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牍兵殇》初入江湖
第一章酸儒侠心
“呜呜，我要姐姐……我要姐姐……姐姐，姐姐……”在妇人怀中，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路人频频侧目，妇人目光闪烁，疾行于街路上，似乎也忌惮其他人的眼光。
迎面走来一队带刀官差，有人听到女童啼哭，正欲上前查问。街边的摊主与顾客突然争吵了起来，官差们哪还有心思理会其他，纷纷凑过去看热闹了。妇人见状，急急转入另一个街角，女童的哭声渐渐变远变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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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格外晴朗，一大清早，萧肃和往常一样穿戴整齐，一身月白色儒生长袍，外罩一件墨绿敞襟外衣，头扎方巾。随后打开了私塾的大门，开始整理学堂内物品及父亲的文房四宝。
私塾是一座独门独院的宅子，院内一座二层小楼，通体使用木质结构，二楼为主人起居室，一楼作学堂。学堂厅内整齐地摆放着学生的书桌，北面墙上悬挂着孔圣人画像，坐北朝南处一张长条案，上有香炉贡品等，想是给孔老夫子享用的吧。条案前放着一张大书桌和一把太师椅，桌上笔墨纸砚及各种书籍俱齐，这定是先生的座位了。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上了二楼进入内室，走到卧房门前，喊了一句：“爹，该起身洗漱了，学堂已收拾好了，孩儿这就去为您准备早膳”，便出门买早饭。
萧肃的父亲是城中的教书先生，每日诲人不倦，二十年来，已教出十余名进士，可谓桃李满天下。然而说来讽刺，每次提及他这个儿子却总是摇头。萧肃今年二十岁，母亲早亡，在父亲的影响下从小熟读四书五经，也可谓书香门第出身。但是让人不解的是，屡次科考皆不中举，所以至今仍只是一个秀才。外人只道是萧老先生教习方法不当，但是再想到老先生的学生中不乏举人进士，便也不再多语，只当是萧肃这个儿子脑瓜不好使。
事实却刚好相反，萧肃自幼聪慧，相貌端正，高鼻梁，卧蚕眉，刀裁鬓，眼睛黑白分明，虽不能说貌似潘安，但也算顺眼。读书识字启蒙较其他孩子要早，八九岁时，已将论语通读。只是后来书读的多了，就觉得自己胸怀天下，一心认为天地欲清则人人需存仁爱之心，对现有的刑罚司法多有不满。从而每次科考涉及治国执法之类言论时，答卷中所写多与考官意见相左，久考不中，自然也是意料中的事了。
这一日，萧肃如往常一样来到与自家私塾一条街相隔的早点摊，买了些油条大饼。付钱之际听到有小孩的哭声，最初以为是哪家的淘气鬼被爹娘责罚了，也不多在意。但后来发觉哭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且越发凄惨。
左右寻视，发现一妇人怀抱一女孩于街上疾走，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妇人的神态引起了萧肃注意。再加之怀中的女孩哭声凄厉，也不见妇人去哄，只是一味地躲避周围人的目光，一系列可疑迹象使得萧肃想道：莫非遇到了拐卖人口之事？
这书生的注意力全在那妇人和孩子身上，离开时，把那付钱的手径直地又收回去了。早点摊的老板见这酸腐书生拿了东西竟不给钱，不由得嚷了一句：“萧秀才，给钱啊！”萧肃也是一愣，老板以为他要赖账，便揪住他的衣角大喊：“拿了东西想不给钱！没见过你这样的读书人！”
刚巧旁边路过一队巡街的官差，听到这一声喊走了过来……这样一来，便发生了故事一开始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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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大清早的吵吵什么！”一名官差冲着早点摊的老板叫吼道。说话的这名官差衣衫与身后众人不同，其他人身上穿的均是深蓝色官衣，上衣胸口有白色圆形补子，上面印有黑色“捕”字，头戴同色捕快帽。而说话的这位则身着黑色中长衫，外罩坎肩，胸口处也印有白底“捕”字，捕快帽为黑色方形，帽沿处、坎肩的外沿、上衣束袖等处均以红色丝绦压边，黑帽一侧插着一根禽羽。单从衣着上就可断定此人是这群官差的领头。
