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康源忽然说起辰少早上走得特别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程雨惜心里一动,问康源,“你的意思是,他晚上也睡在这儿吗?”
“是啊,自从你来了以后,他就一直睡在这儿,而且他的房间就在你隔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不知怎么的,知道这个事实,程雨惜心里忽然有一点乱,原来这么多天,他一直就是在她的隔壁,“陪”着她一起睡的。
“为什么?”她茫然的问。
康源好笑,“自然是担心你了。”
“那他不用回家陪着他的妻子吗?”
听程雨惜这样问,康源只是笑了笑,也没正面回答,反倒是很快转移话题说起了别的。
左右不离夏辰希,程雨惜从康源口中知道十多年前他从S市不辞而别之后,便是来林城投靠了他的父亲,也知道他来这儿的头几年性格孤僻,很是不合群,但是成绩极好,从美国念书回来便娶了张雅茜,而后接掌了家业,成为华夏集团的总经理,这样尊贵的权位,却是低调到了极致,这也就是程雨惜直到前段时间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的原因。
“辰少身边一直没有什么朋友,之前最信任的便是赵北了,可是自从三个月前从S市回来,辰少便因为一些事对北很是疏远了。”
“为什么?”程雨惜都不知道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问这三个字了。
康源看着她道,“记得你在S市的时候被一伙人绑走吗?辰少他其实从来没想过不管你,是北怕他出事,对他下了迷-药,然后和我一起替他去救你的。”
程雨惜不知怎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赵北她也是为了他着想,他怎么可以就因为这个就怪罪人家呢?”
康源笑道,“不是的,辰少之所有疏远北是因为她有事骗了辰少。”
个中详情,康源一带而过,程雨惜想问清楚,却又不知道该以何立场,又从而问起。
天又黑了下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扇门又被一个稳稳的力道推开,然后,一个西装华服,俊秀挺拔的男子出现在房间里。
程雨惜坐在椅子上看书,听到声响,知道是他,并未抬头。
他的气息渐渐近了,就在她身后。
她的眼皮动了一下,却仍旧无动于衷。
“惜惜……”
好半晌,身后突然传来他的低唤,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压抑、疲倦和嘶哑。
程雨惜心里一震,手中的书差点落地。
有多久没有听到他这样唤她了,他肯这样唤她一声,也不想她被人利用,还每晚留在这里陪着她,这些无不在说明他的心里一直是记着她的,可是既然在乎,却为何又要那般伤她、负她呢?
是有什么苦衷吗?可是有什么苦衷不能告诉她呢?除非,他一点都没有信过她。
程雨惜在这边暗自揣度着,一时喜一时忧,却没有看见身后那个男人看着她的身影眼底泛起的隐忍的泪意。
好累,好痛。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的力量正在慢慢流失掉,此时此刻,他是多想走上前去抱抱她,抱抱那个他这辈子爱而不得的女子,可是身体偏偏就像被定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华丽空洞的房间里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程雨惜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忐忑半晌,正准备转身,耳边却突然听到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
“茜茜……我记着呢……这就回去了。”
房间里这般的静,而他就站在她的身后,手机那头那个温婉的女声不用猜都知道是她的正牌妻子。
程雨惜的心里忍不住升上一股隐痛,虽然强自压制很久,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对张雅茜,她一直是羡慕嫉妒恨的。
特别是这个时候,亲耳听到夏辰希温声的和她说马上回家,心中的醋意翻腾个不停。
她是他的正牌妻子,是他爱着的女人,那么她呢,她算什么,她如今被他囚在这里又算什么。
想到这些,心里愈加苦涩,明知道不该的,可她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从来,在夏辰希面前,程雨惜就是个永远的输家。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事记得叫康源过来。”
身后的夏辰希挂了电话,淡淡的抛下这几句话便转身离去。
虽然很不想回到那个家,可是现在,还不是他可以随意跟张雅茜翻脸的时候。
眼看他就快要出了门,程雨惜再也忍不住,猛的转身,她张了嘴,想叫住他,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就在这时,就在她的视线里,那个高瘦的身影轰然倒地。
程雨惜脑中嗡的一下,片刻之后醒过神来急忙跑到门口,刚俯下身,便被他胸口白衬衫上的一大片不断蔓延的血迹惊得脑中一片空白。
等再次回过神来,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她慌张的按了床头的铃,那是她与康源的惟一联络工具,约莫过了半秒钟,康源便出现在门口。
“辰少!”康源显然也被倒地不醒,血流满地的夏辰希吓了个够呛。
虽然吃吓,却还是比程雨惜镇静多了,马上叫来了叶凡,让他赶紧开车将夏辰希送到医院救治,而他自己,却意外的留了下来,将神情激动欲随叶凡而去的程雨惜拦回了房间里。
“求你,让我去看看他。”因为极度担心,便签纸上的这一行字写的潦草无比。
康源丝毫不为所动,“不行,现在外面不安全,我既然答应了辰少要保护好你,就不能食言,决不能再像你母亲那样,出什么意外。”
程雨惜焦急的抓着他的袖子,“那你就不担心他的死活吗?”
