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凤铁的语言风格来形容,此刻罗浮的脸色就跟死了媳妇一样难看。
罗浮的右手在压抑下轻轻颤抖着,冷冷地质问凤铁:“你以为过了几天太平日子我们就真正安全了吗?你能不能有点团队意识,你是这个队伍的队长你知不知道?”
罗浮虽然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依然掩饰不住言语中的怒意:“你二叔还在暗处虎视眈眈,他到现在还没有动手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我们是在悠闲的旅行吧,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回去怎么和你父亲交代,怎么跟暗夜公爵和长老会交代,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跑出来了,是出来看风景吗?”
凤铁看着罗浮的右手,吓得身子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地解释道:“我只是半路上不小心碰到了一位故人,来到这里叙叙旧,对,就是叙叙旧!”
凤铁怕怕地说道:“罗浮大将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我这个没有大局观的二货一般见识,我知道您现在很想狠狠地扇我一巴掌,可是我也是有正当理由的,不是么,叙旧啊,常言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
“放屁!”罗浮愤怒地大吼出声,“我还不了解你,因为你做事荒唐,你的父亲一直没有让你出过远门,你在帝都认识的也尽是一群胸无大志的狐朋狗友,你会和这个形迹超然的世外高人是什么故人?”
“咳咳。”阿比盖尔闻言整了整衣服,一脸傲然地插嘴道:“这位将军的眼光不错嘛,看出了我是个世外高人,那我就给二位做个和事佬,子曾经曰过的……”
“闭嘴!”罗浮和凤铁不约而同地喝道。
阿比盖尔:“……”
罗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控制住自己的语气尽量缓和地说道:“尊敬的男爵阁下,对于此事,也就是您无缘无故地把我们一起陷入了分离的险地这件事情,您欠我一个解释。”
凤铁也难得地耐心解释道:“无论我怎么解释你也不会相信我的话,我只是和这位老人家投缘,想在一起聊聊天而已,能给我一点时间吗,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罗浮深深地看了凤铁一眼,半响叹了口气道:“你不要再和我说什么一见如故的鬼话了,你的仆从熊大暗中示意一个士兵在你来这里的路上做了记号并且飞速到我这里来做了详细的汇报,我知道你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才到这里来的,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你。”
说到这里,罗浮瞟了阿比盖尔大师一眼:“这里很美,我很喜欢,我想在这里过一夜,我想这位老人家会欢迎我们吧。”
“当然当然!”凤铁忙不迭地答应。
阿比盖尔白了凤铁一眼,显然对他这种越俎代庖的行为十分不满,但是随即他又换上一副超然好客的仙风道骨状:“凤铁男爵说得对,我们梨花山谷是十分好客的,我代表山谷里的花花草草们欢迎罗浮将军在这里过夜。”
罗浮冷哼一声,并没有领主人的情,自去安排士兵们在空旷的草地上安营扎寨去了。
凤铁擦了一把冷汗。
阿比盖尔大师似笑非笑地看着凤铁:“你们这个一条腿的将军挺通情达理的嘛!”
凤铁赶忙把食指放在嘴边比划道:“嘘,你这个老不死的别乱说话,要是让他听见了没有你好果子吃的。”
阿比盖尔大师却不理会凤铁的一番好意,他换上了严肃的脸色对凤铁说道:“先不要去管他了,我想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看。”
凤铁的眼睛亮了起来:“是你师傅留下的东西吗?”