“王捕头，这可不能怪我，您瞧，他拿了东西不给钱！”老板辩解道。
“小肃，怎么回事儿？”这捕头看起来也就比萧肃大了四五岁，因其个子高，力气大，读过几年书，又与县太爷又搭上点亲戚，就当上了这当地的捕头。平时与萧肃关系不恶，不过也是有些看不惯萧肃这酸秀才迂腐，平日里便唤作小肃，全做玩笑。小与萧谐音，萧肃又不是爱计较之人，时间久了，也就习惯做了这小肃。
“王兄，我只是着急忘记了，这才让老板误会，我没想过赖账的。”秀才转身付了买早点的钱，便要离开了。
那姓王的捕头叫住他问道：“什么事情如此着急，可是萧老先生身体有恙？”
“非也，只是刚才见街上一妇人形迹可疑，怀抱一女童，女童哭声凄厉，却不见妇人哄乖，反而愈走愈快。至见到王兄汝等，便疾行如巷。吾正欲前去追问，便忘记付钱，造成老板误会……”
“行了行了，也就是说你看到有人可能拐卖儿童，想过去看看然后就忘记付钱了是么？”这王捕头就怕萧肃这酸秀才之乎者也这一套，便急急打断他，不然可不知他得说到什么时候。
“正是！正是！王兄不愧为我城中捕头，小弟区区数语便已知晓经过。”
“你这也叫区区数语？”王捕头心里嘀咕道，“那妇人在哪呢？带我们去看看。”
“便是街口那个拐角，妇人抱着孩子走了过去了，王兄请随我来”酸秀才文绉绉道。
“好，快走，另外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别老王兄王兄地酸我，直接叫王大哥或者王哥就成，文里文气里，听不惯”王捕头斥道。说完，也不理萧肃反应，一行人便去追那妇人。
众人追过拐角便来到了城西大街，大街中巷口颇多，也不知那妇人走了哪条道。王捕头反应快，吩咐捕快们沿街打听有无怀抱哭闹女童的妇人经过。众官差向街边摊贩店家略一打听，便得知妇人怀抱女童径直出了城。
一路追到城外约三里处，果然见到前方有一妇人怀抱女童疾走。女童许是哭闹累了，此时也没了声响。王捕头示意众人莫声张，慢慢靠近。约距那妇人十丈左右，捕快们一拥而上，将其团团围住。妇人见被众人包围，面上露出一丝恐慌，但这表情稍纵即逝。
萧肃并未注意到此人面部表情的变化，整理了下衣衫，清了下嗓子，一揖道：“这位大婶……”话未说完，只感觉眼前一黑鼻头一酸，霎时眼泪鼻涕全流了出来。竟是不觉间挨了妇人一拳，无人看清是何时出的手。
“你叫谁大婶！？”那妇人怒斥道。
“大婶，我……”
话语戛然而止，紧接“砰”得一声，秀才已四脚朝天躺在一丈之外，胸口有一个明显脚印，想来是被人一脚踹飞。
官差们见此人在自己面前仍敢动手，纷纷抽出腰刀，指向妇人，但再一想到方才出手如电的身手，一时又无人敢向前。
就在双方紧张地对峙之时，萧肃已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掸了掸身上尘土，踱步而来，走至内围，又一揖：“小生方才多有得罪，望姑娘不要生气。”言毕，慌忙双手抱头蹲到地上，搞得所有人不解其意。
手臂慢慢张开一条缝，偷瞄妇人，见其仍立于原地，又觉自身无伤无痛，方才起身，又一揖道：“小生于城中听闻姑娘怀中童儿哭声凄厉，敢问可是病了？小生略懂医理，可为其诊治一番。”说着便向前迈过一步。
那妇人见这厮方才举动可笑，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众官差也不禁莞尔。场面气氛为之一松，萧肃又迈出几步，在距离妇人两尺左右停住，伸手就要查看妇人怀中女童“病情”。
就在萧肃伸出手要替女童诊断的时候，只听外围不远传来一声娇喝：“贼妇，还想哪里逃！”
几乎是发出声音的同时，一个白色身影由外围直接跃至妇人身边，接着银光四溢，晃得所有人眼睛发花，耳边只听到利刃挥动的破空之声。
“哎呀……”
顺着声音望去，萧肃不知道何时又飞了出去，想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此时众人也无暇去理会他，注意力全在场中二人身上。
不一会的功夫，两人已不知过了多少招。那妇人手无兵器，只能一味闪避，怀中女童，更添其累赘。现下声势渐颓，已露出败象。白衣人则愈战愈勇，加快手中攻势。妇人明显不敌，只想及早脱身，将怀中女童突然抛出。白衣人似是非常在意女童安危，急急收招，张臂把女童稳稳接到怀里。
