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乐说：“我真是服了你了，敢把钱投资到这上面。你说你那近十万块钱，去燕郊、香河哪儿不能买套房？付个首付，每月还个月供，还完钱你还剩一房子。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北京户口就真这么好？”
庞大宽说：“当然好，对孩子好。我就想我的小虎将来有一个和我不一样的未来。”
两个人等了很久也没看到那个发快递的男人，于是只能各自回家。
隔了一天，王湘君和李小乐在西海子公园的湖面上划船。
王湘君对李小乐说：“什么时候能吃上你做的饭呢？”
李小乐笑着不吭声。
王湘君继续说：“那你上我那儿看看吧，你还没去过我的厂房呢。你去了我给你做饭，保证你爱吃。”
李小乐说：“我不去。我最近觉得有点累，能吃下去饭就不错了。你弄一大桌美食，我吃不下去，看着多眼馋啊。”
“是工作上的事吗？”
“不是。”李小乐不想往下说了。
这次见面两个人草草分手，李小乐感觉到王湘君的意犹未尽，可她实在不想跟他耽搁时间。
先前她给杨部启发过短信，说今天有时间要到他的工作室坐一会儿。看看说好的时间已到，她没办法只好和王湘君说家里有点事，要先回去一下。
王湘君在李小乐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是不是觉得我们做工程的都是大老粗啊？就算咱是打工仔，也是高级打工仔不是？”
李小乐笑着说：“没有。你想多了，家里真有事。”
李小乐坐公交车到了宋庄小堡，按照短信里提示的详细地址，李小乐走了一站多地找到了一处平房。
这里平房很多，全都是很高大的双扇铁门，院墙高高也挡不住院子里肆意伸展向云端的树。而差不多每一处平房门前的砖墙上都写着某某工作室的字样。
当李小乐看到杨不平工作室的时候，她知道找到地方了。
杨部启给自己改了名。
一见面，李小乐就提到了这个工作室的名怎么和他的名不一样。杨部启说：“都他娘的说我的名是养不起，我他妈就来个杨不平。我愤愤不平，我是新一代愤青。”
“多大岁数了，还愤青？你就别在奇奇面前装愤青了。”
“你说你把奇奇教育成什么样了？一天一天不写字，男人没有一手好字能在江湖走吗？一天不是养鸡就是养兔子，跟个闺女有什么区别？你都快把他养成饲养员了，瞧他那点儿出息。”
“谁说养小动物就是闺女？男孩没有养殖专业户吗？”
“你想让他当养殖大王？还能有点出息不？”杨部启把手里正拿着的笔扔到桌子上，墨汁四溅。
“当养殖大王没什么不好，只要能养活自己。只怕有些人连自己都养活不好，却总是在对别人指手画脚。”
李小乐确实在说杨部启，他已经有几个月没给奇奇生活费了，物价什么的都在涨，唯有生活费不涨，不涨就不涨吧，一千块钱一个月也是他当初定的，可现在他竟然一毛都不拔。
“你说吧，你来什么事。专来找打架的？”
“我可没工夫找你打架，好好地约着会，忽然想起来给你发过短信，我不来也不行啊。我这个人说到哪儿就做到哪儿，不像有些人，说过的话都不作数。”
“我没钱。我要有钱奇奇我都不让你养。他姓杨，不姓李。我还生怕哪天他娘改嫁，把他的姓也给改丢了。”杨部启拿起桌上的毛笔又扔下去，明明是在赌气。
“放心，不管我嫁给谁，奇奇都不会改名也不会改姓。这都叫习惯了，改了叫起来忒别扭。我不像有些人那么小心眼，刻点字发点小横财了，就找不到东西南北了，就得别妻离子了。”
“姓李的，你这是找打架来了？孩子既然跟你，你就好好管他。我现在条件不允许，条件要是允许，我早把他要回来了。现在让他跟我住这大平房也太委屈。以后假期就送我爸妈家，他们也想孙子。你也腾出时间好过你的性——福生活。”
“无论我过我的幸福生活还是过我的穷困生活，我都不会抛弃我儿子。他是我的命根子，我的所有生活，都是为了他。”
“太高调。没事低调点，唱这么高，别崴了嗓子。”
两个人一见面就互相挖苦，就像两只刺猬，一聚到一起就互相扎对方，不把各自扎得头破血流誓不罢休。
冷静下来的时候，李小乐就恨自己，既然想见杨部启，就别刺激他。
每次都想着好好和他说话，她甚至希望他能回来给奇奇做爸爸，可每次两个人一见面，只要杨部启一开口，李小乐就无法自控。所有委屈都在提醒她，眼前的人是个负心汉。
是他要和她离婚的，要离开她和奇奇的。
她始终都是被离婚的角色。
