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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深闺私语

“先生还在睡着?”

翘枝从沙发里站起来,接过玉妈手中的托盘搁在桌上:“您心脏也没好,赶快歇歇,我来守着。”

玉妈叹气:“台子高头的灯不开一开,也不好好休息,身体怎么吃得消伐,急死人来!”

翘枝劝:“庞鸾是最先到先生身边的,战场上死人壕沟里一块儿生死,感情自然更深,如果只是纯粹背叛,先生心里还能好受些……”

最怕的是这样掺了真情的,舍不下。

玉妈沉默了很久:“好没意思!”

康秉钦当年把许佛纶带在身边,左右跟着的都是大老爷们儿,谁也不知道怎么照顾个姑娘,都当个小子似的对待。

后来辽西到辽东,无意撞见土匪打死一家猎户,正要欺负人家的孤女,许佛纶把人救了,细问之下才知道这姑娘叫庞鸾。

她的脾气和庞鸾相投,就让康秉钦把她留在身边做个伴。

孤零零的女孩子,十几岁,没人过问她的来历,这一留就是十四年。

康秉钦领着混成旅南征北战,庞鸾当真是豁了性命保护许佛纶,过命的姊妹,谁料到养了条剧毒的蛇,到头来兵戎相见。

许佛纶当年和西伯利亚阿菊打过交道,从没察觉身边伏着一颗棋子。

庞鸾牺牲数条性命也要保全自己,如果没有被发现,还不知道会有多大的篓子。

翘枝埋着头:“先生不痛快也是怪自己,熬过这个坎也就云开雾散了。”

可十几年来的沟沟壑壑,摔得人头破血流,哪怕是九条命也要耗尽。

什么都是假象,唯独庞鸾和吴平映的孩子是真的,十来岁的小女孩子哭喊着找爸爸妈妈,孤苦伶仃,都是造得冤孽。

真是应了那句没意思。

许佛纶叫领到救济所养着,等到安定下来再带回身边,她能为孩子做的也就这些事了。

林祖晋死在了吴平映手里,林鸿全得到这个消息时,昏倒在家中,据说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快不行了,如今也就吊着口气。

用不着许佛纶特地叫记者写文章登报,大街小巷早就传遍了,估计明天报纸杂志的头条。不为别的,她是想让康秉钦兄妹看见。

生和死,都逼迫着脚步向前走。

等着后几日胡幼慈和李之汉的遗体送回北平,下了葬,就要离开这个伤心地。

玉妈撑着手臂站起来:“我这心里老惦记小囡,上去望望,你给把饭热热,回头再叫。”

翘枝应了,端着饭菜去厨房。

外头的小女孩子正领了荣衍白进来,摘了他的斗篷报出去掸雪。

玉妈看见了,又下楼,给他让路。

“荣先生!”她在背后唤了句。

荣衍白回头,欠身。

玉妈笑笑:“现在世道乱,勿好招待婚礼,小囡对这个事体也觉得勿要紧,可荣先生若是有辰光,写写婚书给她也是好的。”

至少算是许了人家,不再是孤苦伶仃的姑娘。

无尽的沉默。

玉妈说:“小囡今年也有三十三,不小了。”

荣衍白推开许佛纶卧室的门。

窗帘是拉开的,楼下路灯的光将一片雪影送上来,她坐在地毯上,抱着猫。

波斯猫已经很老了,走路特别困难,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趴在她的怀里睡觉。

“你当初买它,花了多少钱?”她忽然对过去的事情好奇起来。

荣衍白说了个数。

许佛纶笑:“你跟我抢,最后还是要送给我。”

“别人送与我送总归不一样。”

当年,他跟康秉钦较劲,可较了这么些年,谁胜谁负?

荣衍白摸了摸她怀里的猫:“那时并不了解你,一个男人送一个女人玫瑰花,在时髦的女孩子眼里是别的意思,你定不肯搭理,只有猫是最安全的。”

“狡猾!”她评价。

“我想谢你救了之汉,谢礼总是要你喜欢才好。”

她说:“还有三五天,之汉和幼慈就回来了。”

他点头:“是啊。”

他们离开长春后,李之汉和胡幼慈替下他们回了旅馆。

为了防止他们收买守卫脱逃,每六个小时就会换一拨人轮番看守,李之汉和胡幼慈赶在他们换班的时间进了旅馆闭门不出。

日本人对他们很陌生,银行公会的董事没有来之前,谁也没有发现有人被调换了。

这个局是庞鸾一手布下的,目的在于逼迫荣许二人交出手中的势力,或者肯为日本人所用。

毕竟许佛纶如果离开北平南下,他们就再没有拿捏机会,所以她尤为关注。

但许佛纶临行前特地将她换下,庞鸾由此感到不安。

她以为许佛纶怀疑她的身份,甚至此行另有目的,为确保万一,她赶到长春和吴平映汇合。

他们对荣许太过熟悉,在到达旅馆视察的瞬间就觉察出了不对劲,再要挽救已经迟了,只得命人将二人带回军部审问。

李之汉和胡幼慈未免失陷敌手,在路上炸了军部的车队。

消息一经传出,胡幼慈的公寓和公司前,日日都有悲痛欲绝的影迷带着横幅沉痛悼念,甚至有人包了火车要去长春把她接回来。

武内原曾致电许佛纶,他以私人的名义将人用专列送回北平。

许佛纶严词拒绝,很快让秀凝带着小女孩子们北上,把遗体接回家来。

下午,秀凝曾在锦州和他们通过电话,表示一路都很太平。

荣衍白低声说:“阿佛,不要想太多。”

