“那鼻子呢?也是那时候被打的么?”
“啊?哦!是……是啊!”
萧父似是信了三分,端起茶碗饮了一口,缓缓道:“好了,赶快去用冷毛巾敷上一敷,学生们马上就要来上课了,今天你就在房中休息吧,免得被学生看到这幅样子。”
“是。”萧肃应了一声,便走上二楼,回了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萧肃抚弄着仍在疼痛的脸颊,轻轻苦笑了一下,心中直叹自己是否真如他人所说那般迂腐,但再转念一想,自古圣人多有与世俗观念中不同的作为。《论语》中不是也有云: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可见先贤们也有过被人误解的时候。想到这里,心中也就释然了。
迷糊中好似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顺着香气看去,是一双眼睛,很美,想必眼睛的主人也一定很漂亮。萧肃使劲眨了眨眼,想看得更真切些,却发现这双眼睛望着自己时竟透出一股冰冷的感觉,让他通体发凉,一直凉到心里。突然间,一声厉啸刺入耳中,一把长剑横空出现,剑身发出幽幽地寒光,好似被覆盖了一层清霜,长剑发出阵阵龙吟之声,直直地向自己面门刺来……
“啊!”一声惨叫,萧肃浑身冷汗地醒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扭头看了看四周,自己好端端地在房里。“呼……”长长了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黄粱一梦,不过这梦又好似感觉太真实了些。此时再想到早些时候遇到的那白衣女子,让萧肃又是心中一凛。
正胡思乱想间,“哐当”一声,房门被粗鲁地推开,紧接着一个大嗓门叫喊道:“小肃,一个人躲在房里干嘛哪?”
被这么一搅,思绪总算是回来了。
来人一身锦衣云靴,髻上的发带镶着翡翠,一看就知价值不菲,白净的脸上一双大眼总是滴溜溜直转。此人是萧肃的发小,姓胡名图荣,众多好友平日里都唤作他“糊涂虫”。据说给他取名字时,“糊涂虫”的老爹可没少请教高人指点,最后比来比去,定下了“图荣”二字,取义“大展宏图,荣华富贵”,足见对这个宝贝儿子的期盼。取义虽好,但这名字读起来可就有点不雅了——胡图荣,大伙私下里玩笑,便给取了个谐音的外号“糊涂虫”。
虽然外号“糊涂虫”,这厮可一点都不糊涂。老爹是城中富康钱庄的掌柜,从小就学得一个精明心眼,还没学会认字就先学会了打算盘。在他的眼里,不管什么事,只要略一变通,都能生出钱来。就如他整天挂着嘴边的口头禅一般:钱无处不在,就看你有没有能发现它们的眼睛。于是,无论走到哪,此人都会随身带着一个小算盘。
“没,没干什么,就是感到疲乏小憩一会而已,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就不能来你这啊?”糊涂虫径自找了张凳子坐下来,刚坐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小子这脸怎么回事,是不是调戏良家妇女,被人家给打了!哈哈哈哈,小肃啊小肃,没想到平日里你一本正经,却也能有此番惊人之举,不易……不易呀!哈哈哈哈……”
萧肃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别笑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哈哈……呵……哦?那你倒是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把详情告诉你。你过来找我何事?”
“哦对了,光顾着看你的脸了,倒把正事忘记了。”胡图荣坐直了身子,对萧肃道:“下个月就是中秋节,墨风和冠晨都回来了,我过来就是告诉你,我在悦来楼定下了一个厢间,晚上咱们几个聚一聚。”
“墨风和冠辰都回来了?何时到的?”
“昨天晚上,我一得到信儿就去定了地方,然后就直奔你这来了!”
胡图荣口中说的墨风和冠晨,是他和萧肃的另外两名玩伴,李墨风和周冠晨,这二人一个在军中任职,一个是知府大人的得力臂膀,可谓是青年俊才,前途不可限量。尤其是这李墨风,与萧肃关系极好,得知他们回来,心中自然高兴。
“甚好!”萧肃看了看窗外,回头对胡图荣说:“快晌午了,在我家用过午膳再走吧。”
胡图荣有些惶恐地问道:“你做饭么?”
