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铁弹奏着手中的吉他,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自己在那个世界里最喜欢的歌曲,却愈发感觉到自己在这片大陆中孤单得无以复加。
唱到十几遍之后,凤铁抛下了手中的六弦琴,伏地大哭起来。
正哭着,凤铁感觉到眼前昏暗的烛火被一个黑影挡住了。
抬起头看了看,阿比盖尔大师依旧腋下夹着那把仿制的焦尾,他安静地站在凤铁身前,用慈爱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凤铁。
“不要哭了凤铁,跟我来吧。”阿比盖尔大师说道,“我想是时候把老师的遗物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够在这些东西中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阿比盖尔大师手持烛火引领凤铁涉向水潭的深处,随着潭水越来越深,豆大的烛火被潭水扑灭,阿比盖尔大师的口鼻已经渐渐地沉没在水中。
凤铁毫不犹疑地跟住阿比盖尔的脚步,当他完全沉没在水中时,出奇地没有感觉到憋闷,不断向水面上浮起气泡的潭水似乎有了灵性一样不断提供给凤铁充足的氧气,当两个人走到水潭的正中心时,一股突如其来的水下暗流瞬间吞没了两人。
凤铁从昏昏沉沉的晕眩中醒来时已经处在一片参天的梨树林内,林内的空气中不断飘飞着香气扑鼻的梨花花瓣,许多萤火虫停落到斑驳的树干上,忽而飞起,伴随着飘洒的落花顽皮地嬉戏。
凤铁双手撑地站起身来,看到树林中央的一块空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石匣。
阿比盖尔对凤铁笑了笑:“这是山谷内一个平行的空间,并不是你来时看到的那片树林,这是我的老师用自己的力量开拓出来的,除了我和阿贝洛尔之外没有人知道。”
说罢,阿比盖尔脸色凝重地走到石匣面前慢慢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石匣,珍而重之地从石匣内取出了一本泛黄的羊皮册子双手捧到凤铁面前。
“看吧凤铁,这是我的老师留下的最珍贵的遗物。”
凤铁颤抖着双手打开羊皮册子,映入眼中的是一段叙述凄美的爱情故事,讲述这个故事的主人,也就是阿比盖尔的老师给这个故事取名叫做《飞翔》。
飞翔,小鱼。
1、我们认识的地点并不浪漫,一个喧嚣的夜市罢了。烧烤鱿鱼和炸豆干的小贩声嘶力竭地吆喝,铲子和铁锅的短兵交接尖锐刺耳空气中混合了行人的体味,雨后的泥土味,劣质凉鞋的塑料味。垃圾堆上的泡沫饭盒咧开嘴狞笑,反射了阴郁的白光。
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紧盯着一只藏在垃圾堆后的脏兮兮的流浪猫,猫咪感觉到她的注视,不再搜寻食物,看着她叫一声后懒洋洋地走开,她于是笑得如同怒放的罂粟。贾导跑过去一把拉住她,笑着叙旧,走过来彼此相识,我知道了她是贾导的朋友,在商大念书,二十三岁,身上穿的短裤是自己心血来潮用裙子改的。
贾导当然姓贾,是我们的导游,我喜欢这样称呼她因为听上去像是在拍电影,我只习惯于虚幻的或者是自欺欺人的人生。
同事们都忙着买东买西,为明天的东升河漂流做准备,只是敷衍。我只好伸出左手自报家门,她笑吟吟地看我的眼睛,他说我看见你喂它了。
我问她,那,可有什么奖励。
得到的奖品是一张纸巾,因为她知道我想擦去右手的鱼腥。
就这样,从一只土黄色的猫开始。
晚宴上,所有的觥筹交错都成为遥远的动作,喧哗声似乎微不可闻。我诧异于她眼神的能量如此巨大,可以燃着了我体内每一根纤细的神经,它们欢啸,舞动,牵扯我跌进一个又一个的万劫不复,翻转轮回。
2、小旅馆的白炽灯太耀眼,我不得不关掉它,只借窗外昏黄的街灯照明。
她就那样****了身体平躺在床上,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灯影的投射下几乎覆盖了整个脸庞,她不说话,也不因为害羞而战栗,甚至她的气息也并不粗重。她的身体是淡黄色的,平滑,僵硬,鱼于之水,或水于之鱼的欢悦,一切都像困倦,走路,呼吸和死亡般自然,在这里,做作的扭动和叫喊兑换不得半丝宠爱与怜悯。
床很破旧,偶尔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我支起身子抚摸她的长头发,有一点干涩的枯燥。我的手随着腕表的滴答游移于她的锁骨和脚趾之间,掠过她的心脏,如同得到躯壳的灵魂,我不再飘荡,回归触感,指尖在不经意间疼痛得无以复加。
3、窗格上摆着许多美丽的植物,有紫罗兰,四季菊,杜鹃和白芽草。
她蜷在我怀里浅浅地笑,有时会懒懒地垂下头休息。我指着一株樱桃番茄说日本的血玉树给她听。在九州岛一个近海的村子里,一旦有年轻人死去,他们的身体就会长出许多肉色的枝干,结满红玛瑙一样的果实,人们吸食了果实中的血红色汁液会变得俊美异常,只是不久以后,他们都会变成一株一株的血玉树,同他们的先辈一样植根于寂寞的沙滩,等待饥渴的路人。