于是，每次都吵到各自心凉，恨不得这一生都不要再见了。
李小乐正要把那个戒指的事说出来，不想电话响起。
原来是庞大宽在代驾的时候遇到一个神秘醉客。
尽管这个醉客是个女的，可话里话外不能不让庞大宽想起戒指的事情。
“小乐，我去酒店接她的时候，她都醉得不省人事了，想不到在车上竟然还能一直说话。陪她的是个小男生，但绝不是上次发快递的那个。你快来，我已经知道她住在哪里了。2单元2808门。她肯定就是那个给你快递戒指的女人。”
“什么？是女人？不是男的？”李小乐瞠目结舌地说。
李小乐挂断电话，本想把来意挑明，问问杨部启到底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了，害得前妻和儿子担惊受怕，背负黑锅，甚至说不准会有搭上性命的危险。可一想到如今这事儿既然有了眉目，先不惊动他也好。自己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要告辞了，杨部启倒急了，赶紧找来一把椅子，用衣袖在上面抹了抹看不见的灰，赔着笑脸示意李小乐坐：“说了半天话，也没给你拿个凳子坐下。你什么意思？你约我来就为了吵一架就走？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到底来有什么事？再聊聊。”
李小乐坚定不移地走了。
其实她觉得杨部启的眼神对她是有着点留恋的。
可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和她离婚呢？
她想不明白，越想越头疼。
疼着疼着，心里一颤，她想，估计心也疼了。
一见到李小乐，庞大宽就把她代驾前后的事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庞大宽晚上收工回到家，从小饭桌接回庞虎，给他简单做了点蛋炒饭，看着庞虎吃完饭，庞大宽的心里也很满足，满足到一动都不想动了。
她歪在床上和庞虎一起看电视，这时电话响了，有人找她代驾。
她立刻来了精神，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把儿子庞虎送到隔壁卖鱼的邻居家里，嘱咐他们她很快就回来。
庞大宽到了酒店，服务生把她领到三层某包房，对里面的一男一女说：“这就是给您找的代驾。”
庞大宽接过包房里男生递过来的钥匙，跟着这一男一女下楼。
女的显然喝醉了，醉到必须有人架着才能走。
男士倒没觉出有多醉，他一直搀着女人往楼下走，不敢有一丝怠慢，否则女人肯定会滚下楼梯。
庞大宽不禁伸手想搀她一下。
女人很怪，不让她搀扶。她乐得清静，一个人赶在前面先下楼。走到门口，在转门的地方等着他们。
男士说：“出门左侧地上停车场，黑色奥迪车牌67**。”
得令以后，庞大宽快速推转门，走出去到停车场提车，把车停到酒店门口，男士扶着女人上车。
男人报了小区名，正是庞大宽很熟的地盘，而且李小乐的快递就是在那个小区里被贴了发货的标签，当时庞大宽记得特别清楚，填写完单子以后，她还很正规地把回执撕下来交给对方。
想到这儿，庞大宽不禁摇摇头。白天干快递，晚上休息的时间竟然脑子里转的还是快递。一想到自己现在不是在休息，而是在挣另一份工钱，不禁热血沸腾。
按照客人的指令，庞大宽一路向八王坟方向驶去。
“小飞，你说，我那枚戒指，她会不会喜欢呢？”女人卷着舌头说。头依在男人肩上。
“会吧。”男士说话很简洁。
透过后视镜，庞大宽看到女人如一摊泥，男士绝对看不出有半丝醉意。庞大宽很想问他，你喝酒了吗？如果你没喝，你怎么不开车？
“小正说他打过电话，他这么吓唬她，她身边就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那个男人在她那里也是缩头乌龟？按理说他不该呀，他明明认识这枚戒指，他……怎么不站出来？他，他说过要娶我的。”女人说着说着就枕着男人的肩睡着了。
庞大宽听得一愣一愣的。
难道她和李小乐千辛万苦寻找的人就在眼前？
看来她们两个都错了，都以为杨部启一定是得罪哪个黑帮老大了，现在看来，兴许得罪的是个女人，而且欠下了一场风流债。
李小乐听到这里奇怪了，难道是杨部启说过要娶这个女人吗？可是为什么又不娶了？
庞大宽笑话她说：“你榆木脑袋啊！说娶就非得娶吗？当年还有个男人说非我不娶呢，后来怎么样？”