“没有,”她数着眼前落下的雪,“秀凝说他们并没有吃什么苦头,这是好事。”

“是。”

荣衍白这一晚都在陪她。

睡梦中,她也并不安稳,眉头簇在一起,手指紧紧地攥着枕头,指甲都被捏的发白。

他专注地看着她。

是比当年死里逃生后好些。

那时候的许佛纶夜不能寐,但凡闭上眼睛,就会低声地哭叫着惊醒,乌黑的眼睛在苍白的脸上,像地狱里逃出来的鬼魅。

他的心沉在炼狱里,无时无刻不是折磨。

再给她些时间,总会好的。

李之汉和胡幼慈的葬礼,是许佛纶一手操办的,但是在葬礼当天她并没有露面,只在坟前敬了两杯酒,磕了头。

荣衍白后来回想那日,她的行为确实有些古怪。

她已经很久不穿红色的衣服,尤其丧期未过,却挑了件石榴红的马面裙,是旧制的衣裳。

成衣师傅曾给她做过不少件,样式极为精巧,她穿过一回却嫌累赘,仍旧只爱旗袍和洋装,这些衣服就搁在衣箱子里落灰。

他问过她,她只说明天就要走了,近来悲戚的经历太多,大年下的总该欢欢喜喜。

他信以为真,倒配合她穿了件绯红的长棉袍。

两家里的人都说好看,像照相馆里要结婚的新人。

荣衍白琢磨出她的意思来。

许佛纶还像是不明就里,穿着衣裳进进出出,晚些时候就有年轻的女孩子模仿她,穿着袄裙上了街,一时间竟又带动这样的时髦。

深夜里,二人独处时她很热情,挑着细细的眼尾一遍遍地缠他。

寒冬腊月的时节,他几乎要溺死在鸳鸯锦被里。

天快要亮时,荣衍白被冻醒。

怀里的姑娘睡得很沉,头发和薄绒毯子搅在一处,打成了几个结。

他披衣起身,出了门扶着栏杆咳嗽了几声。

匀了气再进门时,人已经醒了,坐在沙发里,眯着眼睛解头发。

他笑:“下回还是留短头发好。”

她还没睡醒,声音娇憨:“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深闺私语,被她无意说出口,真是要命!

她缠上来,偎进他怀里:“这样还觉得短头发好么?”

荣衍白抱住她,去亲吻嘴唇。

许公馆留了两位家在北平的女孩子看顾,余下的又分出半数分到各处公司里帮忙,再有先行带着行李到武汉打点住处的,许佛纶身边只跟了十来个人。

长春的事闹得那样大,人人都知道许先生要搬家到武汉去了,汽车走不多远就有来送行的,陆陆续续一直到火车站里,谢贞和荣希孟正拎着个小皮箱子在等他们。

许佛纶和人握着手,拥抱,熟悉的不熟悉的,今日起都算是见过面的朋友。

买了票进候车室,还有人隔着玻璃窗招手致意。

她笑着,转头对荣衍白说:“真有些意难平。”

他笑着听她说话。

“看看我在这里多招人喜欢,换到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谁也不认识我,多么孤单落寞。”她拽着他的袖口,笑弯了眼睛,“我不走了好不好?”

心上是丝丝缕缕的疼,被她一点点扯出来。

他几乎难言,只是笑着掩饰。

好在她也只是玩笑,拉着他的衣袖子不撒手倒是真的。

荣衍白抚摸她的头,像哄孩子:“我们阿佛是个漂亮的姑娘,性子也好,到哪里都很讨人喜欢,不愿意跟人说说话,就打电话给我。”

她眼睛泛酸,低着头拧他:“打电话给你做什么,能来看我吗?”

他笑:“看的。”

“笑什么,看你说的这样心不在焉,一定是敷衍我。”她在他话里挑不是,严重的很,“我年纪大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还是笑:“爱的。”

她长在了他的血肉里,碰一碰,都痛不欲生。

她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有个卖花的小女孩匆匆跑过来,从花篮里翻出一枝红玫瑰塞到许佛纶手里,生怕她不要,跑开了很远还回头紧张地看一看。

许佛纶举起来闻了闻,小女孩才笑着出了候车室。

她离开的这个冬天,是玫瑰花的味道。

登了车,她和谢贞看着荣希孟在车下拉着荣衍白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谢贞笑一笑:“离着虽远,但火车也不慢的,昨儿跟女中的教员同学道别就哭了一场,今天又是如此,孩子心性。”

许佛纶笑:“她和教员同学的关系都很好,乍一分开,难免不舍。”

谢贞说:“可不是,昨天她有位叫周声的先生还特意上咱家来给她送行。”

许佛纶不动声色地听着。

荣希孟看见她的笑脸,想起件事,垫脚趴到荣衍白耳边小声说:“爸,你知道么,许阿姨昨天把你的婚书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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