阿比盖尔大师重重地点了点头,带着凤铁朝草庐走去。
草庐的后堂里,凤铁色神色复杂地注视着怀里的一件物事。
阿比盖尔大师在一旁缓缓说道:“从你指出我弹奏古琴的指法手法像是在弹奏吉他的时候,我便开始真正的相信是那个地方来的人了。”
阿比盖尔大师的神色有些激动:“这是我的老师用梨木自己制作的乐器,他告诉我这件东西不属于绿海大陆,是他的家乡独有的乐器。他叫它吉他。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师就会一边拨弄这款乐器一边给我讲述他家乡的故事,我已经聆听了整整十五年,直到他死去。”
“我的老师说过,这并不是属于这片大陆的东西,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个寄托罢了。”
阿比盖尔大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我的老师来自一个遥远陌生地地方,也就是你的家乡,那里有他深爱的妻子,可是他说他再也回不去了。”
“每当说到这里时,老师都会泣不成声,我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
“但是老师对我很好。”
“我三岁那年,他从一场战争后的废墟里把我带回来,从此开始毫不藏私地教我音乐,教我养气练虚之道,教我做人的道理,直到我十八岁的时候学业有成出去游历。”
“可是当我在王国里混出了一点名堂后再回来看望老师的时候,阿贝洛尔却指着一株鲜花盛开的梨树,告诉我老师已经在那里长眠。”
“凤铁,你知道吗,当时我趴在那株梨树下哭了整整三天三夜,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老师再也回不来了。”
阿比盖尔大师擦了擦眼泪:“但是我始终坚信,我的老师是回到他的故乡去了,他和他的妻子在一起再也不用分开了,他们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耳边听着阿比盖尔大师忧伤的讲述,凤铁默默用衣袖擦拭着怀里业已生锈的六弦琴,时而沉默,时而微笑。
阿比盖尔见状,擦干眼泪轻轻地退了出去,凤铁依然坐在草庐内的角落一言不发,只是望着怀里的六弦琴发呆。
慢慢地,夜幕降临,一轮皎洁的圆月爬上了半空。
月光照着漫山遍野的梨花,反射出柔和的光,士兵和战马都已经沉沉睡去,熊大蜷缩在凉亭的石桌上,做着不知道什么内容的美梦,嘴角垂下了一丝晶亮的口水。
矮人拉贝洛尔双手抱膝,嘴里叼着一根草棍坐在嫩绿的草丛中发呆,脚边随便地扔着他那把巨大的铁锤。
阿贝洛尔望着天上的圆月,心内默默想道:“我的主人,今天我们梨花山谷里来了一位您家乡的故人,这是一个和您当年一样古怪的小伙子呢,不知道您现在回家了吗,过的可好么?”
穿着破烂白裙的女巫被安顿在水潭边,她依然倚靠着囚车的一角,长长的金发遮挡住她的脸庞,她一动不动,似乎疲倦地睡着了一般。
这样安静的午夜里,却从草庐内传出一首悠扬伤感的乐曲声,一个稚嫩又沧桑的声音不断吟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在这个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悠扬。
我开始写这故事正是隆冬风雪如诉我抬起头望窗外日月星辰更迭寒暑当胶片成插图当少年放慢了脚步当归家的路已荒芜是时候去一趟江湖放下行囊驻足看见沧海满目让我想念那故土离开太久怕孤独我把海水灌入酒壶边喝一口边行一步你常常说这种味道叫江湖每到梨花开时你吹笛声漫山里我在一旁看你日升月落朝夕这个场景多少年里半夜醒来后寻觅忘了自己身在哪里又要走到哪里去我走过山又绕过水看不见江湖我读百书行万里路什么是江湖我刀饮血踏过荒骨哪里是江湖以为到不了江湖你说这就是江湖背起行囊上路朝着天涯奔赴对岸久别的故土已经习惯于孤独谁又把酒热了两壶苍茫之间洒落何处我背对向大海远去却哭泣又是梨花开时风吹雨落在窗棂我轻轻地哼起从前你吹的曲雨声融进这支旧笛有音律参差不齐再也无人劝我添衣陪我看一夜溪雨山有些高水有些长这就是江湖读一些书行一些路这就是江湖刀尖饮血生死勘破这就是江湖可是没你的江湖变得不再是江湖我写完这个剧本独自遥望起黄昏他们都说江湖深恍然一梦不过是前尘总有些人太认真却不经意就离分想起那些年稚嫩令我哭笑的故人到最后我们也是江湖陌路人。
歌唱的离人拨动着手中的六弦琴,声音忽高忽低,充满了离别的情绪和深深的哀伤。
女巫动了动身体,随后伸出青葱一般的手指拨开了浓密的长发,露出耳朵仔细倾听,眼中显现出悲伤的神色。
她似乎挣扎了一会,便张开嘴吐出了一个漆黑的心形吊坠。
这个吊坠上满是裂痕和孔洞,女巫歪着头想了想,把柔嫩的嘴唇凑到孔洞上吹奏起来,应和着六弦琴和那个苍凉的男声,发出了呜咽的乐声,像洞箫般低沉嘶哑,却又婉转动人。
密林内的一株开满梨花的树上,一只巨大的蝙蝠紧抱着树枝抽噎着喃喃自语:“这特么是谁唱的歌啊这么煽情,主人,我想你了。”
瀑布下的大石上,一袭道袍的阿比盖尔大师的脸上缓缓流下了两行清泪,他轻轻拨动膝上沉静的焦尾,让琴弦上跃动的音符融入这首歌曲,仿佛自己又躺在老师的怀里,静静聆听着老师用低沉的声音给年幼的自己讲述家乡的故事。
罗浮从噩梦中骤然惊醒,满头大汗地坐在帐篷里沉重地喘息,静下心来听了一会儿这支哀婉缠绵又不失豪情的曲子之后,罗浮的脸上渐渐浮起苦涩的笑容,他轻轻地抚摸着自己断腿处新长出的浅粉色肉芽,应和着音乐声用手指在阔剑的剑身上敲打起有力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