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买给她车票来北京，就是要在成功后表白的，带走李寒也是要为正式分手，名正言顺地和她交往做准备的。他说他要回来。他确实回来，可她已经不在了。一场因为勇气不足，错失机会，遗憾终生的恋事，竟然发生在他的身上。清清楚楚发生在他的身上。无可躲避。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倒流到他发觉自己爱上白露的那一刻起，在那时开口，该有多好。
女人还在门外，祁镇站在门内，此地的他们是隔着一道门距离的情侣，而此刻的他们，无法触碰的无力感却如同咫尺天涯。他们是一对将爱情之火轰轰烈烈燃烧了六载，甚至高于六载的恋人，那么多试图进入他们坚固关系的人们，在他们的故事中间来来往往，不过是种虚无的存在。
祁镇不敢再想下去，除了死去，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暂时忘掉她的方法，或者即使死去，他们还会有办法再次相遇，就像冥冥之中不断找寻，不断憧憬的那样。
彼此相逢就会爱上，爱上，就是永无止境。
男人微笑着说，“你离开的时候，我们步行出去，或者我们就此永不离开。”
他走出去，把迷茫无依的白露抱进房间。放在玄关的台阶上，安顿她坐好，然后关闭了房门。重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这里是我的公寓。回到中国后，北京的住所，就是这个了。以后，只要是我活着，我在，你都可以随时来的。白露，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的那本时尚先生？我依靠在衣柜前拍照的那次。”
白露笑着点点头，“在我北方的家里。”
“我看到了，昨晚我就睡在你的床上。你房间的东西一样也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在上海时，你要我告诉你，怎么会拍照片。当时，我就想要带你来拍摄现场看的，可不知为什么，只是勇气不够，最终没有能让你来北京的家里。我后悔极了。”
女人一脸微笑倾听着。祁镇就在她的双膝前半蹲半跪，容颜变了，心却依然是二十岁的深情。
“白露。”
“嗯。”女人应承着。
“我有很多事，都后悔。”祁镇说，“指不定，今天我们还会留下无穷无尽的遗憾。所以我再也不敢计划着为我们的爱情做些什么了。我对你的心，从来都在我的计划之外。”
“祁镇。”白露摩挲着男人的脸。“我还会继续爱你的。上一次我们在火车站分手时，我在心底暗暗下决心，要和你永别，不再见面的。但现在我又不得不重新改变决定。以前，你叫我是女儿，总是说我们前生就是情侣，我不能理解。现在，我觉得都是真的。你说了什么都是真的。”
“白露。”祁镇叫她的名字，“你也曾问过我，和李寒是怎么样的关系，我也回答不了，因为那时真的不知道。现在想着，那种情人关系，或许是出于好奇。怎么会相持着延续到了大学，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高中时候，当她说她喜欢钢琴时，我就可以肯定我是不会最终爱上她的。”
“为什么？”
“因为我钢琴弹得不好。我弹得不好，没有天赋，所以也没法欺骗自己寻找一种互补。我喜欢文学，喜欢法国的女作家，就抑制不住爱你。这能当做我为什么钟情于你的理由吗？”
白露点点头，“为了钱而写作，还是为了你而写作，我始终这么摇摆着，我不能分分秒秒都为了爱你而活着，为了爱你而写作。但绝对可以做到，为了你而写作时忘记是为了钱而写作。”
这么难的话，为了爱人她都可以说得出口。
祁镇笑，搀起他的白露，走进房间。在一个夜晚的后半段时光，兴致勃勃地牵引着远道而来的客人，参观公寓。这么疯狂的事，他也只为白露一个人做过。
“先去书房。”
书房里的书架有部分陈列是明显空缺的。
“这是法国小说。我打包好，已经搬到了你的家里。那里将一直是空缺的。代表着你。”
然后是衣帽间。
祁镇打开门，给白露欣赏他的私人收藏，“又有新成员加入了，比原来丰富了。这里也有关于你的回忆，只要我还穿衣服，我就会不停想到你。”
“还有厨房。还有床。还有车子。没有什么不会跟你不能发生联系。”祁镇在衣帽间里低头吻她，然后说，“我想了好久，为什么我属于你的时间并不多，可是无法忘了你。我不是个无所事事的人，工作的成就感也能带给我满足。冒险的快乐，应酬的快乐，受人尊重的快乐，那么多种快乐。至于你，和你相关的，甚至是回想起来总是伤心的，失败的，但还是你最难忘。已经很多次了，我都想一次彻底忘了你。历史上，那么多天生富贵而留下昏庸名声的男人，不是钟情文艺，便是专宠女人。最后事功难成。名声萧索。我恐惧，自己会败家亡国。白露，你一定能够理解，我绝不是一个眼孔浅薄，刻意求利求势的男人。但我确实从出生就肩负使命。诚惶诚恐。家族传至我一代，还能势聚不倒，为国分忧，是因为祁家男子资质虽愚，但一直坚持着做好一件事的目标，祖传父，父传子，子传孙，矢志不渝。在中国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能够做这件事做得比我们更好。现在我越是想要成为一个有责任的男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对私生活抱有的期待和热情就越大。和你在一起，时光总是短暂，回想起来也从来不曾真正快乐，可是你就是无可取代的。”
白露流下泪来，自己擦拭着眼睛，微笑说，“因为我爱你吧，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也因为我贫穷吧。贫穷到除了爱，什么也给不了你。但我的爱千变万化，你每天呼吸的是，你每天理性做事的能力和时间是，你穿在身上的是，你吃在嘴里的是，你出行乘坐的是，你和美丽的女孩子睡觉的渴望也是，社会对你的期待是，人们对你的诽谤也是，找一个有能力为你事功分忧的妻子好好爱她是，在生命里的某一天记起依然爱着我也是。我不是作为母亲爱你，不是作为妻子爱你，不是作为父亲爱你，不是作为朋友爱你，不是作为情人爱你，不是作为弟子爱你，也不是作为女人爱你，更不是作为我爱你。当我爱上你，我就不存在了。另一个我开始永垂不朽，长生不老。所以，你不管说了，做了，什么对的，好的，善的，之于我都无从重要，不管你说了，做了，什么错的，坏的，恶的，之于我也都无从重要。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生，老，病，死，时间，空间，天堂，地狱，都不存在，当下就是天长地久，天长地久得如日月永辉。简易说我们的关系是爱，变易起来无穷尽，真情永不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