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听了这话，似乎是外面有什么人来张朴家了，我转头望着张朴。只见张朴眉头一蹙，放下手中的毛笔走了出去。　　我迟疑了一下，也跟出去想一看究竟。　　“明孜，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回去？”张朴朝着一个中年男人严厉地说了一句。　　“爸，我这就回去。”中年男子露出不悦和难为情的神色，匆匆收拾着手里的一个手提包。　　“这是谁？”张朴指着儿子身边另外一个青年男人，这个男人我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大吃一惊，这不是谷乐吗？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是我的学生，叫谷乐。”　　“老先生好……”谷乐赶忙对着张朴点头哈腰。　　张朴没有理会谷乐，向儿子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来书房。见此情形，中年男子对谷乐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好！”谷乐又对着大家笑了笑，走了。　　中年男子虽不情愿但却乖乖地来到书房，我已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是张朴的儿子，于是我提议还是回避一下，却被张朴阻止了。　　“明孜，刚才那个学生找你有什么事？还找到我家里？”张朴紧紧地盯着中年男子。　　“噢，爸，他是我班里的……”张朴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厉声说“你都是40多岁的人了？怎么连自己的工作还处理不好？”　　“爸，我？”中年男子显然脸上有委屈的神色。　　“爸，事情不是您想得那样？”　　“那好，你说说？”张朴一下子坐回到太师椅里。　　“他是我班上的学生，因为考试不合格来找我，想让我在补考的时候给他个过的机会。”　　“机会？他挂了几门？”　　“这，没几门课？”　　“没几门课是什么意思？如果没几门课我看他也不必找你找到这儿来？”张朴眼里满是对儿子的咄咄逼人的严厉神色，这是我从未见到过的。　　“他，他挂了8课。”　　“什么？8课？他补考了没有？”　　“补考了。”　　“难道是，补考了？还没有过？”　　“是。”　　“混账！你是怎么当得老师？自己班上的学生竟然高挂了8门课？他还有脸来找你？混账。”张朴骂完抡起巴掌想打儿子，可是忽然觉察到我的存在，又放下了巴掌。　　“爸，我没说帮他过，可是他脸皮太厚了，一个劲儿地来找我，我看还是……”　　“还是什么？你是不是想放他一马？我告诉你，这个学生不能让他过。高挂了这么多门课必须让他留一级重上。我们农大是你表爷爷孔祥熙创办的，他办学的目的可不是培养这种学生，你懂了吗？你就不怕别人知道了戳你脊梁骨吗？”张朴骂了半天，他儿子始终恭敬地站在那儿听着。许久，才说了一个“是。”　　“快回去吧，家里都在等你吃饭吧？”张朴连饭也不管命令儿子离开，中年男子恭敬地出去了。　　张朴又让我随他进了书房，他再次坐回到太师椅对我说：“你也先回去吧，我对你说的话要慢慢消化。”　　“老师，第一次看您发这么大脾气，您没事吧？”我关切地问道。　　“呵呵！你也不算是外人了，刚才那个是我家老二，你可能也知道，他是中文系本科班的教授。”　　“叫张明孜吗？”　　“嗯！”　　“老师，您膝下有几个子女？”　　“五个。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哦！”　　“大儿子在美国，小儿子在上海，两个女儿也都在国外定居了，只有老二在我身边。”　　“哦！”　　“别看我这么样教训他，我的几个子女里他对我最孝顺。”　　“哦，看得出来，可是我觉得您在我的面前训斥儿子有点过分。”　　“没事儿，你是我的学生，也不算是外人。我觉得你跟刚才那个来找我儿子的男生，关系非同一般吧？”张朴反问我。　　听了这句话，我感到一阵意外，没想到张朴的洞察力这么强。我跟谷乐一句话也没说，我们连眼神都没碰一下，他就知道了。这个时候我再隐瞒什么似乎都不太合适了，于是我鼓起勇气说：“他是我过去的男朋友。”　　“什么？这小子是你的男朋友吗？”　　“是，不，曾经是。我们已经分手一年多了。”　　“哼！分手了最好，他可配不上你啊！”张朴来了这么一句。　　“是吗？”这又让我觉得很意外。　　“一个来农大上学的学生，最后竟然能挂8门课，我要是有这种后代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我知道张朴素来是个严厉的老师，今天我又知道他更是个严厉的父亲。可是我跟谷乐的事情只怕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啊，今天我突然不愿意在张朴家里再呆下去了……　　“老师，今天太晚了。我又来叨扰了一天，真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　　“嗯，好吧！”　　就这样，我又离开了张朴家，可是对于有关谷乐挂课的事，我的感觉是意外、惋惜还是叹息呢？我自己也搞不明白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滋味。但它又折磨得我心里不好受。谷乐，这个曾经让我无限魂牵梦绕的男人，现在在农大成了老师眼中的最差学生。高挂8门课，意味着最后可能领不到毕业证，没有毕业证将来找工作也就困难了。　　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些情况相似的学生就因为没有毕业证而跳楼自杀的，谷乐会不会走上这一步？　　我心里又暗暗地觉得他肯定不会，他不是那种肯轻易舍得死的男人。他那么轻易地就找了个女朋友，从这一点上看起来这个男人生活里第一不能缺少爱，第二不能缺情，连情爱都舍不下的人会舍得死吗？　　哼！我的思绪转到这里，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叫谷乐的男人点头哈腰求人的情景，他为了自己在学校里的斑斑劣迹而降低，不！是压低自己的人格和尊严求人的时候，别人对他的反应只会是更加轻蔑和不屑。这他也许会不知道，也许他会把别人对他的轻蔑当成是对他的重视而沾沾自喜呢？　　我觉得一阵恶心，想到刚才他在张朴家的那副眼神，分明就是这个样子，他一定是跑到人家家里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地求人家了？哼！没骨气的东西，想到这里，我心里不觉暗骂起来。那自心底升起的傲气让我对这个男人充满了愤恨和轻蔑，我暗暗问自己，苏日娜呀！你还为这个男人劳神费心做什么？难道，你昏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