我说你看,这一株多像血玉树啊。
我低下头,用嘴唇触碰她颈窝里一颗浅褐色的痣,我听到她吃吃地笑,任她幸福地靠紧我的肩臂。
月光一丝丝流泻,积聚在植物的叶子上,花间,柔软地舞动,编织缠绕成现实与幻觉的桥。恍惚间,她还在水中挣扎沉浮,离我的船越来越远。我已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去击碎哪怕是一个梦境。
4、登到第九层时,我觉得她爬在我背上似乎很无聊,于是一个接一个地给她讲故事,从西游记里的唐僧扫塔遇妖讲到雷锋塔下的白娘娘,我很会讲故事,可她依然没有兴趣,可能是这几天睡得太多的缘故吧,我促狭地呵她痒,她把嘴凑到我耳边,呢喃,直到我打开了最顶层的塔门。
狂风嘶号,墨黑色的松涛整齐地涌向一方,我们用脆弱的羽翼飞翔,地面上的景物在眼中迅速放大。我紧紧地抱她,我说你看,我们终于自由了。
15夜、看完这个故事之后,凤铁了解了阿比盖尔的师傅是怎样穿越过来的了。
凤铁脸色木然地喃喃自语:“你厉害呀小子,你爱上的那个女人早在你们漂流的河水中溺死了,你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和她住了一夜,但是你看,你最后还是背着她的尸体从高塔上跳了下来,说真的,我佩服你的痴情和勇气,可是你毕竟还是没死对不对,你比我早穿越到了这里,穿越到了这个该死的绿海大陆。你在这里痛苦地生活了几十年以后终于解脱了,可我还要这里继续生存,受尽折磨。但是,我还是要祝福你,我的兄弟,愿你,一路走好。”
凤铁骑在马上随着队伍缓缓前行,目光呆滞地翻着手中的羊皮卷,显然他还没有从阿比盖尔的老师的穿越经历中清醒过来。
“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花若怜,落于谁人指尖。”
凤铁反复念叨着这首古词,这是凤铁从那个穿越者的笔记里看来的。
那个穿越者叫做罗子安,根据他自己的记载,罗子安是佳木斯音乐学院的一名普通学生,古典吉他八级外加钢琴十六级,精通各种弦乐粗通一切管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音乐天才。
但是天才的思维往往普通人不同,罗子安古怪沉默的性格让他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任何朋友,只能在琴房里不断地追求更高的音乐境界来挥霍自己肆意孤独的青春。
罗子安的祖父是一个为他人堪舆算命的风水先生,受到祖父的影响,罗子安一直笃信天道,他总是随身带着一本残破的《易经》,闲暇时间便拿出来仔细研究。因为他坚信音乐的究极终点和道家所说的破虚是相通的,自己在音乐的道路上不断前行一定可以证得大道。
罗子安的这种苦修式的生活在遇到笔记本里他见到那个夜市中的陌生女孩时戛然而止。
罗子安深深地恋上了她,那个女孩也为罗子安横溢的才华所深深倾倒,两个人度过了一段短暂而美妙的时光。
他们一起弹琴唱歌,一起讨论音乐和易经,一起去野外出游。
但是快乐是不持久的,女孩在一次漂流中意外溺水而亡,罗子安悲恸之下背着女孩的尸身爬上了一座高塔的最顶端,一跃而下。
罗子安并没有摔死,他意外地穿越到了这片神奇的绿海大陆,当醒来的时候他的恋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唯一能够证明他在新世纪活过的证据是他怀里揣着的那本依旧残破的1983年出版的《易经》。
根据笔记本里面的记载,罗子安在穿越过来以后,获得了某种神秘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他可以通过修行道家的吐纳之法变得越来越强大。但是罗子安并不想倚靠力量在这个世界里称王称霸,他想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寻找挚爱的恋人,于是他开始在大陆上不停地行走游历,企图通过磨练不停地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待达到《易经》里面所说的天人合一的境界后撕裂时空回返家乡。
在游历的过程中,罗子安在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里遇见了同样孤独地生活了几百年的矮人阿贝洛尔,又在一片战争的废墟中抱起了一个被遗弃的小男孩,他给这个男孩取名叫做阿比盖尔。
同时,罗子安的修炼似乎到了一个瓶颈期,近乎自虐的苦修和不断地与穿梭在大陆上的冒险者们的生死厮杀已经不能再让他的修为有丝毫寸进,于是最终罗子安带着矮人和男孩找到这片梦幻般的梨花山谷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