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不无道理,可是鲜于峰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须知紫陌是从杨三与叶秀珍那里偷听来的消息,其他人也就罢了,杨三断不会说谎。他实在不知要怎样面对如此不堪的母亲。
唐林见他还在犹豫,拍拍他的肩膀,劝解道:“万一她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你当儿子的不仅不体谅她,反而还同外人一道鄙视她。更何况她也不是没管你,堪舆馆不也是在她暗中支持下才开的么?
别说这是肖鹏的钱,没她那层关系,肖鹏管你才怪!你想想,换作是你,你会怎么想?再者,不是焦猛身边还有个神秘人士暗中挑唆你和吴小清的关系,他来坐收渔翁之利么,还有谁比焦猛的老婆更能接近他?我实在想不通你有什么理由不去找她。”
此番话说得在情在理,犹如醍醐灌顶,灌醒了鲜于峰,他决定马上就去找齐姐。只道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齐姐的电话。无奈之下只得打电话问肖鹏要。
肖鹏见他主动给自己电话,非常意外:“鲜于大师,怎么突然想起给我电话?”
鲜于峰与他寒暄了两句,才硬着头皮说想要齐姐电话。
肖鹏略微愣了愣,试探性地问:“不晓得你找她干啥,若是一般事情,肖某倒能略尽绵薄之力,就怕你嫌弃我们老年人做事没你们年轻人利索。”
很明显,不只齐姐,恐怕整个鲜于家的事情,他都了解得不少。鲜于峰这才注意到他跟自己说话俨然是以关系亲近长辈自居,虽然叫了一声“鲜于大师”,恐怕那也是为了避免无缘无故的亲近引鲜于峰反感,从而故意拉开距离的称呼罢了。
齐姐连姓名都改了,想来往事一定有许多不堪回首之处。无论她是好是坏,鲜于峰都不愿意从别人嘴里听到任何关于她的评价,他只想听她亲口解释一切。
“多谢肖叔。不过我还是亲自找一下齐……齐姐。”
肖鹏在精于世故,如何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马上打着哈哈表示:“可以可以,你找她便是。”
鲜于峰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她电话号码。”做儿子的,居然没亲生母亲的电话,实在太不孝了。
电话那边的肖鹏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波澜不惊地道:“如此……那么,你稍等,我给你翻翻通讯录,晚点回给你。”
齐姐手机号码他早已倒背如流,他不是翻通讯录,而是打电话征求齐姐的意见,看她有没有意愿现在就和鲜于峰联系。
这通电话不打便罢,一打才发现出事了。齐姐昨夜突然肾结石发作,痛得她胃部抽搐痉挛了,不住呕吐,急得焦猛连夜把她送到医院住院去了。
肖鹏打电话过去“请示”时,她正在输液,示意护士把手机帮她拿在耳边,只说了句:“我在打吊瓶……”
不等她说后面的话,肖鹏已是急得跳起来了,连珠炮似地一连串发问:“生了什么病?严重不严重,怎么不告诉我!”
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齐姐看了看在百忙之中依然抽身出来照顾自己的焦猛,用一贯平淡语气回道:“不碍事。就是肾结石而已……先就这样,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好,拜拜。”
焦猛皱了皱眉:“又是肖鹏打来的?”
齐姐向下眯了一下眼睛,困倦地道:“嗯。”她与肖鹏的关系,既是相互扶持,也算相互利用。
焦猛最清楚这点,他是官,对方是商人,两者正是靠齐姐做纽带,方能建立起盘根错节而又相互制衡的关系。肖鹏为人出事最为谨慎,想要保住眼前的荣华富贵,谅他也没那熊心豹子胆敢打齐姐的主意。
何况,齐姐什么品性,他是再了解不过的了。想那区区肖鹏,钱财权利样貌一样不占,实在入不了她的法眼。
所以,他对二人犹如兄妹一样的感情从为多加干涉和怀疑。
再说肖鹏,挂了电话,有些魂不守舍,想去看齐姐,又想到别人丈夫在身边守着,自己再着急忙慌的赶过去照看的话,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若要找人帮他去探望,眼下也找不到称心如意的人选。
一时他便自顾发愁去了,直到鲜于峰再打电话过来时,他才回过神来。
“你……齐姐她生病住院了。”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是:“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鲜于峰一愣:“去看她?”
“是啊,你不是想给她打电话么?不如顺便去看看她了。”
“我……我还没做好准备。”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买点水果提到医院去就是了。自家人……不,大家都是熟人,何必太客气。齐姐最不喜欢麻烦别人,你看她堂堂市委副书记的夫人,生病了都是闷闷悄悄,从不张扬。”
跟着他话锋一转,“但你不一样。”
鲜于峰:“我不一样?”