“这是自然,难不成你会做饭么?”
“不要不要不要,咱们还是出去吃吧,叫上伯父一起,不走远,咱们就去你家隔壁街的馆子。”胡图荣似乎很忌惮品尝萧肃的手艺,急拉着他往门外走。
此时已近午时,私塾的学生们也都放课回家吃饭了,学堂里只有萧老先生一人。胡图荣见状,也就不担心被其他人看见,连拖带拽,硬是把爷俩拉出了门去。
……
吃罢午饭,胡图荣边对萧父说找小肃有事,边拉着萧肃走远了,也听不见萧老头在那叫喊什么。
……
“哎,哎!图荣,你拉我去哪啊?”萧肃被拖走了两条街才问道。
“去我家啊!”
“去你家作甚?不是刚刚吃过饭了么,难不成还要再吃一顿?”萧肃有些疑惑。
“笨啊你!你瞅瞅你现在这德行,晚上要是被墨风看见,我说不定要挨揍的。我家里有冰块,给你敷一下,消了红肿再去悦来楼。”
萧肃一想也对,如此形貌去见友人,别的不说,但总是太过失礼,也就随着胡图荣去了胡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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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众看官也许要问,下个月乃中秋,此时应是秋季才对,哪里来的冰块呢?要知凡富庶大家,多建有冰库,值三九苦寒天时,一众家丁奴仆会到净水河中凿取冰块,运至冰库储存。待到暑季,再取出供主人家纳凉或制冰镇酸梅汤解暑。缘由如此,胡图荣家此时有冰之事也就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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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肃在胡宅“医治”了整个下午,脸上肿印渐退。至黄昏时分,胡图荣又仔细查看一番,心中感觉若不仔细分辨,几乎看不到痕迹。这才放下心来,和萧肃一同往哪悦来楼去了。
二人行至悦来楼,已近掌灯时分,门口小二远见到胡图荣到来,急急地迎将上去,躬身赔笑道:“胡公子您来啦!楼上雅间早给您备好了,请随小的来!”那小二眼角扫到萧肃,似有不屑,但碍于胡家大公子情面,也不好表现出来,笑眯眯地将二人引入楼中。
这悦来楼是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共两层。二人来到一楼大厅,只见厅中熙熙攘攘热闹非常,一张张大圆桌边围坐着各式各样的宾客,粗算一眼,约有近五十张圆桌,每张桌子均配放十来把座椅。大厅靠内正中位置竟有一个戏台,此时正上演着班超投笔从戎的戏码。悦来楼的规模之大,由此可见。
随小二由一边的楼梯上到二楼,这里方是一间间的单间厢房。小二将二人引至厢间,随后又端上瓜子杏仁水果等茶点,又为胡大公子斟满茶,方才倒退出厢间,走时也没忘将房门带上。
胡图荣取过茶壶,为萧肃倒满一盏热茶,说到:“小肃,这可是上等的雀舌,和你平时喝的那些茶可不一样,你尝尝看。”
萧肃端起茶盏,小品一口,顿觉口齿生香,一股清新之感弥漫口中,忍不住赞了一句:“好茶!”
“哈哈哈!那当然,这可是在清晨太阳即将升起,山间雾气未散之时,叶上露珠尚存,由年芳二八的妙龄少女采摘下嫩芽,存于贴身之处,待见到第一缕阳光开始摊晾,午时之前就要开始炒制,最后于石灰罐中存放,可是极品中的极品啊!”胡图荣如数家珍地炫耀着。
正吹嘘间,厢间房门被推开,小二引入两人,随后躬身退出。
胡图荣没心没肺地吼笑道:“哈哈哈哈!你们可来了,我们都等了半天了。快过来坐。”
萧肃见到二人,也是轻松一笑,起身拱手道:“墨风兄,冠晨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