趁着这瞬间空隙，妇人已从众人头顶跃过，接连又是几个纵跃，已逃出三十余丈。众官差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更别说去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妇人逃去。
妇人逃了，白衣人还在，官差们又把脑袋扭了过来。一群大老爷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一样。
那白衣人原来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白衣白裙，黑发如瀑，鹅蛋脸柳叶眉，杏眼樱檀，肤白如雪，唇红如丹。总之，活脱脱一个大美人儿，就是面上表情极冷。如此冰雪美人，难怪这群年轻气盛的捕快们难以把眼睛挪开了。此时白衣女子半跪地上，小心仔细地查看女童是否受伤，随后咒骂了一句：“可恶的妖妇！”伸指在女童身上不同位置连点数次。女童转醒，望见女子，“哇”地哭出声来。
白衣女子长舒一口气，连连去哄那女童：“馨儿乖，馨儿不哭，馨儿不哭……”。抱起叫馨儿的女童，扫了一眼正在流口水的官差，似是习惯了被人这样盯着，也不多言，径自朝趴在地上的萧肃走过去。这酸秀才刚刚被摔得七荤八素，现在刚刚清醒。眼前仍雾蒙蒙的看不清景物，揉了揉眼睛，挣扎着想爬起来，试了几次没有成功，索性继续趴在地上缓一缓劲。
迷糊中眼前一片白，酸秀才以为眼睛又坏掉了，拼命地摇晃脑袋，想让视线恢复。一阵淡淡的兰花香气传来，下意识地向前看去，似见到一叶女人的裙角，顺势往上瞧，则是一双充满怒气的大眼睛。不过，即便是怒目相视，萧肃还是觉得这双眼睛很漂亮，不由看得呆了。
正神游间，只觉鼻尖一凉，一把剑直指着自己。萧肃吓得猛打了一个滚，就势从地上弹了起来，大叫到：“女侠饶命啊！”
白衣女子满脸不屑道：“哼！看你也是个熟读圣贤书的人，怎的也和妖人一起做这拐卖儿童，伤天害理之事！”
“冤枉，冤枉！我只是……只是……今早看到令千金被一个妇人抱出城，但是孩子哭闹得厉害，才和捕快大哥们一起追过来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可以问问其他人啊！”。这会保命要紧，哪还管什么之乎者也。
“你……”女子好似被什么噎住，满脸涨得通红。“啪！”，一个响亮清脆的耳光落到了萧肃的脸上，面颊立马出现了一个鲜明的掌印。看过来的眼神更添几分怨气。萧肃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闭嘴不敢再多言。其他众人看在眼中，心中艳羡不止：怎么打的不是我呢？
官差们围了过来，王捕头流着口水笑眯眯地对着女子说：“是啊姑娘，你真的误会了，要不是我们，还……有小肃，你女儿现在说不定都被卖掉了呢！当然主要还是我指挥有方，才没让那人口贩子得逞，呵呵……呵呵呵……”
女子的脸越来越红，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王捕头一眼。此时一个嫩生生的声音道：“姐姐，我们回家吧，馨儿饿了！”
狠扫了众人一眼，冷哼了一声，径自抱着女童离开，留下一群愣了神的大男人呆站在风中。
所有的官差心里都在想：原来是姐姐不是娘，这样更好……。
而萧肃却红着脸抚弄刚刚被女子打出的印子，只觉半边脸火辣辣得疼，自言自语道：“惭愧啊惭愧！”他当然要惭愧，把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当成已为人母的妇人，难怪人家要生气了。
拐卖儿童的事情到这会算是了结了，王捕头招呼众人回城。萧肃感觉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做，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待看到挎着书包上学的孩童，猛一拍脑门：“糟了，爹还没用过早膳呢！”早上买的的餐点早不知扔到哪去了，现在只能赶紧再去为爹买一份。“惨了惨了，爹吃不到早饭脾气会很暴躁的，这顿打看来是跑不了了！”
脚下加急，匆匆又买了份早点，慌张张一路小跑地回了私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