“是啊。”即便隔着手机,也能感觉到肖鹏此刻眼珠子乱转,字斟句酌地样子,“你,你是龙湾风水界的青年才俊。齐姐贸然生病,说不定是哪里风水出了问题,你去看看她,也在情理之中。”
好一个情理之中!
既然如此,鲜于峰才不管会不会引起焦猛不爽,马上出去采办果篮礼盒等物。
唐林这厮听说他要去看母亲,马上鸡贼鸡贼的给郝白发了条短信,叫她速速回来。
郝白在安抚方芳的期间,套出了她生气的真正原因乃是因紫陌而起,心下也跟着很不是滋味。一见唐林短信,想到是要去见鲜于峰母亲,立刻火速赶了回来:私下里卿卿我我算什么,见了父母得到家长认同,那才是名正言顺!
不得不说,郝白速度堪比火箭,鲜于峰觉得自己刚到超市没多久,连水果都没选好,她就杀了回来。
鲜于峰看完国产看进口的,左选右都不满意,正在发愁的时候,她就从天而降出现在他身边。
“就这个吧。”她指着乌红的蛇果道,“进口的,也拿得出手。”
说不完不等他反应,已麻利的挑选起来。
鲜于峰大为惊讶:“郝姐姐,你怎么来了?”
她头也不抬,边选边说:“今天厂里有批贴花拿错了,唐林大爸换货去了,我没事干就回来了。结果唐林跟我说你出来买东西,准备去探望病人。我估摸着你不会买,所以就过来看看。”
如此体贴,真不愧是“好姐姐”。鲜于峰大为感激:“郝姐姐,谢谢你。”
“这么客气干嘛。走吧,前面结账去,然后再找人包装得漂亮一点。对了,病人最忌讳人在面前哭,你可得注意着点儿,不要太激动。老年人嘛,最喜欢年轻人多和他聊聊天什么的,你耐着性子些,不要嫌人啰嗦……”
鲜于峰头大:“郝姐姐,我哪里记得住这么多,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免得我一个人呆那儿傻乎乎的,像个木头人。”
郝白已经知道他和齐姐的关系,故作为难状:“不太好吧,我一个外人去……”
“什么外不外人,你是我郝姐姐,你都是外人了,那世上我便没有‘内人’啦。”
“……”她还在犹豫。
“就这么定了,你给唐林打电话,叫他和方芳晚上自己出去吃饭,不要等我们。”
郝白等的就是这句话,心里马上乐开了花,但表面上还是很矜持的“勉为其难”样子:“额……好吧。”
“什么!郝白跟他去医院了!”方芳听到消息,顿时暴跳如雷,气得面色铁青,“她!她凭什么去医院,怎么有脸去的!”
输给紫陌也就算了,想到区区不声不响的郝白也抢了先机,叫她如何不气!
唐林鄙夷地反问她:“凭什么她不能去。人家郝姐可是老大的患难之交。当初他下山来,身上连吃饭的钱都没有,郝姐可是硬生生从牙缝了省出几十块钱给他坐车吃饭加收账。
说得难听点,要是没有她那几十块钱,老大指不定现在还没收到帐呢。再说了,如果没有郝姐,老大就不会认识赵百万赵老大,没有赵老大,鬼才认识得到你。”
被他一顿抢白,更是火上浇油,方芳指着他的鼻尖,慌不择口大骂:“唐林你个吃里扒外的!”
“哦?你的意思是郝姐是外人?可别忘了,是谁晚上做好饭热好水,伺候一大家子人吃饭睡觉的。又是谁,成天白吃白喝,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挑来逃去,这里不满意那里不称心?依我看来,郝姐是再好不过的了,能干又贤惠,长得也漂亮,任谁看了都喜欢。总不能去了医院老大还要先把你哄高兴了,然后才去照顾病人吧?”
他说的是事实,要真论起来,她才是地地道道,可有可无的外人。一语戳中了最不能碰触的软肋,方芳登时禁了声,死死咬住嘴唇,任由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红肿未消的眼眶无声滑落。
唐林经常和她顶嘴,也经常洗涮奚落她,见识过她的刁蛮任性,却不知她还有如此脆弱的一面,顿时晃了手脚:“哎哎,你别哭,好端端你哭什么,别哭别哭,我哪里惹到你了?”
方芳蹲下身,两手捂住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走开!你是坏人,鲜于峰是坏人,郝白和紫陌都是坏人,你们所有人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
“我……咋又变成我欺负你了嘛。方大小姐,你一天不欺负我都是好的了。”
“是是是,我就任性就欺负你,总之我是坏人,我是最没用的人,你们都讨厌我!你们赶紧把我赶回孤儿院去!”敏感的心听任何一句话都能受到伤害,她哭得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