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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倾心相赋

楼下的戏早就不唱了。

戏台子上的桌椅和风火旗都没来及撤下去,如今站满了台门小辈,一水儿的黑色白绲边的裤褂,背着手仰脸往二楼上看。

当中的房间,四扇槅门都朝里开着,走廊上是蓝布裹着的灯笼,房间里是描了银边的巨蜡,两下里都是冷冷戚戚的光。

冷光里只有许佛纶一个女人。

她穿着水绿的旗袍,在群敌环伺里,显得格外孱弱。

一众男人欺负个女人,没脸说这样不光彩的事,但是如今个个都站在悬崖绝壁上,犹豫一步,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生死跟前,颜面价值几何?

许佛纶看着身边这些昔日里自诩义薄云天的爷们儿,心里头觉得讽刺。

三叔坐在上首,对座的太师椅空着,后头站了几位仗势的伯叔。

下首坐的是才进门的六叔,端着茶吃了半盏,望一眼隔了张地毯的荣衍白。

荣衍白膝头上正搁着柄帝王绿的如意,手边上是杯凉了的碧螺春,面上含着笑,可笑容后头的含义,连六叔也不敢多想。

他收回目光,看向许佛纶:“刚才和佛纶丫头聊了几句,可话在咱们爷们儿之间说得痛快不管用,讲出来叫大伙儿都知道才好,你说说吧,佛纶丫头!”

一时半会连称呼都变了,成了说知心话的自家人。

许佛纶对所谓的自家人知之甚少,荣衍白以前不肯将这些叫人寒心的伯叔宣之于口,说出来都是伤心的苦事,如今倒是他们主动将伤疤掀开,把血淋淋的事实摆到眼前。

楼上楼下的人,都在看她。

看她能说出什么门道来。

要说是吗?

那就说说好了!

许佛纶笑一笑:“六叔,刚才您老人家说,希望我和荣衍结婚的,这是真心话吗?”

这样的开场,任谁也没有想到。

六叔搁了茶杯,来看她,点点头算是答应。

许佛纶又说:“六叔都看出来了,我是荣衍要谈婚论嫁的女人,要说这些年最懂荣衍的除了几位伯叔们,谁都不敢接一句话茬,如今我能站在这里您还不明白吗?”

六叔的脸色发沉。

荣衍白待她与别的女人终归不同,这是事实。

几位伯叔与荣衍白的关系势同水火,这也是事实。

荣衍白虽不是那等看儿女情长重于万物的人,但是也绝对不会任由自己爱重的女人置于危险,这还是事实。

所以,许佛纶能被他胁迫着来,完全是在荣衍白的掌控里。

六叔看着她。

试图想从她的表情里寻找破绽,兴许是她以求脱身的狡猾借口,或者,不过是狐假虎威。

然而许佛纶始终心平气和地看着他笑,笑意里有嘲弄,鄙夷以及同情。

明明是屈于劣势,却轻而易举地让局面地覆天翻。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她:“只六叔明白不成事,在座的都是自家人,你得跟大伙儿说说,当男人在外头腥风血雨里走错了路,家里的女人该怎么劝他改邪归正!”

荣衍白看着她笑。

许佛纶弯起嘴角,话却是冲着六叔说的:“伤天害理的是白笠钧,谋害手足的也是白笠钧,行凶称霸的还是白笠钧,六叔请示下,这是正还是邪?”

她未及他发怒,又说:“我台门兄弟姊妹忠义为先,齐心协力,绝不恃强凌弱,敢问六叔及诸位伯叔,今日诸位所言所行哪一条符合门内的规矩?”

诘问自包房内传出,楼上楼下,无半点声音。

六叔有些沉不住气:“笠钧和衍儿手足相残,非我等所能坐视不理,衍儿心狠,不肯给笠钧一条活路,你也不要怪伯叔们不讲情面。”

他摆了摆手,示意人将她带出去处决。

许佛纶挣开禁锢她的手,扬声说:“白少爷年少时为非作歹,荣衍惩治后,依照门规他是生是死都不能再记恨,六叔是长辈,哪有长辈替晚辈在手足间挑唆的道理?”

无论碍于身份,还是脸面,他都不能搭话。

只是不该让这个女人来的。

六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再回头看一看上首怒发冲冠的三哥,叹了口气,挥挥手叫把人拖出去收拾了,这个局面还是要解决的。

两个男人又要上前来扭人。

许佛纶眉眼扬起来,呵斥:“退下!”

荣衍白和白笠钧的恩怨,是白家少爷理亏。

老辈的伯叔看在白老先生血脉的份上偏私,这件事情说出去本就没有任何道理,如今再欺负个女人,简直颜面无光。

三叔开了口,撕破脸面:“衍儿,今日就用笠钧的命换你的女人,这笔买卖,做还是不做?”

荣衍白笑:“阿佛活着,伯叔们顶多少看笠钧几眼,这笔买卖,伯叔们想要和我怎么谈?”