康源慢条斯理的将脚下被血染红的地毯换下,神情平淡道,“担心有用吗?如果他侥幸没事,那便皆大欢喜,可如果他不幸丢了命,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说到这儿,康源不由得紧紧注视程雨惜,“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儿吗?如果他死了,我马上放你走。”
如果他死了,我马上放你走。
不过区区十一个字,却字字如刀,扎在程雨惜的心口,而那个说话的人却面无表情的道了声晚安然后锁门离开。
程雨惜倚着门框,身子滑落在地,泪流不止。
不是的,不是他说的那样子的。
她承认,因为父母的意外,她恨死了他,不想再见到他,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他因此付出什么代价。
他或许永远都不知道,在程雨惜心里,夏辰希究竟占了怎样重要的位置,她爱他从来胜过自己,是宁可自己受尽折磨,也不忍心看他出一点事的。
父母的意外,与其说她恨他,不如说她一直在痛恨自己,痛恨那个即便如此都无法停止爱夏辰希的自己。
所以她远走,逃避,自我折磨。后来却还是挣脱不了注定要和他纠缠的命运,被他带到这个华丽的牢笼里,她气他,不愿理他,更委屈他竟如此囚禁她,可是就在刚刚那一刻,她眼睁睁的看到他轰然倒地,受伤失血,毫无生气的样子,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怨恨和委屈统统化为对他的担心。
只要他能没事,她愿意一直待着这个华丽的笼子里陪着他。
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再不能容许他再丢下她。
夏辰希,我爱了你十年,找了你十年,如果连你也死了,要我气谁去,恨谁去?既然强迫我留在你的身边,那就要负责到底,千万不可以有事。
只要你没事,我就再不和你生气;
只要你没事,爸妈的事便不再怪你;
只要你没事,我就听你的话,待着这儿地方,乖乖吃饭,乖乖睡觉。
只要你没事……
那一晚,程雨惜彻夜未眠的祈求上苍保佑夏辰希平安脱险,直到天明的时候康源进来告诉她夏辰希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她才长舒一口气,脱力一般,软软的倒在床上。
康源瞧着床上的人儿哭得红肿的眼,还有睫毛上未干的泪痕,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明是彼此在乎,彼此深爱着的,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呢。
程雨惜,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离你而去了,你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时间彷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候夏妈妈身患重病,时日无多,她就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在希望和绝望里煎熬着。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有辰希陪着她,而现在,却是一个人,在这个空旷而冰冷的房间里惶惶不可终日。
她承认她败给了他,败得彻头彻尾,一塌糊涂。那些爱恨,跟他的安危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此时的她,心底只有一个信念:只要他可以好好的,要她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
康源仍旧每天来看她,只监督她一日三餐却绝口不提夏辰希现在的状况,只是在程雨惜逼得紧了才轻飘飘的说一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他原本是不想让程雨惜太过担心,却不知这样含糊其辞却恰恰适得其反。
就在程雨惜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的辰希终于完好无缺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在一个月以后的一个平常的下午。
门被敲响的时候,程雨惜以为是康源,也只有他会在白天的时候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可是当那个熟悉到刻骨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笑着唤她惜惜的时候,当她终于确定眼前这一幕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的时候,她终于义无返顾的投入了这个想念了十多年的怀抱。
是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这个人可以好好的活着。
连日的担惊受怕,还有失而复得的狂喜,让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止也止不住。
而那个死里逃生的男子,他紧紧的抱着她,眼眶亦是湿润着的。
隐忍了多久,痛苦了多久,现在终于可以真实的将这个心头最爱的女子抱在怀里,虽然注定还是要负了她,可是在他得到报应之前能有这一刻,他已经很知足了。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或者是不约而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唇与唇相碰,便再也分不开。那压抑许久的感情在此刻全部得到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