李小乐沉默了一会儿。
庞大宽接着说：“对了，你问我怎么知道她的楼牌号。当时我下车，男人先按了门铃，有人下来接他们，又给了我代驾的钱，一共八十，我没零钱找，他说一百不用找了。”
上次打电话的是男声，而且条子上的恐吓信也是以男人的口吻写的，还不能确定2单元2808门住的就是给李小乐发快递的人。
李小乐和庞大宽在小区门口晃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决定先不上去冒险。
李小乐打算学对方，先用快递探探路，再把戒指回寄过去。
庞大宽不赞成：“不行，不管怎么说，那枚戒指是真金白银的，咱给它寄过去，如果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咱弄枚假的寄过去，先试试对方到底是什么用意。如果真是他们，咱们不妨直接上楼交涉。怕什么？青天白日的谁怕谁啊。到时我给你壮胆，大不了把白森林也叫上，把他工头王湘君、杨大明都叫上。谁怕谁啊。”
李小乐本想说王湘君两句，但一想时机太不成熟了，说出去恐遭庞大宽起哄，索性作罢：“你说的杨大明，是不是王遥老公的姐夫？我只见过两面，名字倒是蛮熟。”
“不清楚，我还没包这一片的时候，还给王遥送过快递。”
“你这快递啊，让她和老公愈发生疏了，恨不得要闹离婚了。”
“怎么回事？”
“行了，不说了，说多了我都成长舌妇了。”
“咱俩的关系，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藏。我的事你什么不知道？你的事就不好说了，你的心眼太多。快说，这个给你快递真金白银戒指的男士是不是一直暗恋你？你说给你打恐吓电话，我看一定是打电话倾诉衷肠的。”
“鬼才信。追人有这么追的？都追到墓碑上去了。”
“这才说明人家是要和你天长地久，直到双双变成飞蝶，还恋恋不舍地在人间翩翩起舞。”庞大宽不禁左右摇摆，跳起舞来。
“说不过你。快想想，我们这就去买枚假戒指，然后你给送过去。”
“快递费呢？告诉你，得翻倍。我要是不做代驾，上哪得这么准确的情报去。”
“这还不知道情报准不准呢，先投石问路吧。”
两个人钻到一个农贸市场，看到一个小柜台里面琳琅满目摆的全是假首饰。
就算买假的，李小乐也得选个好看的，不然让人家笑话没有品位。否则，如果真是和杨部启有什么瓜葛的女人，那岂不要笑话杨部启的前妻没有品位了吗？
想到这里，李小乐不禁又自嘲，没有品位怎么了，反正已经离了。
李小乐写了张纸条：
我们从来就没有把谁的碑名刻错，或许是您自己人老眼花了。阴阳两相隔，还望您老恕罪。请您既往不咎，逝者安息。
落款：
一个收到戒指并还您戒指的人。
写完这一段话，庞大宽直呼写得好。可李小乐再看一遍，又忍不住头皮发麻：“大宽，我们别给发错了？如果错了，里面写着逝者安息之类的，到时候多不好。”
“怕什么！我送件的都不怕你倒怕上了？我就说我在路上遇到了你，你把它交给我，让我发，我不得不发。然后他们要电话，我就说没有，再说一般收快递的，没有当我面拆开看的。我给他们送去，然后就快点下楼，他们上哪儿找我去？”
“还是有点怕！没干过这事啊。”李小乐犹豫着。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也算给他们一点警告。他们想吓住我们，门儿都没有，我们现在都知道他们的老巢了。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别怕。有你姐我在，你怕什么。”
“行了，做我妹还差不多，还当上姐了。”
“有些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我做你姐更合适。比如现在。”庞大宽坏笑着，“好了，就这么定了。今天你把这两句话和假戒指交给我，明天我保准给你安全送达。”
“现在不送啊？”
“你看你，还急上了。我要把它拿回去，再替你斟酌斟酌。如果有问题，我第一时间通知你。好了，下课，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你回家找儿子，我回家找谁？”一想到儿子奇奇不在家，李小乐又一阵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