三叔拍案而起,可惜脚下并无什么力道,眨眼之间,又跌坐回太师椅里。

扭住许佛纶的两个男人,一左一右,被割断了手筋,半跪在地上,面无人色。

周介晖站在许佛纶身后,拎着把血淋淋的匕首,掸了掸长袍子,头油还是香的醉人。

“荣爷。”

他笑着把许佛纶送到荣衍白身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匕首掉在了三叔面前的八仙桌脚,在地毯上溅出一溜血印子。

“三哥说好了听戏,却带着这么多人来,”周介晖撩袍子坐荣衍白下首,端杯茶一饮而尽,看着三叔笑,“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好下重手,真是费了好大番功夫。”

“你怎么……”

楼下的戏台上,小辈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见了,角儿粉墨登场。

戏文讲的热闹,是一出《甘露寺》。

乔玄唱:“劝千岁杀字休出口,老臣与主说从头,刘备本是靖王的后……”

周介晖笑:“我打小被算命的瞎子摸过骨,贱命一条,能活着老长的寿数,死不了,三哥和六哥不都是知道这事儿?”

他的话讲一半,留一半,打量过在座的兄长,这才又开口。

“那天的茶是笠钧那孩子替我倒的,我救了他,他要我死,亏得荣爷提醒。”他将长袍子前襟搭下来盖住膝头,“今儿我来讨个说法!”

大势已去。

连跟随来的小辈都面露鄙夷。

老辈的伯叔保的,竟是这样五毒俱全的畜生。

伯叔们看向荣衍白:“衍儿,笠钧终归是你弟弟。”

“他姓白,我姓荣,非得要说点关系,也不过是我为了报答义父的养育之恩,在名字里添了个白字!”

荣衍白握着许佛纶的手,笑一笑:“荣家,从来没有二子!”

三叔看着他:“衍儿,你就看在你义父的情面上,饶了笠钧这一回,三叔向你保证,往后他再不会寻衅滋事!”

荣衍白仍旧是笑着,将许佛纶的身体护在怀里:“当年我母亲在三叔家门前跪了三日夜,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往后也再不会寻衅滋事,您是怎么说的!”

休想!

自那以后,台门老辈对尚未站稳脚跟的荣氏进行了大规模的绞杀,他九死一生,才完全握住了台门的势力,站在到了最高处。

他站起来,掩住心口咳了几声:“三叔教会我的,我不敢一样一样施加于三叔,所以您还是将笠钧带出来,好让我们兄弟之间有个了断。”

今日,白笠钧必是要死在这里的。

三叔从太师椅里跌跌撞撞地扑到他面前,攥紧他的手,目眦尽裂:“衍儿,衍儿,你抬头看看你义父,他就这么一个儿……”

荣衍白垂下眼睛,笑一笑:“当年我将他活埋在顺义,已经向义父交代过了,如今不过是依照门规善后,就不麻烦三叔再惊动义父!”

“衍儿,今日之后我同你几位伯叔再不问台门中事,你依旧是台门老大,”三叔咬牙隐忍,“你放过笠钧!”

他握住荣衍白的手,屈膝跪在了地上。

余下的几位伯叔,也随着。

楼下的戏还在唱:“你杀刘备不要紧,他弟兄闻知怎肯罢休。若是兴兵来争斗,曹操坐把渔利收……”

戏词应景。

活似一场笑话!

许佛纶看着荣衍白。

他握着她的手,凉的刺骨。

她抚上他的手臂,哆嗦着,让人心慌意乱。

周介晖站在他们身后,试探地看着她。

许佛纶虽不知道他们准备了怎么样的计划,但是知道如今的死局终是要解开的,就轻轻地点了点头。

外头有人进来:“半个钟头前,白笠钧从三太爷公馆里逃了,去向不明。”

他自寻死路,几位伯叔也毫无办法。

是生是死,往后就是荣衍白一句话的事。

荣衍白重新掌权,今日恩断义绝。

有数十个年轻小辈,匆匆登上二楼,客气地请诸位伯叔离开。

六叔经过二人身边时,笑一笑:“许小姐今日可见着他本来的面目?”

她皱眉。

六叔又叹息一声:“好自为之,各安天命!”

他摇摇晃晃出门去了,低低的声音传进来:“薄情寡义,负手足,负妻女,狼子野心……”

许佛纶只听着个负手足,耳朵就被荣衍白捂住了。

他低着头,来亲她。

六叔说的话,再没听清一个字。

众目睽睽,她推了他一把:“再坏能比得过刚才,有什么话,是不能让我听的?”

荣衍白将眼底的戾气掩去,握着她的手在首座上歇下听戏:“我总想在你面前保持几分脸面,如今,半分也保不住了,那些话,不听也罢。”

许佛纶笑:“你这个人呐,瞧着无欲无求的,结果就是太好面儿,不听就不听!”

她笑着,去找八仙桌上的零嘴吃。

荣衍白隔着一张桌子打量她。

刚才她站在那里,和伯叔们唇枪舌剑,早将他的魂魄都给夺了去了。

倾心相赋的女孩子,他不该瞒她旧事。

可他的过去那样不堪,他根本不敢掀开来给她看,他做不到坦诚相待,始终心有愧疚。

怕她不知道,又怕她知道。

刚才六叔的话,让他惊得魂飞魄散。

他太畏惧她因此离开。

她若离开,是剜他的心,讨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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